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了,能听到林子里不知名的鸟叫声,能听到簌簌的风吹树叶声,能听到自己浅浅的呼吸声。
云琅迅速起身,悄无声息地从窗子飞出去。夜风扬起她的裙摆,拂乱她的秀发。
云琅不知道,在她飞出窗子的一刻,顾天宴就已经知道了。
书房里,顾天宴的心像被蛰了一下,眼底有一抹失望和落寞一闪而过。嘴角牵起一丝苦笑,她说她会离开的不是吗,果然。从来没有人见过顾天宴这个样子,周身散发的不是冰冷,而是丝丝缕缕淡淡的忧伤。
云琅出了房间之后,一路没有人阻拦,很快便翻身出了千雪山庄。云琅不是很清楚从千雪山庄到陆府的路,只是凭借着上一次的记忆摸索着。然而走了没多久,便见一道身影急速地朝自己而来,还不待云琅反应过来,那个人就抱起云琅飞身而去。
云琅这才看清楚,竟然是顾天宴。顾天宴抱着云琅,两人都没有说话。
夜风将两人的发丝缠在一起,衣摆缠在一起,呼吸缠在一起。第一次云琅那么清晰地感受着顾天宴的怀抱,温暖的体温,有力的臂膀,宽阔的胸膛。云琅稍稍抬起头,就看到顾天宴坚毅的侧脸,紧抿的嘴唇,高挺的鼻子,不可否认,这样一个男子,世间任何女子都会喜欢吧。
云琅敛下眼睑,稳住自己微乱的心跳。
顾天宴抱着云琅很快就到了陆府,一路如入无人之境。云琅以为他会在院子里放下自己,结果顾天宴一直将云琅抱到床上才放下,云琅微微脸红。顾天宴却神情冰冷转身欲走。
“那个……谢谢你。”云琅看着顾天宴要走,急忙出声道谢。
顾天宴脚步顿了顿之后,没说什么,就快速地消失在夜色中。
云琅搞不清楚为何前一刻顾天宴还不准自己离开千雪山庄,下一刻又好心地送自己回来。或许连顾天宴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吧。明明不想她离开,却又不忍心看她受苦,于是巴巴地亲自送她回来。
待云琅确定顾天宴已经离开了后,从床上迅速起身,翻出自己所有的药,然后提剑翻窗而去。殊不知从她出陆府的开始,她就已经落进了一双眼睛里。
顾天宴看着云琅出陆府的身影,眼睛眯了眯,小心地追了过去。云琅内心着急,再加上顾天宴轻功了得,云琅根本没发现他。
云琅先来到四井巷那个院子,进去发现临影和大夫都不见了,云琅又把整个屋子细细搜了一遍,发现有个角落有人躲藏的痕迹,还残留了点点淡淡的血迹。而整个院子有被搜查的痕迹,就是不知道临影是被搜查的人带走了还是为了躲避搜查的人逃走了。
云琅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担心,让自己镇定一点。然后出了院子。
顾天宴就看着云琅进了这个荒凉的院子,不一会又空手出来,往另一个方向而去。顾天宴飞身进入院子查看了一番,他猜得不错,那天云琅就在四井巷受了伤。顾天宴看着屋子的痕迹,看来之前是有人藏身于此。
匆匆看了一眼后,顾天宴又追着云琅的身影而去。只见云琅出了四井巷,后来进入了一户人家的院子,然后一间房间一间房间的查看。顾天宴也落在院子里,看来这是一个大夫的家里,因为随处可见一些药草,同时也充满着药草的味道。
终于,在一间毫不起眼的小屋里,云琅看到了躺着的临影。云琅警惕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才开门进去。开门的声音惊动了临影,虽然临影此时行动不便,但还是悄然握紧了枕下的匕首。
云琅渐渐靠近,临影听出了她的脚步声,试探地轻声唤了一句:“云琅?”
云琅扑到临影身前,“师哥……”带着浓浓的鼻音,语气里满是担心,而后又终于放心的样子。
“师哥你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受那么重的伤呢?”云琅着急地问,然后想要查看临影的伤。
临影抱住云琅,让她不要乱动,在她耳边轻轻“嘘”了一声,示意云琅外面有人。
此时院外的顾天宴已经知道屋里的男人已经发现他了,所以毫不犹豫,顾天宴翻身迅速悄然离去。只是云琅与临影的对话,已经悉数落进了顾天宴的耳朵里。
顾天宴一口气回到了千雪山庄,沉默地坐在书房里,此时顾天宴已经对陆云琅的身份完全确定了,毫无疑问,云琅是冷月阁的杀手。虽然早就猜想过,可是当证实的时候还是会难受。那样一个在樱花树下弹琴的美好女子,竟然是冷月阁的杀手,让人无法置信。
顾天宴就这样坐着,一动不动,直到天亮。
另一边,临影发现院外的人走了之后,才又跟云琅说起话来,“师哥就是跟别人打了一架,不敌对手,才受伤的。”临影故作轻松,对于自己受伤也是一笔带过。
云琅蹙了蹙眉,难道是面具人将临影打伤的?可若临影是跟面具人打架,面具人不需要送临影的剑给自己,引自己来救临影,毕竟当时的临影,如果不看医生不管不顾的话,必死无疑。那难道是面具人救了临影?
“师哥,那你还记得是谁拿走了你的剑吗?”云琅把手里的剑给临影看。
临影也敛起了笑意,换上了严肃的表情,是的,临影不知道是谁拿走了自己的剑,可是此时他的剑在云琅手里。所以这个人不仅知道临影,还对临影跟云琅的关系很了解。
云琅一看临影的表情就明白了,临影没有看到拿走他剑的人。
不过云琅没有一直纠结在这里,而是轻声问:“师哥,你的伤现在情况怎么样了?能离开这里吗?”毕竟临影身份特殊,而且住在这里云琅也不方便来看他。
“已经好多了,可以离开这里。”临影没有说其实他直到今日才醒过来,他不想让云琅担心。
“那师哥,要不你去妙琴坊吧,那里没有其他人,而且妙音娘子出入更方便,这样我能照顾你。”云琅对临影说道。
临影沉思了一下,眼神望向门外,临影心中升起隐隐的担心,刚才的院子里,的确有第三人的气息,而且此人内功不低。是跟着云琅来的吗?
“好,那就去妙琴坊吧。”临影想了一下,不管是谁,如果是跟着云琅的,那么自己在云琅身边,至少能保护她一下,于是接受了去妙琴坊的提议。
这天夜里,趁着黎明还未到来,临影和云琅来到了妙琴坊。云琅将临影安置在妙琴坊后院的屋子里,这间屋子平时云琅会在这里休息,所以一应用具都齐全,环境也比较好,适合临影养伤。于是临影就这样在妙琴坊住了下来。
从那天以后,云琅没有再见到顾天宴,颜钧也不再来陆府给云琅针灸。云琅体内的毒素已经清了,只是身体比较虚弱,需要好好养上三五个月。云琅也没有在意,反正养伤什么的都习惯了。
只是偶尔云琅的心里会感觉空空落落的,汀兰院感觉更幽深安静了。可是明明从一开始,汀兰院就是这样的啊,云琅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见了,有什么感觉消失了,她找不到,抓不住。整个人身上,散发出一种淡淡的落寞。
已经四月底了,院子里的樱花树已经荼蘼了,只偶尔还会飘落几瓣残留枝头的樱花。云琅抱着琴出来放到石桌上,坐下后手指便抚上琴弦。曲子透着淡淡的忧伤,不再是那天那样剑气飞扬。
是了,青梅不在了,颜钧不在了,顾天宴也不在了。云琅闭上眼睛,想起那日青梅舞剑的身影,想起顾天宴的琴声,想起那日飞舞的樱花,终是将这些记忆压下。本就是毫无关系的人不是吗。一曲结束,云琅睁开眼睛,一片清明,眼神坚定。自己还有太多事情未做了,容不得自己沉溺在回忆里。
云琅潇洒起身,头也不回地进了屋子。外面,琴安静地放着,几瓣樱花悄无声息地落在琴上。
千雪山庄,人间芳菲,环境清幽,一山一水皆是灵动,一草一木均含柔情。映雪泉清透如雪,仙雾缭绕。顾天宴坐在泉边,旁边的案几上煮着一壶清茶。他也不顾沸腾的炉子,就那样出神地看着池子。那天晚上,她乖巧地靠在他怀里,柔软温顺,幽幽淡香钻入鼻尖,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深深多闻一下。泉水洗净了她脸上的脏污,在月光下映出一张绝美的小脸,如瓷器般光洁的肌肤带着细微的水珠。她就像精灵一般,浑身都散发着光泽。顾天宴闭上眼睛,掩下自己身体的一股冲动。
她说她不会伤害他。不知为何,顾天宴相信她的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