翌日晨
季虓换上了自心观的道服,束起头发,扣上莲花冠,带着细软,在一众下人的窃窃私语中缓步走向延鹤院。一进门就跪在了大厅。
郝嬷嬷急忙去请老夫人。老夫人被丫鬟搀着到了大厅,看见季虓带着行李垂首跪着,叹了口气:“虓儿...”
“祖母,我是来辞行的。”季虓接过话“以前年纪小,不知亲情可贵,很少回来。如今长大了,想要多些时间伺候在您和父母身边,却不想出了这些事。孙儿不怕受人非议,只是不想再让您和其他无辜的人遭罪。”
说罢冲着老夫人磕了三个头,砰砰砰地,磕的老夫人眼眶都湿了。
磕完起身头也不回的就要往外走。
“谁让你走的!”季沐然带着夫人冲了进来。季虓母亲眼泪漱漱地跑到季虓身边,想要抢过包裹,却拽不过。
一时陷入僵局。
延鹤院的动静传到了二房,二房老爷和夫人带着儿女赶了过来。
季眉季封看见这一幕,以为大计将成,便假惺惺的上前挽留。
季虓抬起泪眼,开口带着哭腔:“父亲母亲,虓儿在自心观修行多年,自诩有些能耐,可竟连自己会妨害家中都算不出。府里出了这许多事,季虓心里有愧,特来辞行。”
“愧什么愧!若是连了尘真人的徒弟都看不出门道,一个不知名的小和尚能看出什么!”季沐然拍桌,道:“季虓是我季沐然的女儿,她要是因为这种事被赶走,我就出去自立门户!”
季虓心一暖,自己不过是演戏,想不到父亲竟如此在意,以至于提出另立门户...
季眉可不乐意了,他们出去自立门户,自家哥哥可怎么办。想罢急忙上前“大伯,虓妹妹本是一片孝心,您又何必阻止她的好意呢!”话一出季眉就后悔了,二房老爷和季封也都皱起了眉。
季沐然在官场沉浮多年,自然也听出了端倪,斜睨着季眉,道:“我家虓儿这次回来之前,从未有人提过她妨害他人之事,我看是有人暗中捣鬼吧。”
如不是牵扯到季虓的名声,季沐然也不愿意怀疑季眉,怎么说都是一家人,他也不希望跟二房有什么冲突。
二房老爷季浩然也琢磨过味儿来,自己的女儿他是知道的,从小被他惯的好胜心强,什么都要和别人比一比,若是说羡慕季虓有官小姐的身份,想出口气倒也不是不可能。但季眉毕竟是他的亲生女儿,这个时候他也没法不生私心。
季浩然上前把季眉护在身后,冲着季沐然拱了拱手:“大哥,这其中必定有误会,您先息怒,眉儿年纪小,言语无状,您别和他一般计较。”
季沐然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他也知道,仅凭季眉一句话证明不了什么,他堂堂工部尚书无凭无据去刁难小辈,实在有失身份。
就在这时,安灵拽了一个蒙着面的丫鬟进了大厅。
“小姐,我早上去小厨房帮您拿早饭,回来就看见她偷偷摸摸往您房门口扔了好多个死乌鸦。听他们说您来了延鹤院,我就把她也带来了,您不在意这些个俗事儿,正好让老夫人和老爷给您做主。”安灵气愤道。
“不必了,我去意已决,这些个事儿我懒得管。你我主仆一场,我房里的首饰什么的你拿去用,记得帮我照顾好我父母和祖母。”季虓紧了紧行李,抬脚往外走。
“小姐!安灵不要你走,嘤嘤嘤~”安灵闻言扑到了季虓身上。
季虓僵了一下,轻声提醒:“戏...戏过了...”
安灵忍笑,对着季虓跪了下来:“小姐,您忍得下这口气,奴婢忍不下。这几日府里都说是您方的府里不得安宁,可今日看来,肯定是有人捣鬼,而且很有可能就是这个丫鬟!”又转过来对老夫人道:“老夫人,我家小姐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性子,但小姐对我好,遇到这种事,我不能坐视不理。这丫头往小姐门前扔死乌鸦,明显就是想借着府里的风言风语给小姐泼脏水,既然她能做这一次,谁知道之前的事会不会还和她有关。”
老夫人毕竟也是经历的多,事情发展到现在,她自然知道里面藏了些猫腻,严声道:“你是哪个院子的丫鬟,为什么要害三小姐!”
只见那丫鬟哭哭啼啼,一个劲儿的往后蹭。
季眉和季封对视一眼,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惑,这人谁啊?
季眉听着那哭声心烦,又担心大家真的觉得之前的事是人为的,沉不住气了,但又不想把自己推到风口上,佯装生气道:“哭什么哭,再不说清楚为什么往虓妹妹门前扔乌鸦,就抽你鞭子!”
言下之意是,即便这丫鬟承认是自己扔了乌鸦,也不代表之前的事情也是人为。
这丫鬟也是个胆子小的,赶忙磕头求情:“老夫人,是我一时被猪油蒙了心,听别人说,把死乌鸦扔到煞气重的人身边,能防止被影响。最近府里不太平,奴婢害怕啊。”
说到底只是确定了扔乌鸦一事,对其他的并不承认。
季虓扶起安灵,安慰道:“好安灵,别拦我了。这姑娘只是不想被牵连。”然后缓缓伸手想要把那丫鬟拉起来。
那丫鬟面带惊恐,吓得坐在了地上。慌张间只听见叮当一声,一支做工精良的金钗,从她的袖子里掉了出来。
季虓的母亲看着哪只钗子眼熟,悠悠道:“这支雕花金钗,我见婕儿带过,我还夸过她戴着更显标志了。”
老夫人一听来了气,叫人把季婕带过来。
季眉有些懵了,这个突然来的丫鬟本就有些可疑,怎么还加上个季婕?自己的计划只是叫流言蜚语传到老夫人耳中,好让老夫人把自己头疼的事也关联上,最后就算季沐然不逼季虓走,老夫人肯定也会疏远她。这样一来季虓要么如现在一样灰溜溜地自己滚回去,再不济也会在府里抬不起头。等她祸害的名声坐实了,就算是季沐然也护不了她。再之后只要自己和哥哥再演些发病发灾的戏码,不怕赶不走季虓。
可如今这情形,像是季婕也参与其中,难不成这丫头是季婕的人?她也想赶季虓走?
比起季眉,季封想的更深一些。季婕向来是个软弱的人,和季虓也没什么矛盾。况且这支金钗一看就价值不菲,她自己也就这么一只,怎么可能舍得赏给丫鬟...金钗!
季封一惊,这金钗本是一对,乃季浩然送给季眉季婕姐妹俩的礼物,一人一只,免得生嫌隙...
季封把目光从金钗移到季虓身上,面容阴鸷,心道:难不成是她有所察觉,想设局反将一军?
季虓的母亲捕捉到了季封的变化,拉了拉季沐然,使了个眼色。季沐然看妻子的神色,像是不怎么担心了,虽然心有疑虑,但也由着夫人,一起往后退了退。
不一会儿,季婕被人带了上来。她在房里听延鹤院的八卦听得正起兴,怎么就扯上她了?
带她走的人说与什么贵重的金钗有关,她放了下心,从柜子里取出那只金钗,跟着去了延鹤院。
延鹤院众人看见季婕手中的金钗,对比从那个丫鬟身上掉下来的钗子...一模一样!
老夫人自然也想起了这对姐妹钗,意味不明的看向季眉,季眉忙道:“我的钗子好好的在梳妆台的盒子里呢!不信可以我派人去拿!”
“带着安灵一起去吧,公正些。”大夫人突然开口,看了这么半天的戏,她感觉的这事儿很有可能是季虓的手笔,秉着自己女儿不可能做错事的坚定理念,大夫人决定出手帮一帮。
老夫人虽说宠着季眉,但也不是个偏颇的人,至少明着还是要一视同仁的。
“郝嬷嬷,你也跟着走一趟。”老夫人吩咐到。
安灵,郝嬷嬷,还有季眉身边的颖儿一进房间就开始翻找。
安灵记得季眉提到了梳妆台,便直接走了过去,翻找的过程中果然看见了那只金钗。
“就是这支!”颖儿走到了安灵身旁,认出了这支钗子。
安灵脸色不变,拿起钗子,转身走向郝嬷嬷,背着颖儿,手在腰封里倒腾了一下。
“嬷嬷,颖儿说是这支钗子。”安灵把金钗交给郝嬷嬷。郝嬷嬷看了看伸手放进了袖子里。
回到延鹤院,郝嬷嬷把金钗交给老夫人,老夫人把三只金钗放在桌子上,除了季虓所有人都围了上去。
这三支钗子不论是色泽还是形状都一模一样,没什么区别。
“你们看,这两支的花纹是一样的,都是向右延展的。”大夫人眼尖,看出了门道。
既然是一对钗,花纹自然应当是两边对称的,而季眉季婕的钗却是同一边的。
“那就好办了,只要搞清楚谁的是左钗,谁的是右钗,不就行了。”季沐然开口。
季婕怕引火上身,忙道:“我的是左钗。自古以右为尊,眉姐姐是嫡女自然是要拿右钗的。”
“我,我没有!我的钗子一直好好的放着,不可能出现在别人手里啊!祖母,一定是有人捣鬼!”季眉慌了“一定是这个丫头害怕季虓,偷了我的钗子想逃跑!”
“那你怎么解释你房间出现的左钗?”老夫人按了按太阳穴。
“那...那肯定是...”季眉扫了一眼去拿钗子的三人,“那肯定是安灵,一定是她换的钗子,想嫁祸我!季虓,你说,是不是你指使她干的!你说啊!”
季虓扶了扶莲花冠,一脸不知所谓。
安灵上前道:“眉小姐,当时是颖儿指的钗子,亲眼看着我拿给的郝嬷嬷。总不可能郝嬷嬷也想嫁祸您吧。
“你!”季眉抬手就要打安灵。
“眉儿。”从进门来就一直沉默的二夫人张了口“这个丫鬟你认识吗?”说着指了指地上缩着一团的“关键人物”。
“娘,我真的不认识她!”季眉跑到二夫人身边,晃着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