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不知道,这一去,竟是翻天覆地的开始,直到垂垂老矣,一切在我心里都如同过眼云烟般让我释怀时我亦不愿提起。
我记得我带回了果子,和一朵要送给小满的油菜花极开心的回来却见我们所住的房屋燃起大火,熊熊火焰似乎凶猛野兽在夜幕的掩护下吞没着一切,火光直烧到天边去。
我只盼望着陛下他们被惊蛰小满护着逃了出来,我一个个的推开围观的人群,寻了一大圈,他们的半片衣袂都没瞧见,随手抓来一个正在泼水的兵卒,这关头他见我竟还不忘行礼。
我一把拉起他几近怒吼“陛下呢?”
他摇着头“不知道,不止陛下,惊蛰小满二位将军也不知道,许是没出来!我们正在全力救火,您放心。”
放心个狗屁!我那时真的慌了,一颗心仿佛正在这烈火中煎烤,根本不顾身旁人的劝阻,甩开了所有拉住我的手臂,不管不顾的冲进了屋内。
火势极大,一切都燃烧的面目全非,烟飘在半空压的我不敢站起身子,用袖子掩住口鼻,半跪半爬着,我看不见路,满眼都是焦黑的滚滚浓烟与烈火,只能按照我记忆里的走法匍匐前行。
急切的寻找着他们,哪怕是半片衣块,完全没有留心身旁燃烧几近坍塌的衣柜,“轰”的一声,一块燃烧到滚烫火红的木板砸在我手上。
终于知道为什么人人惧怕鎏谨殿的烙刑了,烫一下可比剑刺一下疼上几百倍,那木板又不小,烫了我整个手背,赶忙抽手,一片血肉模糊,疼是疼的,但是我管不了它。
我不知我进来了多久,走到了哪里。
远处像有一个人影,我赶忙过去,只见伏在地上咳的像肺痨一样的陈公公。
此处大约是中庭,靠近大门口,陈公公的样子该是一路逃出来的,以公公的忠心若陛下和黎秋池还在屋内他定不会独自跑出来。
抬眼望,房梁一直掉着烧焦的木屑,看样子撑不了多久就要被烧断了,我不假思索一巴掌把陈公公按下,拼命的往外爬。
出乎意料,回去的路倒是没有那些磕磕绊绊,我把他平平安安的带了出来。
借着光亮我看清他的脸像从煤堆里爬出来的一样黑。
我本以为我是最急的,却没想他比我还要急,还咳嗽着呢就要同我讲话,可如此剧烈的咳嗽之下又怎么能说一句完整的话?
他越说越急,甚至开始手舞足蹈,我听的也急,便打断他“我刚才进屋看见地面上有刀痕,可是刺客?”
他猛地点头。
“陛下和黎秋池被抓走了,小满和惊蛰去追了?”
他像安了个弹簧一样,脑袋上下不停的动,突然抓住我的胳膊,眼中的惊慌与乞求看的我心尖一紧。
只听“轰”的一声,房梁终是撑不住坍塌了下来,一切都没了,几个时辰前完好无损几近全新的楼房消失无踪,剩下的只有扑不灭的大火,黑漆漆的废墟和随风飞舞的灰烬。
可是…为什么?
此地无有匪,再者此地不远便是潼家军驻扎之柱荣,连强大的北燕国军都闻之丧胆,普通的匪徒更是如惧鬼神。
那便是北燕,可若真是北燕复仇杀了就好了,掳走何意?
用来威胁我大潼叫我们割地来换吗?那为什么还要带着黎秋池?京中如今黎清发代事,普天之下连小孩子都知道大潼晏王与璟王兄弟不睦,势如水火,都盼着天上下来一个雷劈死对方,他们带走黎秋池又能起到什么作用?还增添一个累赘,平添许些麻烦,至脚程拖慢,极可能被人追上。
除非脑壳儿长包…亦或,有意?
有意被我追上,有意被人发现,有意祸水东引。
例如黎清发和丞相。
黎清发他生下来就是争皇储的人,皇位是他毕生的追求,若无黎秋池与之争夺,若无还可能在位无数年的陛下,他自是不费吹灰之力便登上了皇位,再有,陛下在此处出事,第一个便怀疑到北燕,没有人会认为远在都城的黎清发手会伸得这么长,到时他顺理成章的登基,再一口咬定北燕所为,以“为先帝报仇”之名攻打,强盛的军队对上奄奄一息的北燕定会大获全胜,此等赫赫之功足够新君坐稳朝堂,一切顺理成章。
可话又回来,陛下和黎秋池到底是没死,不杀陛下我可以理解为顾念父子之情,可黎秋池…那明明是黎清发做梦都想喝血啃骨的人啊,难道是想带回去慢慢折磨?
得了吧,以我对黎清发的了解他虽然心狠手辣但没到那么变态的地步。
别说别国的叛贼,就连我本国的逻辑也不通啊…
我瞧陈公公的样子已然是缓过来了,我问道“你确定黎秋池也被掳走而非被杀?多长时间之前?”
陈公公“一个时辰前,您刚走他们便来了,那帮悍匪看着百人,带着陛下和璟王殿下就走了,貌似没有杀意。”
追不上了。
我接着问“没有要杀的意思?”
“瞧着不像…”
“哪个方向去了……唉,白问,府里四四方方的天,人家出去了再换方向也是可以的——我瞧这火不像是着了一个时辰的。”
“是,小满大人和惊蛰大人带着人去救陛下之后叫我好好待在府里,结果没一会火就烧起来了,起初只是小火苗却怎么也扑不灭,大约两三炷香之前才烧大的。”
又两个好问题——叛贼百人,如此庞大的数量是如何进来的?乔装成百姓在白日里进城的吗?可我叫两人把守城门,他们告知我的明明近两天进城的加在一起都不足八十人,还没出城的人多。
那便是早早的藏在这城里。
我大喊“来人啊!”
潼家军众人回首看我,行礼道“末将在。”
“常春,四天时间,你带三百人自北门出城,把所有路通向哪里,离最近的歇脚地需要多久都给我搞清楚了,路上许可能碰见惊蛰小满他们,平安地给我带回来。”
我自南门归来,林城四个门离得极近,官道又是相连的若是东西两门出城如此大队人马我定会察觉,唯有相对的北门才能避绕过我。
可这火,也太离奇了吧。
扑不灭的还会突然烧起来,鬼火?
我叫人把陈公公安顿好,驱散了人群,突然觉得这场面之下好像少了一个人。
礼部尚书于民于青州大人。
是陛下叫他随驾陪同。
丞相一党的人,在朝堂上常常出言顶撞黎秋池,甭说旁的,黎秋池就连奉陛下之名办些事情他也定是第一个跳出来挚肘的,整日一副尾巴翘到天上去的高傲劲儿。
我讨厌他,但他对我一直还算恭恭敬敬,没什么招惹到我的地方,朝堂之上我们说的话也只局限于“大将军安好”和“于大人安好。”
冷极了不熟极了讨厌对方极了也看不起极了——这个可能只是我单方面的看不起吧,毕竟我潼洛泱普天之下还没见谁敢轻视,就连他的主子那位丞相爷见我都要规规矩矩的,我自也不屑于理他们,挟势弄权的东西,总有一天那肚子里的鬼胎会吞了他。
当初听说陛下要带于青州来的时候我就觉得没好事发生,果真按照我的话来了。
陛下与皇子被劫,火烧的映红了半边天他却人影也不见。
我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蹊跷,叫来一人问道“于大人呢?”
“不知。”
……我去他的,不知?还在府里睡觉呢吧,王八蛋,好啊,让他睡,老娘去找他好好哄他睡。
我骑上烟雨行直奔于青州之房。
离得不远,几百步的距离,街上这么嘈杂,他这小院子跟避世了一样安静恬静。
翻身下马,上去就是一脚。
习武久了,脚劲儿也大,一脚踹碎了木门。
“哐当”一生,都吓了我一跳,心觉于青州若是在睡梦中只怕是要从床上摔下来了。
他带来的管家一脸愤怒的推门出来,只见我握着剑矗立在门口,当即收了那副嘴脸,就差跪着爬过来了,在我脚下毕恭毕敬的“虞渊侯,您怎么来了?”
我不想看见他“你主子呢?”
一脸陪笑“主子还睡着呢。”
“把他给我叫起来!”
林城巴掌大的地方总共就有那么几个大户人家,陛下择了最大的那一间带着我和黎秋池住下,余下的大多只有半个漓涵轩,小小四间房围着中庭,故而我在门口说话大声些他在卧室里就听得见。
他问道“可是虞渊侯?”
气头上,听见他睡熟的声音如同火上浇油,随后又见他睡眼惺忪如同没骨头一样靠在门框上更是差点给我气背过去。
他懒洋洋的说道“臣拜见虞渊侯。”
“不用拜见,快回去睡吧,我今天就是来教教你怎么睡觉的。”
“教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