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德彰咧嘴笑笑，说不清是自嘲还是冷笑，随即脸色一疑，神态变得木然，四周的景物逐渐暗淡扭曲起来。
片刻之后，感受到周边环境发生了变化，赵承风睁开了眼睛。眼前已是一片昏暗，两人位置未变，而周围的人物摆设却已不见踪影，咫尺之外尽是暗灰微颤的浓厚雾气，那种源自本能的恐惧和压迫感立刻在心中不停地翻涌。
对面的吴德彰似乎仍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正用一种猫逗老鼠的表情看过来，只是不时微抽的脸颊出卖了他的强撑。
赵承风努力挤出一丝笑意，伸手从衣袋里掏出一块黄色丝帕擦了一下鼻子，趁机瞄了下手臂上的胎记，果然是椭圆形！
“你的深度梦境的梦神？”吴德彰紧盯着赵承风手中的丝帕，有点僵硬的脸上透出几丝古怪，“男人用这个的不多……”
“所以被模仿的可能性很小！”赵承风淡然一笑，努力维持着身心的平和，在放回丝帕的时候，悄悄地触摸了一下衣袋中的硬物，那是一枚光滑的硬币！
在现实中，赵承风的衣袋中总装有九枚普通的一元硬币，左三右六，在这个极少使用真实货币的时代，这几枚硬币自然不是拿来用的，那几枚硬币实际上是他每天用来练习投掷和释压的小道具。
经过十多年的坚持练习，如今在五六米的距离上奋力一投，已能够轻易地击碎普通玻璃，所以在关键时刻也可以用作辅助武器。
在深度梦境里，赵承风衣袋里的硬币数量和形态都不变，但位置变成左六右三；而在三度深梦里，就只有右衣袋里的一枚光滑无图案的硬币了，那个才是赵承风在这个时空里的梦神，虽然仅仅是初级形态，但验证未能完全展开的梦境已经足够。至于黄丝帕，既是梦境中的掩饰和伪装，也是为了在现实中减少衣袋里硬币互相碰撞的声响。
吴德彰的梦神是什么呢？是隐藏起来了还是眼前的礼帽、眼镜和手杖？
赵承风仔细观察分析着吴德彰入梦以来的表现形态，看着他虽然仍是坐着双手柱杖的样子，但又似乎又有那么一点说不清的异常，仔细一看，忽然明白过来——他的梦神就是他的手杖，区别只在于不同层级的梦境里手杖上的纹理雕饰略有变化！
不过和林雨薇那样心思简单的人应该是完全不同的情形，吴德彰这个类型的造梦者之所以很随意地把梦神摆在人前，只会是极度自信甚至自傲自狂的原因。
“知道这外面是什么吗？”见赵承风故作平静地在那里摆弄着，吴德彰终于奈不住性子再次开口，并用手指了指附近幽暗诡异的浓雾。
“一个类似危急思考和濒死体验的时空，很快很累很诡丽！不过老吴你不展开梦境意识我就无从知道是什么样子了。”赵承风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出了一个可以多种解读的猜想，毕竟并不知道吴德彰在深度梦境的探索上已经达到了什么程度，也不清楚眼前的他下一步想做什么。
“呵呵！”吴德彰显然也是捉摸不透赵承风的心理状态和想法，见简单试探没有明确结果，无从求证又不想透露自己的研究成果，就换了话题问道：“那现在感觉如何？”
“老吴你听过长颈鹿的笑话吗？”赵承风忍着强烈的不适感主动出击。
“什么？”吴德彰一时跟不上赵承风的话题跳跃，有点发懵。
“长颈鹿和小伙伴争论脖子长的好处，说吃东西时可以慢慢享受食物的味道！”赵承风努力挤出笑容装作讲笑话，“结果小伙伴问他有没有试过呕吐，如果再配上那几个史上最恶心的笑话……哈哈！”
只见吴德彰眼睛和腮帮子都猛地一鼓，又生生地缩了回去，喉头抖动了好几下才终于平静下来，然后边摇头叹气边竖大拇指：“有两把刷子，老哥佩服！”
经过这么来回一闹腾，刚进入时的那种强烈不适感竟也淡了不少。
虽然深度梦境对身在其中的意识活动绝对是一种全新考验，但毕竟一切都归于感觉，感觉变化对用上心的高级控梦者或造梦者来说并不是不能做到，两人无疑又都属于造梦者中的佼佼者。
吴德彰很快平静下来，语气变得有点阴冷：“承风警官，你刚才说过修道，不知可曾研究过羽化飞升之理？知道在这儿一直呆下去会发生什么事吗？”
竟然有些威胁的意思了！以这老家伙的秉性，玩险弄狠的事情真做得出来！
赵承风暗暗思忖应对之策，想着要强行退出梦境，又马上否定了。
在别人深度梦境里能不能顺利退出真不好判断，而退出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也很难预料，再说了强行退出的过程中难免会露出精神上的破绽，很可能给对方留下可乘之机，今后的一切作为都会有所被动了。
但尽力排除精神干扰后转念一想，自己和老吴的本体都在梦警队备勤室里，又在梦网系统和同事们的严密测控下，只要能压制住本能感觉的冲击，不被恐惧感压倒，不被梦境异象误导，吴德彰的挑衅并不会产生什么特别效果，相反精神力高速消耗的情况下他挺不了多久！
于是摇头道：“老吴，你想多了！如果在个人梦境里，你所说的精神耗尽、身体猝死的情况确实常见，宗教徒的寂灭、普通人的梦毒、造梦者的自绝等都是类似情形。但我们今天的情况完全不同，也许你对自己的精神力和造梦能力很自负，但是想困住我的意识只怕没那么容易！再说了梦网和护法的梦警们也不会允许生理特征剧变和长时间梦境意识失联，说不定他们很快就会静默我们的梦境或者强制唤醒。那样的话，我最坏的情形，也不过是出现一定时间的记忆缺失或意识混乱，相信梦警队会给我良好的治疗待遇。”
笑了笑又说：“老吴你呢？你信不信你会在正当合法的程序下被关押研究？再说了即使出现极端情形，也不过是一种人生终极体验罢也，而能体验到别人意想不到的人生终点，那可是你我两人的幸运啊！”
吴德彰听后彻底愣住了，眼睛直直地瞪着，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又重新展露出笑容：“果然够强、够狠！老夫不枉此行！”
说着猛地站了起来，周边空间迅速扭曲破碎，赵承风只感到一种在****中从高山上翻滚而下的感觉席卷而来！
虽然实际上只有很短的时间，却感觉过了很久，好不容易定下神来的赵承风却发现眼前晃动的人影竟然是满脸忧色的司天语和欧阳晓鹰，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吴德彰那老鬼竟然直接从三度深梦跳到了现实世界？赵承风一时不敢相信！
却听到另一边传来吴德彰有点含糊不清的话语：“梦……警队……真是卧虎藏龙！本人……今天收益良多啊！承风警官以为如何？”
只见吴德彰边说边从梦舱里出来，脚下一个趔趄，赶紧用手杖站住了，挥手示意一旁摆出搀扶架式却没有行动的司天语不用帮忙：“哎呀！年纪大了，坐时间长了有点腿麻，没事的啦！”
赵承风摘下身上的各种刺激和感应器，猛摇脑袋让自己清楚一点，嬉笑着回答：“吴教授梦境中的酒也真够猛的，所谓酒是孬孙谁喝谁晕，诚不我欺啊！”
“……哈哈！多谢，告辞了！”
吴德彰说完就摇晃着走出备勤室，门外的几个学生赶紧上前扶着向外走了。
赵承风顾不上和司天语说话，也跟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哼哈着送到门口，看吴德彰上车离去，急忙折回梦警队，忍着怪异的感觉伸手扶墙站稳，另一手就往衣袋里掏。
旁边的司天语和匆忙赶来的东方闻莺一边一个上来扶着，欧阳晓鹰落在了两人后面，见状赶忙询问：“风哥不要紧吧？要拿什么东西我帮你！”
虽然左右各有一美女相扶，那感觉却截然不同。东方闻莺贴得很近，司天语却是双手如钳用力抓住了赵承风的胳膊，甚至产生了一点痛感，不过这点痛感和两人的不同表现也帮助赵承风增加了一点现实感：“没事！晓鹰！我自己找点东西！”
说完又摸到另一侧的口袋里，嗯，左三右六，九枚一元硬币，是现实世界！
“我去休息室，不，去体能室！”
在三人的扶持陪同下，赵承风进了体能室就躺到了地板上，很没价钱的请求：“哪位姐妹借我枕下……”
司天语脸色阴晴数变，却也迅速蹲跪下把他的头放到了膝盖上，另一边东方闻莺和欧阳晓鹰坐下来伸出了胳膊。
赵承风晃动感触了一下，还是挪动着躺到了地板上。等那种剧烈的眩晕感稍有减退，就立即睁开眼，对神色各异、流露着不同程度的质疑和戏谑意味的三个女同事说了事情经过：“那老小子是个疯子，在某些方面比我们走得远，在梦境中我和他玩了个泼皮斗狠，最后从三度深梦中直接跳了出来……一时说不清，具体情形我整理出来给你们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