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丸不怕，我不睡。”
夏婉儿说到这儿，她的眼眶都已经通红了，声音也哽咽了。
“我怎么能不怕，她腿上的刀被医生取出来，整条裤腿都已经被血染了大半，伤口都隐约能看见骨头，用绷带包好后都没什么用，还是能看见通红的血殷出来。”
夏宥函一直低着头，那次是他最没用的一次。
他从小被顾小兮管的，特别听她的话，她让他去找人报警，他想都没想就去了，压根没想到她会一个人找过去。
夏宥函听到姐姐哽咽的声音，稍微抬起头来，他看到姐姐红着眼眶一瞬不瞬的看着坐在对面的熙哥。
唐嘉熙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夏宥函看到他桌子下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攥紧了裤子，裤子被攥成一个团在他的手里。
夏宥函这才反应过来，姐姐为啥要跟熙哥说这些事？熙哥反应怎么这么大？
空气安静了许久，唐嘉熙缓缓开口，声音仿佛在压制着什么，“然后呢？”
夏婉儿呼了一口气，“她就睡着了，顾爷爷和张妈两个人来的，一开始我没有多问，以为小兮父母在路上。”
“可事实是他们压根不在意小兮。”
“就连小兮需要输血他们都是一句两句搪塞过去了。”
唐嘉熙紧紧蹙眉，“输血？”
“对，她失血过多需要输血，小兮是熊猫血，在场的人只有小函和顾爷爷是O型血，顾爷爷知道小兮的母亲是熊猫血，所以他给小兮父母打电话，出于时间问题，顾爷爷只说了小兮受了伤需要输血，并没有提及我们，顾叔叔说什么忙的抽不开身，让医院去找血源。”
“然后不等顾爷爷说什么，电话就挂了。最后，顾爷爷和小函分别输了一点血给小兮，顾爷爷和我爸爸翻了接近大半个江城，才找到足够的备用熊猫血。”
“医生说那个男人的第一刀就已经划到了她的肌肉，第二刀插进去，都划到了骨头，如果不好好复健，很有可能会有后遗症。”
唐嘉熙不再沉默了，他的声音带着急促的颤抖，“然后呢？”
“她昏迷了两天一夜，醒来后安静的不像话，我看她一直盯着天花板看，我就问她疼不疼，她说还好，我们问她什么，她就答什么，除了表情很呆滞，没有任何一点异样。”
“我们都问完了之后，喂她吃饭，可就连她不爱吃的胡萝卜她都没看见吃进去了。”
“她开口问我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有没有伤到哪，我说没有，她问我心情有没有很糟糕，我说没有。”
“那之后她就没有主动说过话了，再次主动开口是第二天，顾优毅来的时候，他是我们四个中最小的一个，他和小函一样，特别听小兮的话。看到小兮躺在病床上，他伸出手想摸她的腿，却又不敢怕弄疼了她，顾优毅就吓哭了。”
“可小兮就静静地看着他哭，等他哭了一会儿后，小兮问他哭够了吗，顾优毅收住哭声说够了。然后小兮就问他爸爸妈妈呢，顾优毅支支吾吾了半天说爸妈忙，让我来看看你。”
“然后小兮就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唐嘉熙的气息逐渐冷了起来，夏婉儿和夏宥函都没再说话。
他问道，“她住院多久？”
夏婉儿：“三个多月。”
“他们都没去看过她？”
夏婉儿抿了抿唇，“嗯。”
“她住院时，我问她，那天为什么说只能是我离开？她说，‘你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你有爸爸妈妈和弟弟，他们都不能没有你。而我不一样，我只有爷爷，张妈和优毅，爷爷可以没有我。张妈也可以没有我，优毅总会忘了我这个姐姐，所以啊，我的命不比你的值钱’。”
“医生说她没有失忆，心理医生也说她什么问题都没有，可她就是闭口不提那件事，她不提我们自然没有人说，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她没有因为腿上的疤而哭过，可能是心已经被伤透了吧。”
“我爸爸把关于她所有的信息都抹走了，包括关于我的，所以秦小姐调查我的时候应该是没有看到小兮。”否则也不会不自量力来讨好。
“所以顾叔叔更觉得小兮跟我交好也不能给他们带来利益，所以依旧对小兮不关心。”
“从那之后，小兮就不再稀里糊涂的混日子了，不泡吧，不再看谁不顺眼就打他，不再故意惹事想要父母的关注，她努力学习，变成老师口中的黑马，老师口中的优等生。”
“好久过后，我问她，变化怎么这么大。”
夏婉儿抬眸看向唐嘉熙，“唐先生，你绝对想不到小兮是怎么回答我的。”
唐嘉熙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夏婉儿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她说”。“不为了现在任何人满意，只为将来的自己不后悔，还有未来选择我的那个人，他是爱我的优秀。”
这段话，没有别人，只有她自己和她未来的那个人。
以前叫未来的那个人。
现在就是他唐嘉熙了。
三个人又说了一会。
“小兮她从来都没有怪过任何一个人，她也不怪小函让她一个人犯了险。”
“往后的日子里，如果没有人过分到她看不下去，她是不会出手打人的。”
她想了想，语气有些怀念，“现在想想，从那次之后，她就没有再发过那么大的火了，更没有再出手打过人了。”
“她变成了老师眼里的好学生，不少大小姐眼里心里的模范。可只有我们知道，她骨子里还是叛逆嚣张的，只是她一直隐藏着，不想再变得不好。”
“她不爱穿高跟鞋，不论在哪，即使是在公共场合，她也是穿一会就脱掉了的。她还不爱化妆，但是她底子极好，多少人多少护肤品化妆品都做不到她这样的。”
夏婉儿说到这就笑了，笑的很开心，“她啊，还特别挑食，我想你应该都知道。”
唐嘉熙点了点头，“她不吃葱姜蒜，不吃茄子韭菜萝卜，胡萝卜，圆萝卜，白萝卜什么萝卜她都不吃。”
这都是谈了恋爱后才知道的。
他又道：“她还爱吃辣，生理期也不忌口，所以痛经那么厉害。”
夏婉儿笑的有点苦涩，“你知道就好，你可得好好对她，不然我们夏家人第一个不愿意！”
唐嘉熙起身就要走了。
他急着找小女朋友。
他瞥了一眼夏宥函，“现在有担当了？”
夏宥函低着头，“有了，熙哥你一个没关系的局外人都看不下去了……”
唐嘉熙开口打断他，“局外人？”
夏婉儿抿了抿唇，“小函，唐先生是小兮的男朋友。”
夏宥函猛的抬起头，“操？”了一声，“你，你，你是顾小兮男朋友？”
唐嘉熙眯眸，“有意见？”
夏宥函刚要开口，唐嘉熙又打断他，“有意见也给我憋着。”
夏宥函看了一眼自家老姐，夏婉儿抿着唇摇了摇头，他这才放心，“可得了吧，顾小兮的男朋友我可不敢有意见，更何况还是你，我怕我爸妈和我姐把我打死。”
唐嘉熙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你该庆幸她没事儿。”
不然，就算是好几年之后他知道这个事儿，那他也还会揍他。
夏宥函低着头不说话。
唐嘉熙对夏婉儿颔首，抬步离开。
夏宥函想起什么似的，追上去，“熙哥！”
“顾小兮说让我给她找片子。”
唐嘉熙停住脚步，侧头看他。
哦，对了。
小柚子，还找片子。
教坏他的兮兮。
夏宥函察觉到唐嘉熙的眼神不太对，他连忙为自己辩解，“我没给她找呢，我发誓！”他竖起三根手指，“她跟我说的那种我找不到，我想着要不你找两个，你俩一起增进感情？”
唐嘉熙咬了咬牙，伸手冲夏宥函的脸砸过去。
夏宥函只感觉到一阵风拂过，唐嘉熙白皙又骨节分明的拳头落在他眼前，他声音带着笑，“你应该能感觉出我的生气了。”
夏宥函咽了一口口水，“嗯。”
唐嘉熙收回手，拍了拍他的肩，“行了，回吧，兮兮不怪你，我也不能把你怎么着，以后别拉着她看那些东西了。”
夏宥函点了点头。
唐嘉熙距离大门还有两步的时候，夏婉儿开口叫住了他。
唐嘉熙转身，“夏小姐还有事？”
夏婉儿扬起一抹笑，“唐先生可要好好对小兮，她受了太多苦了，她值得最好的。”
“我会的。”
三个字很坚定，却又带着提及到顾兮时的温柔和疼爱。
“我自然会对我的兮兮好的，我的兮兮当然值得最好的，我也会努力变成最好的。”
唐嘉熙走后，夏婉儿低头看向脚尖，呢喃出声，“你就是最好的啊。”
夏宥函看了心里一阵刺痛，他看着姐姐，他也没有办法。
姐姐是当年的当事人，她说如果不是顾小兮去的及时，她的衣服都会不见了，那帮人生怕市长人多把她带走后，他们没有把柄，所以急着给她拍照片，企图用照片再威胁爸爸。
顾小兮确实是因为姐姐受得伤。
况且姐姐自己都愿意放下这段感情，那他也没什么说的了。
……
唐嘉熙出来之后，看了一眼时间，和小女朋友说好的半个小时，已经火了十五分钟了，小女朋友怎么不给他发消息呢？
他给心尖儿发微信：心尖儿，我知道了一个秘密，你想好你怎么跟我解释？
此时，顾兮正坐在父母面前，桌子上摆着几个男人的照片。
她的手机响了好几声，有一声强提醒。
她先点开强提醒的男朋友的微信，备注不知什么时候改成了“心肝儿”，她看到男朋友的微信，有点儿莫名懵逼。
她返回点开小柚子的微信。
小柚子：顾小兮，你和唐嘉熙谈的恋爱？太不够意思了，不早说。
小柚子：我跟你说个事啊，你别生气。
小柚子：我把你让我找片子的事告诉他了。
小柚子：生气吗？别气别气。
还配了个磕头的表情包。
顾兮一脸懵逼，她开始打字。
“我劝你去找老薛，不然我怕把你打死。”
另一头的夏宥函收到信息，赶紧打开通讯录找到老薛。
“老薛！江湖救急！”
电话那头的老薛不紧不慢的问，“你小子怎么了？”
“顾小兮要打死我！”
“什么？”
夏宥函激动了“我就知道老薛你是爱我的，毕竟我和你学了八年的跆拳道，我们还是有感情的！”
“不不不，你想多了，只是，她很多年没说过要打死你的话了吧。”
语气不住的怀念。
夏宥函抿了抿唇，“行吧，打死我就打死我吧，谁让我同一师门学的不如人家好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