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梦警们对梦境社会伦理问题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和专业研究机构一样，属于最熟悉这些问题的群体之一。
毕竟涉梦犯罪分子里癫狂之徒多的是，他们可不会在乎什么禁忌不禁忌。
而作为梦境执法者，梦警处理过各种阴暗邪恶的事件和丧心病狂的人。
只是无论是梦警、涉梦犯罪分子还是狂热的梦境探索者，绝大多数人都小心翼翼地尽量远离那些过于惹眼的领域，或者悄无声息地行事，或者等待别人先去触碰那些高压线。
吴德彰本来就是个有点癫狂的家伙，所做过的离谱事多了去了，如今虽然被梦警招安，却也没指望他会完全地循规蹈矩。
只是在小玉，或者说现在也叫吴娃的人造意识体这件事上，他做得有点过了，或者说有点急了。
这里是幽明世界，梦境执法者的研究和实验系统啊！
吴德彰把事情弄到明面上，就是给赵承风出了一道难题。
不过，他这件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炫耀自己的能力？用感情牌寻求梦警的支持？胁迫梦警出面处理人造意识相关问题？
考虑到吴德彰的年龄和近来的表现，前者的可能性不大，后两者恐怕都有可能！
赵承风摸着吴娃脑袋的手不自觉地温柔起来，而此刻的感觉却异常复杂，不管吴德彰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至少赵承风知道自己已经被情感绑架了。
现在面对吴娃，已经不再是看待之前的小玉那样的感觉，因为就梦境认同来说，她已经是个人了，是现实世界中一个可爱女孩的梦境复制品，至少是真实的投影，远比怀里正抱着的小福更有人性，很难再把她当成幻造物或者拟人宠物了。
好在感应起来没有明显异常，吴德彰是真把她当成孩子，而不是一个特殊的工具，她的设定只是个六岁的孩子，打起交道来还是没有那么难的。
所以赵承风要利用这个小女孩幼稚单纯的天性，打探一下吴德彰更多的意图。
“小玉，你经常来叔叔的庄园偷……哦，拿东西吗？”赵承风试探着问。
“当然不是偷！”小玉闻言立刻睁大了眼睛，“我爹说了，自己叔叔姐姐的家，需要的时候直接拿就是了，不能算是偷！”
果然自己还是长了一辈，而吴德彰这老小子教女还真有自己的风格！
“那刚才你和桃子姐姐吵架时为什么说是偷呢”
“你都说了那是在吵架了，吵架当然要拣难听的说了！”小玉小脸严肃地辩解。
“哦，哦，小玉说得对！不过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经常来这儿和她们吵架吗？”
“是呀！仙域那边不让我去，我爹和汪汪叔叔几乎没种什么东西，只有你们这儿瓜果蔬菜什么的可吃了。”
“你喜欢这儿的东西？”赵承风有点好奇她的用词。
“嗯，嗯……好吃，吃了会长高长漂亮！”小玉红着脸连连点头。
拟人度这么高了？赵承风有点惊讶吴德彰的研究或养育进度了。
高级人造意识体会主动摄入梦境幻造食物并没有什么稀奇，一来幻造者为了让自己的作品更为逼真，会特意设计出进食等拟人行为；二来能量体本身多多少少都会聚集、吸附弱小能量体或散逸能量情况，这是一种自然现象，表现在智慧意识体身上就是进食行为了。
可小玉的身上的情况远远不止设定行为和无意识行为，她的言行已经完全表现为正常人如何看待食物了。
“你是自己想来的？还是你老爹让你来的？”
“我爹……我自己想来的！”小玉言语中有点迟疑。
“哦？你爹是不是要你来这儿守着？然后见我回来就去报告？”
小玉急忙否认：“没……没有，我就是自己想来的！”
赵承风已经确定吴德彰在搞鬼，他让小玉来自己的庄园盯守固然有监视的意味，但更深一层的意思，则是通过这种看似幼稚甚至拙劣的举动来造成一个事实——眼前的小玉是个孩子，是个人！
这老小子真不是个省油的灯，这么大岁数了还玩这些小把戏。比较起来，汪义明就规矩多了，至少不会刻意去惹一些小麻烦。
赵承风决定把开会的事儿放一放，直接去找吴德彰。
小玉高兴地跳了起来：“我给你带路哈！”
“不急哦！我自己去就行了，你找地方玩吧！”赵承风伸手拦住了她，又指了指自己的庄园，“你不想去那里玩吗？”
小玉犹豫起来：“我爹说要我及时报信的……”
“可是现在那里面没人和你争抢东西，大好机会啊！再说了，我和你爹那么熟悉，你不带路也没关系的。”
小玉的眼睛在庄园和荒域方向转了几次，最终还是没有经受住诱惑，猛点了下小脑袋：“那叔叔自己去吧！我去玩了啊！”
说完一溜风似的冲进了庄园。
和吴德彰那样的造梦高手打交道，小玉报信这点时间差还是要利用起来。
吴德彰果然在等着，他正坐在一把摇椅上，面前的桌子上摆好了瓜果茶水，显然早就准备好了。
“哎呀！承风老弟你回来了？这段时间可想死老哥哥了！”
见赵承风走过来，吴德彰赶紧起身笑着打招呼，还伸长脖子向神域方向张望，应该是在找小玉。
赵承风沉着脸没理他，目光转向了不远处静坐的两个“真人”，南悟真人越发显得仙风道骨了，看来这段时间修为又有进展。
但真正让赵承风惊讶地是梦悟真人，这个寄身于幽明世界的真人意识体身上竟然有微弱的辉光闪动，赫然是成长的迹象。
而且明显不同于北山和旺财那样的受环境被动影响式成长，梦悟真人明显是自动吸收梦境能量的成长！
这里面固然有梦悟真人自身的因素，但更重要的是幽明世界提供的大环境。
仅仅是几十天不见，幽明世界已经发展到可以在某些方面比拟现实世界了吗？
“这俩老家伙大部分时间都在静修，我也只好陪在旁边给他们护法了。”吴德彰主靠过来解释。
赵承风没有理他，面无表情地坐下来，
“小玉怎么没有过来？”吴德彰讪笑着问。
赵承风拿起个茶杯涮了涮，把茶水甩向远处，似乎带着一点怒气。
“我女儿呢？”吴德彰小声问，脸上浮现了几丝疑惑和担忧。
“老吴啊！你玩得有点大啊！”赵承风看着远处幽幽地说。
吴德彰脸上的担忧之色更明显了：“嘿嘿，承风老弟这话说的……我女儿去哪里了？”
赵承风的声音越发低沉起来：“作为梦境护法者，为了维护梦境安全和幽明世界存在的正当性，有些事情我必须下狠手处理。那句话怎么说的？‘没有霹雳手段，莫行菩萨心肠’，希望老吴你能理解。”
吴德彰显然想多了，他的身体和声音都在微微颤抖，没有恼怒，只有惊恐：“我女儿吴娃怎么样了？”
很明显，他可能以为赵承风意识到小玉的情形不对后已经用极端手段消除隐患了。
虽然理论上说小玉可以反复重生，但那样一来不但情感上难以接受，而且以小玉自身的复杂程度而言，即使按同样的方法幻造，也不会是原来的小玉了。
赵承风平静地看了他一眼，端起茶怀喝了一口，慢悠悠地说：“还能怎么样？那调皮丫头在她叔叔的庄园里疯玩呢！”
吴德彰一屁股跌坐到了摇椅里，整个人轻松下来的同时也显出了极度紧张和惊惶后的虚弱：“我说承风老弟……你吓死哥哥了！”
赵承风笑了，一副计谋得逞的样子，不过心中也真的松了一口气。
老吴刚才的表现，至少证实了两件事：一是他很清楚自己做了什么；二是他对小玉这个梦境女儿还有眼前的幽明世界是真心在意。
由前者可以知道吴德彰这个人的意识很清醒，而后者则说明他有正常的情感和期望。
这些已经足以消除他身上出现精神失常或梦境迷失的可能了。
“你的解释？”赵承风直接问。
“这是我女吴娇。”吴德彰抬手展开一段立体影像，一个清秀文静的小女孩呈现在赵承风面前。
吴德彰曾经委托赵承风照顾他的妻女，提过这个最小的女儿，但并没有领来相见过。
赵承风审视了一番：“嗯，挺文静的小姑娘。”
吴德彰笑了，笑得有点悲凉：“文静？呵呵，这孩子有严重的自闭症，她的妈妈又是性格极柔弱的……我之前虽然请你照顾我的妻女，但真正担心的就是她们母女。如果我不在了，纵然留再多钱给她们，没人照应，她们的日子也会过得很艰难。”
“所以呢？”赵承风已经猜到了吴德彰的动机，但更希望他能直接说明。
吴德彰叹了口气：“培养小玉固然是为了我的梦境探索研究和梦境永生做准备，也是为了治疗和帮助吴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