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神殿。
新一任神使叶宣澜跪伏在神像前，神使是离神灵最近的人，她的乞求是最可能让神听到的。
叶宣澜虔诚地把额头放在地砖上，她身体的每一丝肌肉都绷得紧紧的，丝毫不敢放松。
神啊，魔君已经临世，灵界的平衡已经被打破了。如果您能看到，请赋予秘术传人足够强的力量与魔君对抗吧。
神啊，人道正在逐渐走向叛逆，如果秘术传人无法担起这个责任，那往后的道路就会变得布满荆棘。生在光神殿的我等有您的庇护，但更多的秘术传人却只没有强大的依靠，魔族和人族会夹击弱者。
神啊，同为您的使徒，我不得不留在神殿里接受神使的学习，而我的师弟却要在外做最危险的事情。他遇到了魔君，如今已经失去了一切讯息。如果光神能听到我的乞求，请保佑我的师弟免遭厄运吧。
她心中默念道，和喜欢大声说出来的鸢流不同，叶宣澜的乞求总是埋在心底，她虽然从来不开口，但心中的希望并不比鸢流要少。她长时间跪拜在神像前，尽可能放低自己，让自己的一切看起来都像一个合格的使徒。
这是叶宣澜每天都要做的事情，她在一如既往地寂静中起身，转身离开了主殿。
***
最近韩烟的情况有所好转，这让她重新乐观起来。这份乐观，在天气如此好的夜晚，更让她放松愉悦。
她坐在院子里乘凉，坐着坐着，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意识变得轻飘飘的，韩烟感觉自己好像又睁开了眼，这种奇异的感觉好似刚穿越时，她怀着莫名的心情四下观望。
依旧是这个设下了层层防御的院子，韩烟失望地垂下头，紧接着她听到身前有人说话道：“嗯？这次偏差得有点太大了吧？不仅没在主殿里面，而且还在……”
韩烟警觉地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看不清脸的金发男站在自己身前，手忙脚乱地四处观望，像极了刚才的她。
“你是谁？”韩烟警惕起来，一般可没有人进来她这边，更何况这个男人非常面生。
男人这才看了她一眼，道：“这儿有个人哎。”
“你刚才没注意到吗？”韩烟很不爽，实际上主要是针对这个人的说辞，她知道自己已经不算一个完整的人了。
“没看到。”男人摇摇头，又注意了韩烟一下，然后十分自然地坐在韩烟对面的凳子上，跷起脚来，“哦，我说错了，你不算人。”
“你到底是谁？”
“别紧张，我就是一个旅客。”他兴致勃勃地看着韩烟，可惜韩烟看不清他的脸，更别说眼神了，“光神的神使换成了一个小妞，还没怎么着呢就碰到了这么大的难题，我实在看不过去呀。”
韩烟本来不太相信这个人的话，但是他后面提到了叶宣澜，虽然语气很是轻佻，但里面说的却是实情。魔君来到灵界，这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叶宣澜刚刚上任就遇到这种糟心事，一定很痛苦。
而且听这个人的意思，好像打算干预这事？
韩烟露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男人轻笑一声，抖着腿道：“能怎么办，当然是正面刚了，不然呢？你觉得这种事情有必要耍阴谋诡计吗？”
“你吗？”说真的韩烟很怀疑，这个人出现得毫无征兆，来路不明，居然张口就是狂言，再加上他的举止，实在让人难以信服。
她可是听叶宣澜他们说了，自己的难题就和魔君有关系，叶宣澜都解决不了，一个凭空出现的人怎么能做到呢？
毕竟，作为神在灵界的第一使徒，神使可是人族中最强大的群体。
“你也是神使？”她试探性地问。
男人从凳子上跳起来，大笑道：“哈哈哈你看我像吗？”
不像，一点都没有叶宣澜小姐姐高大上。
笑完，发现韩烟还冷漠脸，男人尴尬地咳了一声，对她挑挑眉。下一秒，一种不可抗力就让韩烟不由自主大笑起来，笑得脸红脖子粗，笑得差点喘不上气，笑得连心脏都产生了压迫感。
“哈哈哈哈！你，对我哈哈哈，做了哈哈啊哈哈哈……什么？哈哈哈！”
韩烟慌了，一边卖力地“哈哈哈”，一边惊恐地质问。
对方没有立即回答，看笑话一样看了一会儿，直到看腻了，才在韩烟脸前打了个响指。
笑声戛然而止，笑到脱离的韩烟大口大口喘息着，整个人都瘫软在凳子上，连一个怨愤的眼神都做不到。即使身体拼命调整，嗓子眼的紧缩还是抑制不住，韩烟忍了一会儿，没忍住弯腰呕吐起来。
“这就是你看不起我的代价。”对方抱着双臂说道，他脸上不在带着笑容，严肃地注视着面露菜色的少女。
想了想，兴许这样的惩罚对一个小姑娘来说太重了些，他大发慈悲，上前揉了一把她的头顶。
顿时，那种因为笑得太过激烈而产生的呕吐欲烟消云散。
原地满血复活的韩烟再也不敢鄙视眼前的人了。
“对不起……”到底是连蜥蜴都能低声下气的清洁工，韩烟知错就改，居然忘了问对方是怎么做到的。
男人满意地点点头，觉得可以驱使她了，便道：“那你现在就带我去神殿的主殿，然后把现任的神使叫来。我听说她有着惊人的美貌和灵魂，嗯，果然只有这样才配得上当光神的第一使徒，真是给她长脸。”
“这个，恐怕我做不到。”韩烟迟疑了一下，毕竟她一直都是被软禁在这里的，原因就在于脖子上的诅咒。
她本打算解释一下，不料男子毫不意外，瞥了她颈侧一眼，手指一划纱布就掉落在地上。
啊你干嘛？
韩烟忙捂住诅咒所在。
有意思，双重诅咒，连环缔构，里面还有魔君手笔。他想他知道为什么这一次要出现在这个小姑娘的梦里了。
男人玩心大起，先把叶宣澜的事放到一边，逗弄韩烟道：“你想不想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不是光神殿吗？韩烟茫然。
性子急躁的男人没有等韩烟把迷茫的念头转化为文字说出来，就急吼吼否定她：“错！你真是迟钝一点悟性也没，这里是梦境，换句话说就是一个以你自身印象为场景的虚无空间。”
“梦？”韩烟恍恍惚惚地重复，那么，难道她来灵界也是一场梦吗？
如果是梦，为什么会这么疼呢？
如果是梦，为什么还不醒呢？
“因为是梦，所以你可以看到自己的灵魂哦。”
男人丝毫没有注意韩烟的迷茫，他的思维跳跃很快，以至于根本就管不了韩烟是否跟上了自己。
“看到灵魂？真的吗？那我也能看到自己的？”韩烟接受能力很强，说真的她现在也没什么不能接受了，说这个世界的人会变性她都无所谓，反正她自己又不会。
得到预期效果的金发男露出了满意的微笑，看韩烟也顺眼了许多，觉得她这样小家碧玉的清秀长相也挺可爱。
他扯下了脖子上戴着的项链，那是一块红白各占一半的圆形宝石，单面弧度饱满，中心的一道竖线分割两种色彩，呈现出猫眼一样的效果。细碎的杂质让光线在宝石内折射成美妙的十四颗小小星辰，分在两边形成北斗和南斗的布局。
不过主角不是这块宝石。
细细的金链子在男人手里变得老长，他手腕一抖把链子抛出去，越过韩烟的头顶，随着扯动把她的脑袋都收拢在锁链内。
韩烟想问你这是干嘛，接着就看到男人更用力地拽了一下，她感觉自己身体一轻，有什么东西被他拉了出来。
或者说是自己，亦或者说是自己的灵魂。
韩烟转头一看，只见“自己”失去意识瘫在地上，姿势还十分不雅。她又低头看自己，只见浑身都呈现出一种灰色，只是其中还包藏着一些其他颜色，总体来看还是不错的。
就是这个一直勾着自己的锁链有点烦人……
“你的灵魂还不错。”男人轻浮地吹声口哨，“主打灰色，中庸平凡，但也甘于平淡。你有较多的良知和善意，并且心思单纯，内心丰富，所以各种颜色都有一些。”
韩烟被他说得不好意思，什么内心丰富，她不过是喜欢吐槽而已。
“不过——”他忽然来个转折，吓得韩烟心脏一顿。
“对我来说，这样的灵魂很无聊。”
金发男摊手道，他更喜欢极端一点的，但是那么纯粹的灵魂非常少见。
说真的，韩烟因为基本埋头于学习和一些其他女孩子喜欢的爱好，并没有沾染太多世俗之气，所以即便她灵魂的颜色并不出彩，但好歹也是相对清澈的淡烟状。这一点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是难得了。
“切。”
不是什么隐患，韩烟的心也放了下来。谁管这个没正行的怪人喜不喜欢啊，她知道自己灵魂还不错就可以了。即使这么灰扑扑的，既不纯粹也不会闪闪发光。
金发男又挑起眉看她，韩烟赶忙举手投降：“我什么都没想，没有让你看得上眼真遗憾。”
接着收获对方白眼一枚。
处于食物链低端的韩烟松了口气，反正她也看不到。
“对了，我来这里干嘛来着？”玩了一会儿终于想到正题的金发男猛省道。
韩烟撇嘴，感觉对方是在问自己，答道：“你来找光神神使啊，说要解决一件大事。”
说起来这个人是不是有毒，为什么他们的话题会就这么歪到灵魂这儿来。而且他那根链子不会是勾魂索吧？这人莫非是什么冥界使者？画风不太对吧？
韩烟又吐槽起来。
“哦，对。”金发男在韩烟的提示下想起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扯了扯韩烟的魂魄道，“那赶紧带路，现在你是灵体状态，不会受限制的。”
慢着，你这样简直就像在遛狗好吗？
韩烟尝试去拽那根锁链，无奈没法撼动分毫。
“别费力气了，这可是我刚从冥界顺过来的神器，专门对付生死魂魄。别说你了，鬼王被套住了也只有乖乖就范的份儿。”
金发男随口说道，余光瞥见韩烟果然不再折腾，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他本想趁着心情不错给少女提个醒，但还是拗不过恶作剧的心思，毫无征兆地带着韩烟脱离梦境，一种空间跳跃带来的撕裂感让韩烟意识都停滞了，等回过神来，她依旧站在原来的位置，低下头就能看到自己躺在地上。
“刚才怎么了？”她对梦境和现实的分别一无所知。
“没怎么，指路。”金发男扯扯勾魂索——用他话来说就是拴恶犬的金锁链——示意韩烟赶紧照自己说的做。
不想刚才，韩烟觉得稍微怠慢一点脖子就一阵灼痛，只好优先去管这个神秘男的事情，而忽视其他。
魂魄果然自由进出院子的结界，毫无阻碍地飘出来了，韩烟新鲜地左看右看，直到又被扯疼了，才老老实实指路。
他们来到了神殿，光神的神像有十几米高，再加上香火缭绕，以至于看不清它的全貌。
金发男仰头看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脖子累了，就扭头琢磨墙体上的那些壁画，总之就是不干正事。
韩烟看不过去，提醒道：“你刚才有意触动了防御结界，神使马上就过来了，是不是应该收敛一点，留个好印象？”
“你说得对。”金发男回神，二话不说把手里的宝石往地上摔。
韩烟惊得嘴巴张成圆形，目瞪口呆地看着金发男毫不怜惜的动作，那颗宝石在地上摔得粉碎，也不知道用了多大力道，连主殿最核心的结界都被惊动了。
“你你你干什么？物理伤害结界阵对你有什么好处？说好的好印象呢？”韩烟连环三问都不足以表达她内心的无法理解。
而且那不是神器吗？你就这么摔了？
“她来得太慢了，让我没法留下好印象。”金发男认真地说。
迅速赶来的叶宣澜目击这一切，戒备地看着对方。
他是什么来头？怎么进来的？擅自到这里来有什么目的？
金发男对叶宣澜示好地笑笑：“光神神使，近来可好？”
叶宣澜冷着脸看着对方，他手里的锁链看起来很可疑，不知怎么回事居然悬浮在空中，就像拴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你是何人？”
“笑话，是你的心声惊动了我，怎么我来了反而不认识了？”金发男呵呵笑道。
叶宣澜抬头看看神像，又看看穿着精美猎装的金发男：“你——”
韩烟也呆住了：怎么办，好像这个世界的人，不对，神真的会变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