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屋和古缨所在的位置相连,中间隔着一层厚厚的墙,让人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只隐约听见人声,
古缨越发庆幸自己和季洵约定子时,看着尚早的天色,她挑了挑眉,顺势坐在椅子上,拿起一只倒放的茶杯,不慌不忙地给自己倒了杯水,
欲燃本来没在意古缨在干什么,直到看见她拿起那只杯子喝水时才连忙过来一把抢走,
古缨稍稍抬起脸上的黑布,才喝了一口,便被人抢了去,立刻俏脸一冷,
这是做甚,我自己照顾自己还不行吗,好歹她也算救了那人一条小命。
她还真错怪欲燃了,不是不准她喝水,而是这只杯子……唉,欲燃心中祈祷,还好少主没看见,从前有个婢女不知死活,偷偷摸了下少主的衣物,被他看见后,直接把府里所有服侍的人都换成男的了,这长大后,也不见有个侍妾……
不过古缨此时黑布已经放下,无人知道欲燃的所思所想,她自然也不想跟他们废话,只等着人被检查完之后赶紧走人,还可以回去睡一会儿,这几天晚上真的睡得太不安宁了。
大概一柱香后,逾白不急不缓地走来,依旧蒙着面,对古缨行了个礼,
“公子,今日多有叨扰,方才检查过了,多亏您施针得当,这一千两黄金,就当作是谢礼,”
先兵后礼吗?古缨心中冷笑,不过对于这谢礼,她还是很满意的,
“嗯,我可以走了吗?”古缨毫不客气地将那沓银票塞进自己的口袋,
什么人付什么诊金,她可以帮助穷人治病分文不取,也可以面对黄金万两视若无睹,当然了,她也不是圣人,但求问心无愧罢了。
这伙人一看就不缺钱,连杯子都是翡翠打造,还雕刻上繁琐花纹,只不过,怕是没有那么容易离开,
果真,逾白从屋内端出一盏茶,“公子饮下后,方可全身而退,”
直接把药递给我不就行了,搞那么迂回,古人做事都这么麻烦吗?
古缨端起茶杯,半撩起脸上的黑布,一饮而尽,动作极为潇洒恣意,丝毫不曾怀疑的样子,
别说他们不会下毒,就算下毒,依古缨的医术,只要不是见血封喉便可保住性命,况且,单挑她可以想各种办法,这里那么多人,双拳难敌四手,如果真的要她的命,早就动手了。
古缨这种反应,倒是让一墙之隔的银发少年饶有兴趣,
喝完,她将杯子随意往后一丢,扔下一句“愿我们山水无相逢”,便孤身一人走了,
墙的那边,逾白摘下面巾,脚步匆匆地走近,原来这里大有文章,在外头看是厚厚的一堵墙,而在里面则可以观察外面人的一举一动,
“少主,要不要派人跟着那小子,”
银发少年的头发正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极尽慵懒地支起身子,对旁边的逾白剑眉一挑,“你当真没看出来?”
逾白被问懵了,不知道自家少主话中含义,老实地说,“属下不知,”
那少年取下脸上的面具,五官如雕琢般精致,脸庞的笑褪去邪气,透着一分温暖,鼻子上那颗小小的痣,正是拓跋焱口中的九哥,洛九天,
“她本事大的很,派人去跟也是徒劳,”洛九天稳稳地说,心中却浮现出一个女孩的面容,
是的,刚才在墙那边,看着那人的眼睛,便已觉得熟悉,再等她半撩起黑布,虽然仍不露脸,但是洛九天可以确定,她就是古老将军的孙女,古缨!
原来那天她是装的,洛九天回想起当时在落樱阁的种种,确实疑点颇多,为什么就她一人没中迷药,为什么八岁女孩能有如此好的身法,还有,看来那药丸对她也失效的……
“少主,谷主刚才就走了,”欲燃走进屋禀报,
洛九天点头,万花谷谷主一向行踪莫测,但所幸的是是友非敌。
“此次真的多亏他了,”欲燃接着说,“谁能想到那群人还不死心,在我们身边人派出执行任务时来偷袭,再加上少主毒发,更是有了可乘之机,”
洛九天淡淡的听着,嘴角一直噙着笑意,“我是故意中招的,”
“什么!?”逾白性子深沉,倒是欲燃忍不住,爆发出了疑问,
“少主这是……放长线,钓大鱼?”逾白反应最快,立刻知晓了洛九天的用意,“属下立刻吩咐下去!”
逾白而欲燃二人也不是傻子,在王府时就跟着洛九天,是对他的想法极为了解,做事自然是快准狠,二人退下后,洛九天才拿起茶杯,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说,
“还不出来?”
话音刚落,一道浅浅淡淡的笑声从屋内传出,看似简单的书柜突然移开,一白衣公子腰间别笛迈步走出,
那风流倜傥的模样,不是江携笛又是谁?
“可算把我放出来了,你半夜三更的找我来,就是为了帮你演这场戏?”江携笛自然地坐下,倒了杯水,瞬间茶香四溢,
洛九天看着他手里拿的水杯,又回想起方才古缨随意倒水的模样,那只杯子,他下午用过……
“此番我故意中招,还将身边人都支走,就是为了营造一个他们得逞的假象,不过,把命搭上太不划算,叫你来,自然是为了万无一失。”洛九天不再看那只杯子,,摸摸鼻子,轻咳一声说,
江携笛,南华国风林火山四将之首,实际上是他的人,不仅武功高超,还有不为人知的医术。
“嗯,若不是刚才那小子治了你,怕是要受不少苦了,”江携笛早早地就到了,自然是把刚刚那一切看在眼里。
“是啊,”不知想到了什么,洛九天心情突然愉悦了起来,“以前我从不相信因果,今天才发现不是无稽之谈,”
江携笛正在房内随意闲逛,听到洛九天的话好奇的转过身,“这是何意?”
洛九天也不解释,慵懒地靠在椅背上,
“欲燃,送客。”
说完,欲燃便打开门,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示意江携笛出去,
“人都说西诀洛小王爷人品贵重,举世无双,我看你就是个白眼狼,”江携笛不甘心地一边走一边回头骂骂咧咧,
“等沅芷来了,我一定把你做的好事都说出去!……”
江携笛的尾音袅袅,不绝如缕,很难想象,人前风流倜傥,自在如风的他竟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
“等她来了,在意的,怕不是我吧。”洛九天看着江携笛的背影心中暗道,直到人彻底离开,嘴角的笑意慢慢收起。
别人没看见,不代表他不知道,那救治自己的蒙面人,不是男人,而是个年纪尚小的女子,
是古将军的孙女,古缨,是他那日潜入古家所遇之人!
所以他才会相信因果循环,谁知道从方氏那拿来的药材,虽有解毒之用,但却被人为抹上了一层毒素,想来这方氏的来历神秘,医术倒是好,未免有心之人偷取她的药材,竟然留了后手,如今她的女儿为自己解毒,也算是因果相抵了,
只是,古缨那一手针灸术,还有面对自己在昏迷时防御的灵敏反应,一眼看出自己中了蛊毒,这些种种,都不是一个八岁的女孩应有的本事……
上次从古府回来时,他就隐隐觉得不对劲,一个小女孩,居然能免疫西诀国独门的迷药,虽然喂了她那粒失忆的药丸,但是他还是派人去打探了古缨,
自幼丧父,由方氏照料,前八年都表现出一个平平无奇的闺房少女,也就这半个月,突然像换了个人似的,那日他茶楼看见古缨约了男子后日子时……岂不就是今日?
这下一切都说的通了,古缨与那男子子时见面,被欲燃遇见,还能活下来,给自己治病,
古家啊古家,洛九天蹙眉,他已经不能把古缨当成普通小女孩看待了,如果她真的聪明,就应该收敛锋芒,今日之事幸亏是他发现了,要是别的有心之人,恐怕,
古家的祸患,就要提前了……
在洛九天思考的时候,古缨早就到了自己的落樱阁,天色尚早,
“还好,都没醒,”她小心翼翼地推开院门,突然又想起什么,收回了刚迈进去的腿。
来之前,母亲暗中前来举动,实在是太奇怪,而且,似乎她有毒在身?
越想越觉得可疑,古缨悄悄地关起院门,往方晴昼的院子快步走去。
这还是她第一次晚上到母亲的房间,下人们都睡着了,她点燃迷药,无色无味,轻轻地推开方氏的门,此时的她已经换下了一身夜行衣,穿起寻常的睡袍,
母亲医术高明,虽然迷药从没失手过,但万一她醒了,自己也可以说是因为做噩梦跑过来,
悄悄走近里屋,母亲便躺在床上,呼吸均匀,温柔的眉眼带着一丝忧愁,古缨耳朵里回想起方氏说的话,
她说,要保护自己周全……
古缨屏气凝神,将手搭上方氏的脉搏,果然是中毒的症状,怪不得母亲脸色总有股白皙的病态,只是,
古缨打开医疗库,这个毒应该是多次积累下来的,用量很少,但是多服也是对身体有害,多亏母亲自身医术,才抑制住了毒发,只不过长期以往,身体必然是受不住的。
诊断完之后,古缨将方氏的手轻轻放进被子里掖住,脚步轻盈地带上门,往自己的院子走。
终于回到了房间,古缨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今晚的事情太多,让她有些猝不及防,对这个世界也有了更多的认识,
也许,古家并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