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高望重的鸢流送韩烟回车厢以后,重又回到火车头,这些巨兽拥有自己的灵智,他基本都是让它们自动驾驶。
而终于在对秘术的震撼中下定决心的韩烟,很快就在隆隆的脚步声和一声高似一声的呼噜声中慢慢睡着。
第二天她因为火车戛然而止而撞到了头,被迫醒了过来。爬起来一看,整个车厢都没有人了,就只有她还和睡起来并不舒服的床铺纠缠不清。
韩烟吃痛地揉揉自己的脑袋,趴车窗边去看看怎么回事。原来那些巨兽跑了一夜,现在正在进行交换。鸢流在车头那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她一时好奇,翻出车窗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韩烟小姐姐,你来了。”鸢流一转头看到她,笑了笑道。
“叫我韩烟就行了。”韩烟走过来,“怎么了吗?”
鸢流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笑道:“没事,我和你们领队聊聊罢了。毕竟巨兽山谷对外一直都很低调,我希望他以后不要多言。”
“这个当然不是问题,谷主多虑了。对信息的保密能力一直是我们引以为傲的方面。”领队一本正经地说,他并不介意韩烟过来,不过怎么看她这时候走过来都显得不合适。
但鸢流看起来并不介意,继续去指挥带来的巨兽。而拉了一夜火车的兽族们则回到车厢里休息。领队背着手看鸢流上蹿下跳,沉声道:“你来得正好,我听苍漠说,你身上有魔族的血咒。”
韩烟毫不意外苍漠会把这事第一时间汇报给上头,但听见这么说的时候,她还是有种被出卖的不爽感。不过领队的话不容否认,她淡淡地点头道:“是的,谷主说了,我的伤口里被施下了一种很复杂的血咒,连他也对破解方法毫无头绪。我想,应该是那只魔第二次袭击我的时候施下的,为的就是万一它没能跑成功,还有余地向外界求助。后来我跟着一支采购队伍出去的时候,被两只魔盯上了。”
所以说眼前的一切其实都是她身上的血咒惹的祸,那么多守卫的惨死,鸦夜的重伤,据点的被迫自毁……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她的错,毕竟如果不到地上去,也没有魔族会发现她,更不会发现据点的位置。
想到这一幕幕韩烟就觉得非常自责,她想做点什么,可她什么也不是,根本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在新的检查报告出来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数。”
领队说道,他以前从没听说血咒居然可以隐藏起来,更重要的是研究了血魔多年,三年前开始甚至在活的血魔身上实验,结果到现在都不知道。要知道之前韩烟受伤给她做检查的时候,可是一点都没检查出来。
刚才他也向鸢流讨教这种血咒的事情,才知道这种血咒适应力极强,很容易掩藏在人的血液中,就是有对阴阳二气进行检测的仪器设备,也无法发现这一点。唯独对气极其敏感的神魔二道之人才能察觉,最初连鸢流都没怎么留意,还是韩烟自己适应了巨兽山谷的空气以后他才发现的。
也正因为适应力强大,才会把人一步步改造为魔,而这个过程就像血癌一样,几乎无法治疗。别说“?”了,就是明之秘术的高手鸢流也对此一筹莫展。或许,韩烟即将面对的,就是同化为魔的噩梦。
到了那时候,“?”就只能对韩烟露出獠牙了。
这是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
目前的状况,先稳住韩烟,等到了新据点,见过青菏,再做下一步行动。看鸢流那样子,似乎也不打算多管此时,刚才轻轻一语揭了过去,什么也没说。
但是他想错了。
抵达湖蓝以后,由于白天有行人来往,鸢流利用幻术把巨兽们伪装起来,这只是视觉效果,火车进站时的动静依然很大,而且还差点把站台撞塌了。送到了这里,接下来就可以换交通工具了,这也表明鸢流和兽族要和他们相别了。
但苍漠发现韩烟一直站在鸢流身边,完全没有要过来的意思。
他皱了皱眉,道:“韩烟,你是怎么回事,赶紧过来,谷主还得回去呢。”
韩烟摇头道:“你还看不出来吗,我决定不和你们一起回去了。”
众人哗然,苍漠更是恼火不已:“你说什么?”
他不顾领队的阻拦,上前和韩烟面对面,瞪视她道:“你考虑清楚了吗?如果你跟着他走,那你就是我们的敌人,你打算就这么背弃组织吗?”
“我只是组织的一个清洁工,对你们而言只是可有可无,你没必要把话说得这么重,还什么‘敌人’,你也不看看我配吗?”韩烟这几天一直在给自己做心理准备,因此看起来比苍漠冷静很多,实际上她的双手早已不自觉地紧握成拳。
“我气的不是你要走,而你背叛的事实!”苍漠沉声道,“我虽然不了解具体的,但你来组织以后,组织可曾亏待了你?”
“没有!”这也是韩烟纠结的一方面,她刚来时什么都不熟悉,认识的人都是“?”的人,是他们帮助她慢慢学着接受这个世界,正要说走感情上也舍不得。
她说着就觉得眼眶一热,语气也着急起来:“组织确实没亏待我。是我自己——我自己想要离开。如果我能凭借自己的能力找到破解血咒的方法,我就去找;如果找不到,我就留在巨兽山谷。但是我说什么也不想被你们关在笼子里,像对待那只魔一样对待!”
“?”对她的照顾,是建立在她是个穿越过来无依无靠的少女,是……她是个人。
如果不是呢?
她虽然是清洁工,但她也看到了很多“?”是怎么对待陌渚、大小姐的画面啊,难道她要坐以待毙吗?以“?”的封闭性,一旦进去了几乎不可能出来!
这话一说破,苍漠顿时有些面红耳赤,他脸上写满了惊怒,双眸因为愤怒和惊讶而收缩着,整个人看起来都充满了攻击性。韩烟面对这样的人心里也怕,但是她更害怕被关一辈子,被虐待一辈子,这样还不如让她在这世界流浪。
“韩烟,你就这么相信,组织治不好你吗?”领队忽然说道,他的语气沉静冷漠,和苍漠截然相反。
韩烟抿了抿唇,冷笑一声:“这和相不相信没有关系,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不想把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我也不想让自己任由你们处理,就这么简单。”
鸢流看了她攥得骨节泛白的手,上前握住她的手腕,镇静地看向众人:“什么都不用说了,是去是留是她的自由。既然韩烟以前是你们的人,那就当她背叛又如何?我鸢流不相信自己还不能保住一个叛徒。”
不明显的光点无声地出现在他和韩烟四周,那对盛满阳光的眸子里透出了与年龄不符的高傲,自信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仅仅是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就已经让人不敢靠近。
苍漠的脸色变了变,而领队等人沉下脸来,却始终说不出一个字。
见没人说话,鸢流像是非常熟悉这个流程,勾了勾唇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扔出去“失误我也补救了,这个就当做是对你们损失的补偿——告辞。”
说罢,他拉着韩烟跳上一只豹子的后背,扬长而去。剩下的巨兽也浩浩荡荡地跟着离开了,随着地面再一次颤动,最后只能看到一个小点在不断远去。
接住那东西的领队低头一看,原来是一颗拳头大的宝石。这东西对少年来说可能不稀罕,但放到正常的社会,已经是无价之宝了。这个所谓的补偿,实际上对双方而言并不公平。
“该死的!”苍漠气得用拳头去砸身边的机械,硬是砸出一个明显的凹坑来,“我们努力这么久,结果在稍微厉害点的秘术传人面前连屁都放不了一个!这有什么意义?”
“这个世界就这么残酷啊,强者为尊,他要是真的动起手来,谁能挡得住呢?”领队无奈地拍拍苍漠的肩,“青菏大人没这么教育过你吗?”
韩烟坐在豹子后背厚厚的被毛间,回想刚才苍漠和组织其他人的愤怒之色,心里就一阵发堵,可现在回头已经不可能了,苦恼这个又有什么用呢?本来这种事情就只能不欢而散啊。
“后悔了?”鸢流坐在前面,头也不回却知道少女的举动和心情。
韩烟连忙摇头:“没有。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自然要为此负责了,怎么会后悔呢?”
“两者不冲突的。”鸢流抚摸着豹子的后背,“从今以后,你要去寻找破解的方法,就只能依靠你一个人了。以前照顾你的组织,以后就会成为你的拦路虎。所以我说——我挺佩服你的魄力的。每一个能这么一刀两断的人,都是个能狠心的人。”
“是啊,一刀两断……”
韩烟苦笑。
“和他们,都还没有告过别,就这么走了。”
鸦夜,寂竹,还有大小姐。
还有这些日子接触多了的同事们。
鸢流的手顿了顿,道:“不要多愁善感了,好好面对眼前吧。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我?当然是想办法破解血咒了。”韩烟笑道,不过她确实心里没底,身无长物,一女孩子出去容易被恶人盯上不说,还可能招惹那些感知到血咒的魔族,就算都没有,她一个学生党还能真正生活自理?之前在组织都是吃的食堂谁的宿舍。
没想到鸢流沉吟了一会儿,说出了一句让韩烟想打他的话来:“说到这血咒,其实我有一点头绪。”
“什么?”
韩烟惊讶,那你之前干嘛还一副什么都不会的样子啊,而且我们都被你骗过去了,演技这么好的吗?
鸢流回身和韩烟面对面,实话实说:“其实我对这个有一点儿线索,只不过这个牵扯到秘术传人,当时苍漠还在旁边,我不能随便说出来。”
原来是这个原委?韩烟明白了,毕竟神道和人道现在有些不和,鸢流能理解包容,可没说不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