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人稍等。”朱梅山忽地拦住陈七星,对连甲城:“连先生,我代陈大人叩头,不知可不可以。”
“是啊,我们代陈大人叩吧。”土丘附近的百姓同时恳求。
“你算什么东西?”连甲城斜瞟一眼朱梅山,下巴高高抬起:“你一个头,抵不了连某人一个屁。”
“你-----。”朱梅山一张老脸憋得通红。
“朱先生,请你协助顾太守收粮吧。”陈七星劝住朱梅山,面对连甲城跪下,一五一十叩起头来。
“一,二,三------。”连甲城一个头一个头的数着,一脸得意的笑。
他的粮食,是真正的救命粮,只要稍稍还有点良心的人,就会感激他一辈子,但他的态度实在过于恶劣,尤其又是逼着所有人尊敬无比的陈七星给他叩头,于是陈七星叩一个头,换来的粮食多一石,众人对他的厌恶甚至愤恨就加深一分,越到后面,这怨念越深,百姓们吃着连甲城的粮食,却个个咬牙切齿,仿似在吃连甲城的肉,而有的则是泪浪满面,不敢看陈七星一起一落的身影,而相同的是,每个饥民饭前饭后,都要跪下,对着叩头的陈七星叩一个头,口中喊:“小陈郎中,活命菩萨,生受你了。”而无一个人对连甲城表示出半分的感激之意,送粮送到连甲城这个程度,不说后无来者,至少绝对是前无古人。
当天陈七星叩了近三万个头,顾书青收了近三万石粮食,三义几乎是咬牙切齿数着,那是一粒粮也不肯少收的。
到半夜,陈七星终于是撑不下去了,即便以他等同于六魄圣尊的功力,也觉得颈脖僵麻头痛欲裂,好在连甲城答应可以第二天接着叩,关山越才扶着陈七星躺下,输入魄力,给他松动气血。
关山越看着陈七星的眼神,便如慈父在看着自己受了委屈的儿子,是那般的温情,陈七星的眼泪不由自主的就往外冒,便如决堤的水,堵都堵不住。
“师父,原谅我,我不想的。”他很想喊出声来,但却无法张嘴,关山越并不知道他心中的真实想法,只是抚着他的头,道:“七星,你很好,很好,有你这样的弟子,是我松涛宗之幸,你师祖在天有灵,也一定很开心。”
陈七星心中颤了一下,眼泪流得更多了。
睡到半夜,陈七星醒来,关山越在他身边盘膝打坐,看着夜色中关山越脸的侧影,陈七星久久的发着呆:“师父瘦多了,也老多了。”这么想着,眼眶又情不自禁的湿了,但这次的泪,却是出自真心。
夜空寂寂,繁星闪烁,悠远神秘,那闪闪的星辰,真的是天上的神砥吗?星幕的背后,真的有天眼吗?
“老天爷,如果你有眼,请看着我,如果你有耳,请听我说,以前的一切,不是我情愿的,从今往后,我只杀一个人,纪元,因为他要抢我的师姐,如果他不抢我师姐,我向你发誓,终我一生,保证再不杀一个人,是的,杀了的已经杀了,可我救了更多的人啊,别说一个用一万一个来替,十万个也够啊,老天爷,你听见没有,你若听见了,便再莫要与我为难,否则你莫怪我手黑,你要再捉弄我,我便再也不客气了,我会比幻日血帝更疯狂十倍,哪怕死了会身入十八层地狱,哪怕比邵仁叔侄死得更惨万倍,我也不会有半丝顾忌。”这样的话,其实他说过几次了,前几次没应,这次也一样。
暗夜无声,东天渐曙。
第二天,陈七星接着叩头,他一共叩了十五万个头,顾书青认为无论如何够了,再不让他叩,三义也死死架着陈七星,直接将他架了起来。
“不叩了?”连甲城还是那幅嘴脸。
这嘴脸可恶啊,别说三义,便是朱梅山都是一幅恨不得生吃人肉的眼神,陈七星到是温言笑道:“该能撑过去了,多谢连先生,连先生做此一场天大的善事,我必禀明朝庭,予以嘉奖。
“不叩了,那我就走了,至于朝庭。”连甲城哼哼两声:“朝庭算个屁啊。”
他拍拍屁股,摇摇摆摆下了土丘,在万众恨恨的眼光中,施施然而去。
十五万石粮舍出去,漫不在乎,数十万人恨满身,还是漫不在乎,顾书青不禁摇头:“这人,还真是个怪胎。”
连甲城当然不是怪胎,只是尸灵子就是这么交代的罢了,当然,连甲城并不知道陈七星才是他老板的老板,否则他便再会演戏,也演不得如此炉火纯青,送十五万石粮食而让三十万人恨上他,这可是真本事啊,也只有无知者,才能无畏了。
化州城内外的近三十万饥民基本上是西北五郡的,东南三郡虽受灾较轻,但也是受了灾啊,也要救济,尸灵子在那三郡也开了几家粮店,便也放出风声,学连甲城的例子,陈七星来叩头吧,一个头,一石粮,而在陈七星来说,十五万个头都叩了,再多几万个又怎么样呢,一个头下去,便是一份民心啊,而在那夜暗求了老天爷后,他的心中又有了希望,这次虽是设计,可救了几十万人也是实实在在的啊,难道老天真的没眼?心态也就变了,先前只是个计,这会儿到愿意诚心去叩了,便算是叩给以前的罪孽,叩给包勇包丽丽,叩给祝五福,也叩给老天爷,再莫要捉弄他,一路叩下去。
他的额头早已叩烂了,包着布,但每一趟头叩下来,必然又会渗出鲜血,所有的人,看着他血糊糊的额头无不淋然泪下,朱梅山本来自负心如铁石,却也哭红了眼,更是拍了胸脯大声宣誓:“朝庭若敢因违例烹杀邵狗官而处罚陈大人,化州必反,天下必反。”
他的话,立即在饥民中传扬开去,数十万饥民异口同声,但凡朝庭有半点对陈七星不好处,那就是一个字:反。
而象三义这种爱激动的,更是奋拳捋袖,只恨不得当场就反了。
与朱梅山等人不同,陈七星到是心态平和,也不象先前一样动不动流泪了,眼中是越来越温和的笑,同样温和的,还有关山越的眼神,这些日子里,关山越完全变回了以前的样子。
顾书青的重豆郡也在东南,算是受灾较轻的一个郡,这郡里有个大户,名叫武祖荫,家里田多,积年的陈谷也有两三千石,听得天使陈七星捧着天子金牌给粮商叩头,一个头一石粮,这人也动了心思,派人来给陈七星说,也愿意献粮,同样是一个头一石粮,三千石粮,换三千个头。
尸灵子安排下的粮商,哪个不是万石起,区区三千石安排陈七星来叩头,尸灵子没那个胆子,所以陈七星一听就知道不是尸灵子安排的,却正好符合了他的心意,前面的粮食,其实都是做戏,那些粮食那些钱,其实都是容华郡主的或者说老亲王的,并不真正是他叩来的,而这三千石,才真正是他叩来的,所以一听,立马点头赶了去。
武祖荫二十多岁年纪,脸有点小胖,看上去就是个愣头青的样子,先就陈七星手里把天子金牌看了个够,然后叉手一站,很威风的叫道:“叩吧。”
陈七星前面叩头,是不捧金牌的,他是要给自己买名钓誉,捧天子金牌算怎么回事?给皇帝老子添彩吗?没那么傻。但看武祖荫这二世祖的意思,看重的还就是这天子金牌,也无所谓,就捧着拜喽,不等他跪下去,忽听得脚步声急响,陈七星扭头看去,到吓一跳,但见一个老者,大约五六十岁年纪了,花白一部胡子,腰还有点儿驼,手中一根龙头拐,平时应该是柱拐而行的,这会儿却没拄,而且脚下飞快,几乎是足不点地狂奔而来,脸上是一脸的气急败坏,跑到武祖荫面前,手中龙头拐一扬,“扑”的一声,一拐正打在武祖荫额头上,武祖荫正摆姿势呢,全没防备,这一拐又重,顿时就打个了石榴红,一跤扑倒在地。
不要问,陈七星也能猜到,这老者必是武祖荫老爹,打武祖荫的原因也明摆着,舍不得粮食嘛,现在粮食贵,三千石粮食,上万的银子呢,陈七星舍得,那是因为所图者大,而且财大气粗,武家不过一个等闲富户,拿上万的银子来买人叩头,武祖荫这二世祖败家子舍得,武老爹断然是舍不得的,走路都不要拐杖了,可见他心里急成什么样子,陈七星心下就叹气了:“看来是莫想靠叩头换银子了。”
武祖荫给一拐杖打翻,头昏眼花的,也没看清是谁打他,但他从小到大没给人打过,可就恼了,人还没爬起来,嘴上已在开骂:“哪个王八旦打老子呢,想死了是不是?”
武老爹到也有趣,跑得急,也是气,拄着拐杖颤巍巍骂道:“是老子打你老子,你个小王八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