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跑出酒会的她拦了一辆的士,夏天的夜晚总是来的那么慢,天边拥挤滚动着黑里透红的乌云。落日的光渐渐地消失了,只是欧琳的心也随着那抹残阳惶惶然的下坠。
十分钟之前,各种情绪在身体里游走冲撞,像是找不到出口而焦躁的怪物,每一个毛孔都被透明胶带封得死死的,整个身体被无限地充胀着,几乎要爆炸开来。而一瞬间,所有的情绪都消失干净,连一点残留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而在下一个刻汹涌而来的,是没有还手之力的寒冷。
透过玻璃往外看,隔离带中的冬青被剪得平平,因为车速快,夜色朦胧中,那些排列整齐的植株仿佛是栅栏,几乎连在了一块儿。而橙黄色的小圆点,反射着车灯的光,排成漫长而寂寞的队列。
的士司机一直在放歌,CD的效果并不好,唱到中间有点卡,有轻微的吱吱声。反反复复的唱:“整条街都是恋爱的人,我独自走在暖风的夜,多想要向过去告别”
一首老歌,那明了的寂寞,那哀伤的曲调,都透露着那淡淡的哀愁。
那晚欧琳睡的不好。她梦到了医院,病房走到外头半夜还有人在低声哭泣,她走过去看,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只有十几岁,坐在墙角低声哭泣,哭的很伤心,嗓子都有些哑了。她想走过去,问问有什么事情可以帮忙吗,可不知为何腿却迈不动,就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后来那女孩子终于抬起头来,满面泪痕,竟然就是她自己。
突然尖叫一声,倏然惊醒,全身变得僵直。那一瞬间,欧琳睁大眼睛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前方迎接的只是一片黑暗。然后才幡然醒悟,原来还是躺在床上。虽然这样,她依然大口喘息,受惊的心情不能在短时间平复。
她静静的坐了一会儿,摸索到厨房去倒水喝,一杯热水喝下去,一颗心还是扑通扑通跳着。她重新躺下,可是睡不着,阖上眼睛仿佛就在医院里。
以前一直依偎在父母的怀里,所以不知道钱的不易。
当父亲病倒,家里背着一大摞的债才知道什么是走投无路。
钱像流水一样的花出去,靠着母亲变卖首饰和一些微薄积蓄根本就如杯水车薪,家里不停的换着讨债人的模样。医院每天下午都会下催款通知书。
很薄的纸,拿在手里粉脆粉脆,淅啦作响,密密麻麻列着用药明细,各种费用,她心急如焚,整整两天两夜,没有合过眼,胃里空空的,像塞着一块大石头。嘴唇全都干枯起皮,裂出细小的血痕。
沈辰宇留下了唯一的东西就是银行卡里的十万块钱,不,准确的说是他把卡丢在地上的。
好几次她终于用勇气把银行卡插进提款机里,却又抽了回来。她死命的重重的磕在提款机上,坚硬的台角磕得头破血流,直到糊住了眼睛,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一片红色,然后慢慢的被风吹干,缓缓凝固。
她恨自己的天真,恨自己没用,恨自己的软弱。
撑在提款机冰冷的台面上的手,最终还是慢慢滑了下去,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筋一般,冰冷的大理石墙面,抵在胸前,彻心彻肺的寒冷贴在脸上,仿佛只有这样,才有机会流泪。
深夜无人的提款机前,她一个人坐在那里,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