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事，都不用你管。”
叶子梦强撑着转过身去，那副表情与她仙女般的妆面格格不入。
一哥又指了指她的胃部，说：“我看你捂着胃...”
叶子梦没有说话，她深呼吸着，想平复自己的情绪。
一哥微微点了两下头，他只能说服自己接受叶子梦对他的态度，但是他的眼神还一直透着对女孩的担心。
气氛凝滞，他不知道如何继续下去。叶子梦干脆放弃了练习，向观众席走去。
“这个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不远处这温柔的语气让一哥如沐甘霖。随声看去，是齐鹤走过来。
叶子梦马上收起冷漠，礼貌的打着招呼：“齐老师您好，我叫叶子梦。”
看着上了妆的叶子梦，齐鹤又自然地流露出笑意。
“不错，叶子梦...”
齐鹤微微点着头，继续说：“最后那套礼服穿上去感觉怎么样？”
“特别美，真的太喜欢了。”叶子梦按捺不住兴奋，就如同前一天她第一次见到那套珊瑚色大袖礼服一样。
“就是...”叶子梦欲言又止。
“上身效果是我想要的，我也很喜欢。就是最后的表演，还需要再充分一点。毕竟这是压轴的LOOK。”齐鹤说着看向一哥，一哥点头认同，他已经从T台的另一侧绕过来。
叶子梦又感受到那股压力。
“压轴礼服的设计灵感，其实是来源于敦化壁画上的飞天造型。我觉得从表现上，其实可以更充分。叶姑娘，你是艺术学院的吧？我印象里这是你第一次演我的秀，你今年...大一？”
“是的老师，刚刚大一...”
齐鹤笑了笑说：“这位是王家宇，你也可以叫王老师。他也是咱们行业里资深的模特了，而且是首席模特。他演过很多次我们【秋·渡】发布会，和你们学校也有过很多合作。正好现在有点儿时间，我看家宇可以帮忙给我们的叶同学一些指导...”
“当然当然，齐老师放心，没有问题。”一哥谦和地说着。
让这个人指导我？？？...
叶子梦满心抵触，刚想反对，却被自己的理智拦住。
这两天的工作她已经连续得罪了白导、一哥，甚至还有素素老师，她不想再得罪一个时装周最佳设计师了。这一次不管怎样，她都告诫自己要忍耐。
见叶子梦没有第一时间就反对，一哥似乎看到了机会。他马上换了一副最擅长的表情说：“叶同学刚才一直在练习台步？”
明知故问...
叶子梦的表情尴尬起来，还来不及反应，一哥已经开始另一句攻势。
“我看了你的动作，感觉有点太紧张了。”
叶子梦修长的身姿几乎僵在原地，对那套大袖长裙的所有期待似乎都转化成了压力。
她感到身体不受控制，一股反酸从胃部涌上来，在一哥和齐鹤的注视下，她干呕了一下，随后一阵酸麻蹲了下来。
“叶同学你没事吧？？来来来，先坐下先坐下。”
顺着一哥和齐鹤的手势，叶子梦缓慢地坐在观众席座椅上，她深呼吸着尽力让自舒缓下来。
“别紧张别紧张，先放松下来啊。”
齐鹤从包里拿出了一小瓶未打开的苏打水，拧开递到叶子梦面前。
“谢谢...谢谢齐老师。”
久旱逢甘露...
“压轴走秀也就是走秀而已，不用那么紧张。”一哥轻松地说着，但那语气就像甘露化作的雾气，渐渐润进叶子梦的耳道。
“我最早上台走秀的时候也这样，比你现在差远了。”在齐鹤的注视下，一哥丝毫没有顾忌，拿自己开着玩笑。
“齐老师，您是不知道，那会儿我第一次上台是一场男装秀。五十米的T台，我从后台走出来，面部表情完全失控，我的脸就像是得了面瘫一样，就这样...”
他随即做出一副呆滞的表情，似笑非笑。
叶子梦好像从一面镜子上看到了自己。
这个人！他是在演我吗...
“当时可被导演骂惨了。那台子五十米啊！我就走，就感觉怎么走也走不完。T台原来那么长，可比咱们这个台长多了！我都不知道我自己是怎么走下来的...所以啊叶同学你不必紧张，紫饭这个台子，小意思。”
似乎也不是，似乎是真的...
一哥的语气是那么自然，在自然中又透着一股自信。他能感觉到叶子梦的气息逐渐平稳了，便进行第二阶段。
“叶同学是为什么要做模特啊？你有最喜欢的模特儿吗？你们学校可出了不少好模特，光十佳就得数会儿呢。向蔚语、高青子她们...还有走国际的。对了，你们学校走廊里里贴着好多展板呢。你肯定能看到。”
还用你说...
叶子梦再次想到冬琪学姐的展板和那张照片。
“你知道那些展板是怎么来的吗？”
叶子梦抬起头，第一次有意无意地主动看着一哥。
“当时你们表演专业办了一个回顾尚城模特行业30周年的展览，就在你们学校的星空大厅。那会儿你还没入学呢。展览开幕的时候我也参加了，那些展板就是主要展出的展品，后来展览结束以后挂到楼上去的。呵呵呵，说来惭愧，有一块上是我的照片，现在挂在你们环形走廊的西南侧。”
一哥不忘加上对自己的称赞，不过他马上把话题收回来。
“所以啊，每个优秀模特都是从第一次上台走过来的。你条件这么好，早晚有一天你的大片也会挂上去，我看人很准的。”
齐鹤听到这句，也看向叶子梦微笑着点点头。
“第一场先别给自己定太高的目标，想得太多压力就太大。”一哥脑子在飞快转动，他知道现在要开始第三阶段。
“这么说吧，叶同学，不管你穿的是什么衣服，在什么位置出场，你首先要知道，你最终还是在表现一套服装。不能因为是压轴的位置就本末倒置，为了表演而表演。
先问你一个问题吧，咱们【秋·渡】这个品牌你了解吗？齐鹤老师你了解吗？还有这一季的主题，最后是你这套衣服。”
品牌...齐老师...主题...
叶子梦看向齐鹤，尽力回忆齐鹤的秀前讲话，“传统服饰”、“色彩”、“真丝面料”...最终化为她无助的眼神。
“如果我现在教你技术动作，不管你临时练习多少遍，上台后你一紧张，脑袋一片空白，最后也做不出来。所以我们先换一个角度...”
十几分钟后，当依婷拿着模特名单到观众席核对化妆模特的时候，无意中看到走在T台边的叶子梦。
她的步伐开始变得扎实，注重每一步的着力点。高跟鞋随着她洁白的脚背划出弧线和美感。在一种舒缓的韵律下，整个人的气质也提升了不少。
她的自信在逐步积累，动作在慢慢完善，而那种稳重的气质就像一种透明的雾气从她头顶冒出来，又向下飘落，笼罩在她整个身体周围。自内而外的感觉使得原本精致的妆面散发出仙气。
这学妹挺有潜力...
顾不上多看，依婷再次反回化妆间。
眼见叶子梦的心态越来越平稳，台步的感觉也随之提升，一哥的成就感从心底萌发。
不同于在后台指导依婷编导制作时的感觉，他现在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对叶子梦的指导起了作用，并且实实在在的落在她的每一步上。
这是一哥多年T台演出总结的经验。他甚至不用备课，不用刻意组织语言，一切指导都是有逻辑，都是顺其自然，都是有的放矢。
当这些经验作用在叶子梦身上时，他感觉到了一种自己的价值。这种价值不同于荣获首席模特的价值，他一时也说不上来。
看着叶子梦，一哥又想到了那个电话。
一切再次印证着猜测...
齐鹤已经提前离开，叶子梦本可以继续拒绝一哥，但她能感到自己的提升。这位首席模特的指导对自己立竿见影。
或许他在专业上...
“哎呀！”
正在叶子梦享受着这逐渐成熟的感觉时，她的双腿忽然一软，脚下一滑，跪坐在了地毯上。
一哥的笑意转成惊讶，马上过来扶她并关切地问：“怎么回事？你没事吧叶同学？？”
原本他以为叶子梦只是没踩好高跟鞋滑到了，但听到叶子梦的肚子发出了一连串无法自控的叫声，以及联想到之前她那酷似胃痛的动作后，一哥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他继续问：
“你吃没吃饭？不，你多久没正经吃饭了？”
叶子梦自知又出了大糗，想马上站起来，但胃部随之而来的反酸让她又是一阵恶心。她又一次干呕了两下，皱着眉头回复道：“两天...吃了点饼干...”
一哥赶快把叶子梦扶到最近的椅子上，不顾形象地蹲在地上说：“你是为了时装周故意节食的？”
叶子梦的不语既是默认。
一哥摇摇头。“这不是科学的方法。也可能是你刚入学，还没有深入上课学习。总之，你要保持形体，保持竞争力，就要用科学的方法，而不是一味的节食。
节食只会让你完全屏蔽该摄取的营养和能量，在时装周这么高强度的工作量下，你身体和精力的消耗远远大于平时，你未必扛得住。”
看着叶子梦捂着胃部，一哥又想到了杨源冰。
想到她那不时的胃痛，想到那次胃穿孔。
他继续严肃地说：“叶同学，你这种上进努力的态度是好事，但别以为年轻就可以过度消耗自己，你这么干对演出来说也是存在隐患的。
有一次尚城职业模特大赛我去做评委，就有选手在颁奖环节因为低血糖晕在了舞台上。你想想刚才的摔倒换做正式演出，你怎么收场？而原因仅仅是因为你两天没吃饭？”
叶子梦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自以为是的饥饿模式虽然给她带来了想要的身材，但那种瘦并不是完美的形体，而是接近于病态的消瘦。
她开始担心若真的摔在自己第一场发布会的T台上将是何等的灾难，她无法想象。
“所以，你现在马上去吃饭。”
一哥这次的语气更像是一种命令。这句命令对着的是叶子梦，而在他心底，也似乎穿越着时空，对着另一个人。
叶子梦妥协了。理性告诉她，一哥所做的专业指导，每一句话似乎都是在理的。她能感到自己表演的提升，也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到底需要什么。
但她还是忘不了一些事。
她迅速收拾了东西，对着一哥说：“王...老师，谢谢您对我专业上的指导。但...这感谢只限于专业...”
一哥怔住，他知道叶子梦想表达什么，沉默了一小会儿。
“叶同学，有些事情我很遗憾，也很抱歉。如果知道会造成那次伤害，我真的不会组织那次聚会...但，或许我不是那种模特儿，你想象的那种...”
“也许吧...但那个人，一定是。”叶子梦说这话的眼神很坚定。
“他当时喝醉了，我相信他并不是故意的。你可能不知道他这几年有多懊悔，但我知道...”
叶子梦没有说话，沉下眼睛转过身去，离开了秀场。
一哥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不管叶子梦能接受多少，至少一些话说出去了。而且看到叶子梦的提升，他有种莫名的欣慰。
但手机里随之而来的一条信息，又把他拖回深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