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将军快请起,”古缨见状,连忙扶起苏杭,她如今只是一个年岁尚小的幼女,今日无意救治昀妃,也只是于心不忍罢了。
那男子嘴角溢出一抹笑,看着古缨道,“记得第一次看你,你才一点点大。”
在苏杭的记忆里,第一次见古缨是在几年前,那时她还是个婴孩,生的粉雕玉琢,精致可爱,才生下不久,南华便与北冉国开战,没想到转眼间,竟长成了这般模样。
微子启看着两人拘谨有礼的氛围顿时觉得不适,他一把揽住苏杭,“你小子,何时这么君子过,把你以前对我的气势拿出来,”
苏杭也不拨开微子启的手,只含着笑用那双点墨般的双眼看着古缨,“救治家姐之恩,苏杭不敢忘,以后若有所用之处,苏杭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既如此说,古缨再推脱也显得不妥,于是她爽气的点点头,“好的,”
微子启看看左边的古缨,再看看旁边的苏杭,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开怀大笑,
苏杭嫌弃地把他一把推开,拍拍身上的尘土,“你这疯子,还真是一点没变,”
“不,不是,听我说啊,你们风林火山都是古老将军的门徒,那老将军的孙女古缨,岂不是得唤你一声师爷?”微子启一本正经的分析,又忍不住笑得开怀,连眼睛都染上了星星似的。
“还是,二师爷,二大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又“不知死活”地补充着,虽然说的有理,但是这称呼被他说出来实在是,欠打得很。
说打就打!
苏杭精准地按住微子启的肩,一个过肩摔,尘土飞扬,微子启摔了个四脚朝天,他躺在地上,似乎很享受,
“还,还是从前的你,凶悍如斯,动手不动口!”
这人……
看着微子启一脸享受的表情,古缨心中腹诽,欠揍,要不是看在你是我的夫子的份上,我也想打你。
收拾完微子启后,苏杭忽视他在地上的哀嚎,径直走到庭院的门口,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古缨武功不如从前,听力却仍佳,似乎有人来了,脚步踮起,身量却不轻盈,如此表现的,只有……
“林将军,”不远处,一名太监踮着脚走来,他翘着兰花指对苏杭行礼,“苏将军,昀飞娘娘要杂家传话来,她无事,您勿念。”
太监尖利的声音传来的确是好消息,古缨虽在旁,却观察到了苏杭彻底舒展开来的眉头,想来这姐弟二人关系极好,只不过一入宫门深似海,即使再焦急,也不能失了礼数,一步踏错步步错,昀妃入宫多年,想来也是明了这些道理,自然不愿意自己已经半隐居的弟弟再来沾染这些腌臜事。
“多谢公公,”苏杭微微点头,当时风将军在古家军中的呼声之高,不仅在他才能过人,且在他的为人处世,对待宫人尚能如此有礼数,不是那些恃才傲物的大臣们可比的。
“你早知道宫里会有人来?”那太监走后,微子启在后面说,
苏杭嘴角撇了撇,这家伙,入仕多年还不知道规矩嘛?
心里嫌弃着,却仍开口,“这么多年,不都如此。”
短短八字,却道出无尽心酸。
微子启与苏杭相识已久,可能觉得这几个字稀疏平常,可是古缨却觉得,失明的这几年,苏昀入宫的这几年,苏杭的日子,却不像表面上那么云淡风轻,他有不甘。
似乎察觉到了古缨的目光,苏杭掩去神情,好奇地问古缨,“方才你听琴声,一语道破其中关键,看来古缨很擅琴艺?”
苏杭是一个粗中有细的人,古缨如何救治苏昀的,他不想知道,为何古缨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好的医术,他也不想探知,所以故意岔开了话题,但是却也问出了真实的疑问,都说曲通人意,没有人生经历的人,自然是达不到如此境界,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那些琴艺大师皆不是少年的原因。
“你擅琴?”一听这话,微子启来了劲,要说南华学堂内琴艺高超者如过江之鲤,但真正算达到境界的人却寥寥无几,似凤毛麟角。
“略会几曲,”古缨自然也知道微子启心中所想,她顺水推舟,“不知琴艺榜首是谁?”
微子启不假思索地道出一名
“沅芷,”
看着古缨迷惑的神情,他补充道,“这是唯一一个别国的榜首,有一年和洛九来南华时刚巧赶上琴赛,便摘得了榜首……”
“别岔开话题,古老将军的嫡孙女,必定是大家闺秀,不知道可否让我们欣赏下你的琴艺呢?”说这话的时候,微子启眼角弯弯,一脸坏意,想来有苏杭在旁,他也欢脱了不少,说到底,他也只是一个二字开头的少年罢了。
“用这把琴吧,”苏杭听闻,捧上了刚才他所用的那把琴,就像是吃饭递上碗筷那么自然,
“你居然舍得把九霄环佩给她弹?”微子启面露惊讶,这把琴是苏杭第一次出征时偶得,十分名贵,他也是珍藏至今。
九霄环佩……
古缨看着面前的这把古琴,流线型的琴身泛着淡淡光泽,朴素的外表下琴弦挺直,琴柱更是由名贵的老杉木鹿角漆制成,穿越来的这么多天,她研读了许多乐谱,却觉得索然无味匠气太重,索性自己将前世的曲子谱了出来,却从未弹过,
她的手指抚上琴弦的一瞬间,便感受到一股清凉之意,琴音如松墨浓稠,又似流水叮咚,这把琴,当真绝世。她红唇微张,
“我开始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首《将军令》倾泻而出,
琴音本是无色无形之物,可是这一瞬间,微子启和苏杭却仿佛看见了铁马冰河,苍茫狼烟的景象,又似单骑万里,无人问询的决绝之意。
南华女子温柔似水,很少,不,从未有女子弹出过这样的琴音!
古缨,她真的只有八岁吗?
一曲落幕,苏杭拔出腰间长剑,挑起一坛烈酒,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行走四身,时而轻盈如燕,点剑而起,时而骤如闪电,落叶纷崩。
“旧山松竹老,阻归程。
欲将心事付瑶琴。
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微子启看着舞剑的苏杭,举着酒杯,念出了这几句话,
而古缨的脑海里,也回忆起前世的一幕幕,
少时成名,鲜衣怒马,为人所害,尸骨无存,
古缨将自己的情绪控制的很好,今日弹这首曲子,很好的达到了目的,只要有微子启的担保,不出两年,她就可以凭自己的努力占的一席,
而苏杭,那个丰神俊朗,白衣灼灼的林将军,
接近他,只是为了给自己学武功找一个理由,别无其他,可今日一见,古缨觉得,如果苏杭的眼睛能有救,她必会毫不犹豫地救治这位少年将军,
要做什么事,下步棋该怎么走,古缨向来十分清楚。
与此同时,南华城最大的一间妓院内,莺莺燕燕之声不绝入耳。
四周花团锦簇,每间客房都堆积着旖旎情事,而在这众多客房中,有一间却独独不一样。
檀香香点燃在空气中,静心凝神的似乎要把这花街柳巷的烟火沉珂洗净,房间内的布置精巧,一相貌平平的男子正坐在塌上,听着面前女子的汇报。
那女子身段如柳,语音如蜜,她神情紧张,更有对面那男子看不出的芳心点点,“主子,那凤星诞生范围就在南华和西诀两地,疑似婴儿的籍贯都已经放在桌子上了”
男子听后神色不变,看着桌上冉冉的檀香皱了眉,“以后不要点香,任何多余事物都会成为把柄,自己去暗房领罚。”
“是,雪婷知错,”名为雪婷的那女子抿了抿唇,自甘受罚,她的初心只是怕主子受不了这红尘气息,却忘了面前的男子是何种人物,这种行为实在是多此一举,若是执行任务,必定会成为敌人追踪的线索,
“属下告退,”雪婷走之前用余光看了眼那男子,只见他不知注视着什么,没有丝毫怜香惜玉之意,心里的失落早就习以为常,这么多年,主子对人一向一视同仁,这也就是他年纪轻轻就当了自己主子的原因。
待雪婷走之后,那男子完全忽视面前呈上的籍贯资料,
凤星降世,他能知道,旁人未必不知道,目前四国里各势力的人应该都在猜测试探,看谁是凤命之人,别说他对凤星无意,就算有意,此时暴露出自己的势力实在太蠢,
“来人,”男子一声令下,房间里不知从何处冒出一个黑衣人,男子指着桌上堆成小山般的籍贯,“把这些东西清理了,顺便把枯叶叫回来,”
枯叶,别名蝶面,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易容高手,凭他是谁,都看不出他的伪装,人有前面,枯叶不变,说的就是他在任何人面前,都是当下扮演的那个人的模样,所出任务无一失败,无人知其来历,也查不出他的背后势力,江湖上人人都想见到他的真容,可没人会想到,神通广大的他会在如此年轻的少年麾下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