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凉风阵阵却不刺骨,古缨从古府悄悄的离开,没有惊动任何人,快到子时,寻常热闹的红砖绿瓦已经寂静无声,只偶尔闻得一两声猫头鹰的鸣叫,正在孜孜不倦地看守着人们的梦乡。
第一次深夜踏上古时的街道,只觉得繁星入梦,明月高垂,倒是前世少见的美妙景色,不敢停留,古缨加快了步伐,穿过大街小巷,凭着自己的记忆找到了那日见面的地方。
远远地,便看见一个挺拔的身影,腰间别着一把宝剑。
还是很听话的嘛,古缨勾唇,往巷口走去。
那男子背对着古缨,但警惕性却很高,一听到脚步声便瞬间回头,直直的对上女孩清冷的眸子,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剑赎回来了?”
“我已经将母亲安葬,这把剑是父亲临终前所赠,与我意义非凡,多谢这位小姐。”
男子本就是习武之人,做事说话向来也毫不扭捏,他此时抱拳半跪在古缨面前,只是面容憔悴,衣服也是那日同一件,想来他母亲的离去对他是极大的打击。
子时已过,街头树枝的寒鸦发出凄清的嚎叫,空荡荡的街道若是没有这二人,怕是极为恐怖的,男子也实在不解,这位小姐身量不足,虽见面时也都蒙面,但足可推断她年纪尚小,约在此时,不免有些奇怪。
古缨当然知道他的困惑,只是,她向来对自己很有自信,追随者无一不忠心耿耿,她抬头对上男子的眼神,徐徐开口道,
“你的左手剑法,练的怎么样?”
一听这话,男子本来平静的面容瞬间惊讶无比,呆愣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你调查我?”
“你有什么可调查的?”古缨立刻反问,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我只不过是发现你抱人时受力点是左手,寻常练剑之人都会将剑别在右腰间,至少剑柄在右,以便拔剑,可你却都是在左,由此推断罢了。”
古缨的一番话有理有据,眼神又十分清澈,而且,她毫无作假的理由,男子也直言不讳,
“我确实在练左手剑法,”
见他虽被戳破难堪之事,却面容坦荡,毫不遮遮掩掩,古缨越发觉得自己没看错人,就像现在的她自己一样,一时的弱小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天生愚笨和后天懒惰,
她摘下脸上的黑布,正对着男子,双方结交,必要诚心诚意的,再蒙着脸非君子所为,“可否让我看看你的右手?”
虽然来之前想象过古缨的样子,但是黑布掉下的一瞬间,男子还是被惊艳到了,几乎没有犹豫,男子在伸出手的一瞬间,开口道,“在下季洵,”
古缨点点头,一只手小心地握住男子的右手臂,另一只手搭在他的脉搏上,表情极为认真,
一时间,季洵觉得空气安静到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习武之人自持定力极佳,可是第一次与女子,还是个看上去那么小的女子接触,还是足以让他紧张的,毕竟他历事再多,也只是个少年罢了。
古缨开启医疗库,对准他的右手扫描,片刻后,脑海里便冒出了一条信息,
“右手关节囊肿堵塞经脉,可治,”
太好了!古缨紧张的心终于放下,她抬头,看着季洵,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左手剑法练的怎么样?”
提起武功,季洵立马正色,“虽不如我从前的右手,但是足够以一当十,假以时日,必然与右手一般。”
与想象的一样,古缨慢慢抬起手,检查结果显示,季洵不仅是囊肿,而且右手有被严重损伤的痕迹,好在还可以治疗,该怎么帮他治呢,需要一间干净的手术室,还有……
见古缨低头沉思的模样,季洵以为是自己的手无力回天,也不在意,反倒安慰起古缨,“没事,我都习惯了,帮你教训人还是没问题的,”
本来在盘算事情的古缨听到这话,一下就被逗乐了,谁说我要找他教训人的,这人,看上去凶巴巴的,内里却是个一根筋的,也罢,还是不要逗他了。
古缨调整了下语气,认真的说,“你的右手,我可以帮你治好,”
今夜繁星闪烁,可是季洵觉得,没有一颗星,能亮的过古缨的眼睛,她的声音仿佛有一种魔力,莫名的叫人相信,
“你,你当真!?”季洵激动地叫起来,连小姐也不称呼,只一个劲的跟古缨确定,
“你可信我?”像前世无数次医治一般,古缨问出了这句话,
“我信,”季洵毫不犹豫,古缨帮他赎回了剑,还安葬了母亲,现在他孤身一人,无所牵挂,有何不信?
古缨笑了,拿出腰间的令牌,上面刻着古家军独特的符文,而在那块光滑的令牌背面刻着她的名字,
旁人不知,可是季洵这样的习武之人肯定能看出,那令牌上的符文,是古家军!是举国皆知的将军古岩的令牌!
“你,你是……”此时的他已经彻底语无伦次了,没想到面前这个女孩,竟然认识古岩将军,他一直崇拜的战神!
“我拿出令牌只是为了让你放心,我有能力治好你的手,”古缨面对激动的季洵,接着说,“不过,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季洵,任凭小姐吩咐,”
“之前就说过了啊,考个武状元,”
夜色下,婆娑中,人影立。
虽然预想过会是什么艰巨的事,但没想到,她竟然在第一次见面时,就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听起来如此荒谬,却……如此让他激动,如此热血沸腾……
“若是你今夜不来赴约,我也不会计较,但是你既然来了,就代表,你不是甘于平凡之人,”古缨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听着,我要你用左手剑法,考取武状元,在此期间,我会治好你的右手,但这只能是你的筹码,你的底牌,我要你在所有人的认识中,右手依旧无法习武,当然,怎么隐藏过去,是我的事,”
“在你考取武状元之前,我不会给你布置任务,因为你还太过弱小,答不答应,全在你,我仍然会帮你治好右手,”
古缨话毕,季洵彻底冷静下来。
不得不说,古缨实在太过聪明,她算准了季洵的心,摸透了他的性格,断不会白白受恩,入仕,看似简单,这是一步大棋,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季洵已经不敢把她当成普通女子看待,只觉得此人智近于妖,幸而年岁尚小,根基不足,他日脱胎换骨,必然成为翱翔的雄鹰!
“我给你三日考虑,三日后,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古缨话还没说完,季洵便开口,
“我答应你,”
这次倒是换了古缨诧异,这么爽快,不需要考虑一下吗?
其实,她不了解季洵的处境,看着父亲被仇家杀害却无能为力,看着自己的右手被人践踏却无力反抗,看着母亲死在自己怀里却无力回天……
季洵好恨,他恨自己太过弱小,就算古缨不说,今年春试,他也会去搏一搏这武状元的名头,“我会在春试前苦练,不辜负你的信任,”他不问古缨要他如此做的目的,在他心中,古缨已经是他的恩人,是将他心中的束缚着的渴望冲破之人,
“很好,”古缨拿出一张银票,“这些钱,你拿着用,需要什么尽管添置,不够了找我要,”说着,她递上一只哨子,“吹响这个哨子,我就会收到信号在这等你,如果当时没来,说明有事缠身,明白了吗?”
季洵看着这只做工精巧的哨子,还闪烁着红色和绿色的光芒,点头接过,仔细地放入自己衣内。
“吹响哨子后,绿色亮起代表老时间老地方见面,红色亮代表我有其他事,”
“属下明白!”
古缨展露的这许多才能,精妙的布置,不知名的哨子,高超的医术,冷静的头脑让季洵心服口服,他自然地换了称呼,
“只是,这钱,我不能白拿。”
古缨不由分说地将银票放入他的手心,理所当然地开口,“以后自然是要十倍返还,”
季洵紧张的心情因这句话瞬间放松,是啊,她做事那么周全,又怎会让我难堪。
古缨不管他内心的想法,只觉得自己的面前出现了一盘巨大的棋局,属于她的棋局。
重新蒙上脸,踩着满地的月光,她步伐轻盈,潇洒的来,潇洒的走,
季洵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始终难以平静,那么大的事,她仿佛跟要求明天要吃什么一样轻松写意,眼神不经意看向自己的右手,
正当他觉得不真实的时候,前方,未曾消失的身影隐约传来一句,
“以后,记得叫我鹰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