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驻在密云檀营镇的第十七军第八十三师补充团团长方先觉，像往常一样，早早起来，叫醒传令兵，吹号集合，组织部队出操。
战士们集合跑步而去，空旷的操场上只剩下方先觉一人。
北方四月，虽已初春，但早晨还是春寒料峭，手耳鼻口仍感觉到寒意侵袭。方先觉想起这一路上看到的一个北方人普遍的姿势，于是学着双手合拢，揣到袖口里，登时双手缓和起来。
这时忽然有人说话：“要是有面镜子，让你照一照就好了。堂堂一个团座，军服笔挺，却摆了个北方老农民的姿势，成何体统。”
方先觉回头一看，原来是副师长梁华盛。忙把手伸了出来，伸了伸舌头说：“我就是觉得这个姿势有趣，试一试。副师座怎么也这么早起来了？”
梁华盛说：“你别忘了，我也是从排长一路干起的，早起晨操，习惯了。你来看看这个。”说着，递上昨晚刚刚接到的军部发来的战况通报。
副师长梁华盛主管后勤和训练，因此经常随同方先觉的补充团或师部辎重营行军。
方先觉结果通报一看，内容很简洁，大意是：第二师在南天门连续血战5昼夜，歼敌3000余，自身伤亡6000余。
方先觉掂着通报，对梁华盛说：“副师座，看来形势不容乐观，伤亡6000多人，那可是全师半数以上了。”
梁华盛说：“是啊，我估计就要轮到我们上了，弄不好开拔命令马上就到。”
这场大战，是因日本人进攻热河而起。丢掉了东三省的东北军，在热河亦作战不力，很快又丢掉热河，日本人兵锋直指长城各口，大有一举吞下华北之势。他们这支中央军王牌部队，受国民政府派遣，前来支援东北军，阻止日本人。
古北口又称虎北口，位于密云县城东北百里外的燕山山脉中，是长城上的一个重要关口。万里长城自大海边的山海关起，从东往西依次是义院口、界岭口、冷口、喜峰口、古北口，古北口再往西就是北平的北大门居庸关了，故古北口有“京师锁钥”之称。
燕山山脉，横贯华北北部，从山海关起一直抵达北平，在北平西北部与太行山交汇，万里长城蜿蜒其上，自古就是中原农耕文明与草原游牧文明的分界线。这个古北口，雄据潮河横穿燕山所造成的河谷孔道之咽喉，为沟通燕山南北长城内外的重要通道，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第十七军最先上去的是关麟征的第二十五师，于3月4日凌晨4时赶到古北口。此时东北军大部早已退走，只剩下一个团把守将军楼。第二十五师立即在该团的身后两侧抢占了高地，一面告知东北军，一面修筑工事，准备迎头痛击来犯之敌。
关麟征，黄埔一期生，是梁华盛的同窗，为方先觉这个黄埔三期生的学长，用兵以稳，准、狠著称，其部下杜聿明、郑洞国，刘玉章、覃异之、张耀明等，后来都是一时名将。
第二十五师赶到刚刚3个小时，工事还没有修好，日军就发动了进攻。
古北口雄关，若于冷兵器时代攻击，可谓千难万难，但如今已进入热兵器时代，情况已然不同。进攻古北口的，是日军常备主力师团第八师团。
日军在发动攻击前，先以飞机实施轰炸，再用大炮进行轰击，成串的炸弹、炮弹落向古北口城头、山沟，一时间惊天动地，炸得城崩岩裂，树断石飞，国军阵地被吞噬在一片浓烟烈火中，速成的简易工事悉数被毁，双方士兵未曾接触，第二十五师就遭到很大伤亡。
日军眼看国军阵地一派火海，以为国军一下就失去抵抗能力，随即出动步兵发起冲锋。不料国军在猛烈的炮火中顽强坚持，待日军步兵攻击而至，轻重武器一齐开火，打得日军人仰马翻。日军未料还能如此猛烈还击，仓惶顺着山坡撤退。第二十五师一举将日军击退。
日军这次进攻是试探性的，被打退后，前线足足沉寂了一周。因为日军刚刚经过热河一战，武器、弹药、兵员、物资都需要补充，但因在热河未遇激烈抵抗，骄气冲天，以为轻松就可拿下古北口，不料却遭此迎头痛击，不得不停下来进行补充。
11日，日军补充完毕，发起正式进攻。日军的攻击时一套固定战术，如同前次的套路。天刚破晓，日机便结队而来，对国军阵地实施猛烈轰炸，接着大炮小炮齐鸣，成吨的炮弹倾泻而下。日军志在必得，在猛烈的炮火掩护下，全线发起总攻。面对漫山遍野涌来的日军，第二十五师沉着应战，像前次一样，待日军到达前沿时才骤然开火，机枪、步枪、手榴弹织成一道火网，日军步兵再次遭到打击，人仰马翻。但是日军异常凶顽，一片倒下去，另一片又涌上来。战至上午10时，东北军那团人马防守的北正面将军楼阵地被日军突破了。得手的日军集中主力攻击第二十五师的右翼阵地龙儿峪。
把守龙儿峪的是第一四五团，团长戴安澜。他们受到了三面夹攻，日军第八师团几乎把所有的重炮都集中到了这里，在猛烈的炮火中，第一四五团阵地悉数被毁，士兵伤亡惨重。在这样的严峻状况下，戴安澜仍拼死率领剩余的战士坚持不退。
戴安澜是方先觉的黄埔三期同窗，勇猛多智。在后来，他追随杜聿明到第五军，任第二百师师长，随第五军参加昆仑关血战一举歼灭有“钢军”之称的日军一流主力第五师第二十一旅团，击毙旅团长中村正雄少将。1942年，他又率第二百师作为中国远征军入缅甸先锋，取得同古大捷，以一师之力歼灭日军五千余人。1942年5月远征军从缅甸撤退时，在郎科地区指挥突围的战斗中不幸中弹，壮烈殉国。
作为中央军嫡系的第二十五师，军官大多是黄埔生，而黄埔生都是抱有革命思想的有志青年，因此作战勇敢不畏生死。第二十五师轻武器并不比日军差，吃亏在缺乏重炮和没有空中支援。日军在三面夹击的同时，又以优势炮火切断了龙儿峪与指挥部的通道和电话线路，将第一四五团残存人马置于四面被围的孤立状态，准备一举全歼。
在这危急时刻，第二十五师师长关麟征，亲自率领预备队第一四九团前往增援，途中与日军遭遇，双方短兵相接，混战在一起。关麟征与第一四九团团长王润波身先士卒，带头向日军发起冲锋。在战争和战斗中，短兵相接的冲锋是最危险的，那可不论职位高低，死活都是瞬间的事情。王润波团长当即不幸中弹牺牲，关麟征也被日军投掷的手雷炸伤，满身淌血，但他倒在地上仍不停大呼杀敌。第一四九团官兵见师长负伤团长殉国，群情激愤，在失去长官的情况下，人人奋勇，终于将当面日军冲垮打退，恢复了指挥部与龙儿峪阵地的联系，稳住了防线。
关麟征被抢救下去后，由旅长杜聿明代理师长，指挥全师继续奋战，顽强地坚守着阵地。
这位杜聿明也是黄埔一期生，后来率领第五军在昆仑关大战中一战成名，使第五军成为国军“五大主力”之一。解放战争中，杜聿明作为蒋介石最信任和倚重的军事干将，像救火队长一样被蒋介石在东北、徐州剿总间调来调去，先后率军与林彪、陈毅、粟裕、刘伯承血拼，最后在淮海战役中失败被俘，1959年获特赦，任全国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专员，后当选全国政协常务委员。
激战一天，日军的进攻被粉碎。
12日凌晨，日军的攻击又开始了，他们一波接一波连续发起进攻，战至中午，古北口城被日军坦克、装甲车突入，旋即日军占领了全城，第二十五师阵地被分割，两翼联系被切断，只得且战且退，撤至南天门一带，重新构筑防线。
当时，戴安澜第一四五团最前沿一个军士哨帽儿山阵地上，有七名战士没能接到撤退令，依然据守在那里，日军以数百人的兵力向他们进攻，都被这七名战士以一挺机枪和六条步枪击退。之后日军反复向他们发起进攻，他们居高临下趁着应战，日军被他们打死打伤100多人。日军恼羞成怒，以飞机、大炮将小小的山头几乎被削平，七壮士全部牺牲。日军占领帽儿山阵地后，带队指挥官原以为这里会有上百守军，但搜遍全山却只发现七具中国军人尸体，不由大为感叹，下令把这七名中国军人安葬在帽儿山南坡，还立了一块碑，上写“支那七勇士之墓”。安葬的时候，这位日本指挥官带领部下恭恭敬敬在坟前鞠躬。那个时候的日本，在一系列宣传动员下，举国血脉贲张，崇尚武士道，对用于奋斗牺牲的，哪怕是敌人也敬重。
“樱花纷纷飘落，风过后不剩下一片，但我仍怀着雪白的心，因为明年再放时，仍然是辉煌绚烂。”
作为而今的现代人，听到这种歌词，你是否会联想到我们也耳熟能详的一首歌：“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共和国的旗帜上有我们能血染的风采。”
这是相类似的奉献精神，但是，要看用在何处，用于正义的保家卫国无比高尚，用于侵略者身上则疯狂可怕。
经此激战，第二十五师伤亡了4000余人，接近全师半数，很多单位都失去了建制。作战部队在这种情况下，基本上丧失了战斗力，必须整补方能再战。
第十七军军长徐庭瑶急令黄杰的第二师赶往阵前，替换第二十五师。
徐庭瑶毕业于保定陆军军官学校第三期步兵科，与张治中、白崇禧、蔡廷锴等为同期同科。
日军第八师团虽然攻克了古北口，但也付出了2000余人的伤亡代价，等于全师团报销了近五分之一，因而也丧失了进一步攻击能力，日军心有余悸地将此战称之为“激战中的激战“，傲气大消，也不得不停止进攻进行整补，积蓄力量准备再战。
双方都在为下一步的激战做调整，战场上又出现了暂时的平静。
古北口方面暂时沉寂，但其他各口激战仍在继续，义院口、界岭口、冷口、喜峰口，到处都响着激烈的枪炮声。
东北军防守的义院口率先被日军突破了，占领了义院口的日军混成第三十三旅团加第六师团一部，于4月1日向长城内的滦东发起了进攻。4月11日，冷口也被日军攻占，4月16日，界岭口也失陷，至此，长城各口只剩下宋哲元第二十九军把守的喜峰口和中央军第十七军把守的古北口。北平军分会急令商震部增援东北军，与东北军何柱国部沿滦河构筑阵地抗击日军。
4月21日，古北口方面日军第八师团整补完毕，对接防南天门的第二师发动了进攻。
第二师师长黄杰也是黄埔一期生，后来在中国远征军反攻缅甸时，任第十一集团军总司令，指挥四个个军十一个师连克龙陵、芒市、遮放、畹町，消灭了侵入滇西的日军，旋越过国境，进入缅甸，追击日军，经8个月浴血奋战，于1945年1月27日与中国驻印军新一军、新六军以及美国盟军在芒友胜利会师。因其指挥对日作战有功，被国民政府授予“云麾勋章“，并被美国政府授予“自由勋章“。
整补后的日军第八师团，仍旧是老一套，以飞机、大炮交替轰击前进，第二师阵地被炸得遍地焦土，到处浓烟滚滚，烈焰飞腾。在极强的火力掩护下，日军步兵、骑兵、坦克倾巢出动，轮番猛冲。第二师官兵在师长黄杰率领下，像第二十五师一样，冒着日军密集的炮火，凭借有利地形有效地杀伤敌人，一次次将蜂拥而至的敌人杀退。
22日，全线进攻未得逞的日军，采取了重点进攻战术。攻击的重点选在南天门中央四二一高地，而要想拿下该高地，必先拿下八道楼子。八道楼子位于南天门阵地最高点，射界开阔，可锁住潮河河谷，控制通往北平的公路。这里有第二师一个连守卫。但该连长以地势险峻而信心十足，丧失警惕，竟放任当地小贩上来叫卖烟酒。当时的国民也真是让人服了，在这种弹片横飞的战场上居然还舍生忘死想发财。而狡猾又精明的日军，以高价收买当地人当汉奸做引导，他们脱下军服穿上老百姓衣裳，在荆棘丛中潜行而至，其时该连长还大意地在打麻将，被日军奇袭成功，一举拿下了八道楼子。
八道子楼失守，徐庭瑶震怒，严令黄杰夺回。第二师不得不弃长就短，转守为攻，但因其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再想夺回谈何容易，攻击一天，第二师付出了1500人的伤亡代价，未能夺回。
23日，站稳了八道楼子的日军，以3000多人在飞机的掩护下向四二一高地发起集团冲锋，第二师官兵拼死血战，以血肉之躯构成一道堡垒，日军付出惨重代价仍无济于事，先后四次攻击均被击退。
日军重点攻击也失败了，又改变战术，企图从四一二高地侧面迂回攻击大小兴开岭，也被第二师顽强阻止。
24日，日军再次进攻，仍被击退。
25日，日军恼羞成怒，集中了全部炮火对四一二高地实施空前猛烈的轰击，无数炮弹连续不断地倾泻到高地上，高地被削掉一层又一层，战士血光四溅。战至10点左右，四一二高地终于失守。
第二师在南天门连续血战5昼夜，歼敌3000余人，自己伤亡了6000多人。
方先觉看到的通报，就是此时的战况。显然，第二师也难以坚持了。
方先觉通报时，部队出操已毕，早饭时间到了。炊事班长熊老六带着一位老大爷，端着个大盆走来，招呼两人进屋。
大盆里是面条，熊老六和老大爷一人拿起一只碗，将面条盛到碗里，浇上臊子，端到两人面前，毕恭毕敬地说：“长官请。”
方先觉端起碗就吃，一口下去，感觉这个面条不同一般，入口滑溜溜的，再加上臊子的咸香，非常好吃，不由得叫道：“喔呀，好香啊。”抬眼一看，却见梁华盛正对着面条在端详。方先觉问：“副师座，看什么呢？”
梁华盛说：“这个面条和以前吃过的不一样，圆乎乎的粗得像筷子，是怎么弄得这么圆的呢？”
熊老六说：“副师座，您是南方人，自然没见过，这是北方特有的，不叫面条，叫饸饹，不是用刀切出来的，是用一种床子压出来的，这个床子就是在木头上开个槽，下面钉上带眼的铁皮，事先把大锅热水烧开，把床子架在锅上，再把面团放进床子，从上面用杵子往下一挤，面就圆乎乎一条条挤到锅里去了。”
“这样啊。”梁华盛吃了一口，感觉确实不错。
熊老六又说：“他这个面也不是白面，是高粱面、玉米面、小米面的混合面。”
方先觉说：“怪不得嚼起来满口谷香。”
这时，老大爷开口道：“我们这里白面稀罕少见，尽是杂粮。这杂粮面不像白面筋道有劲儿，难做切面，只能压饸饹。压饸饹也得加上些榆树皮碾成的面，要不然它下锅就散了。”
老大爷又说：“我们这饸饹面，好吃在臊子，用羊油炸辣椒，再加上羊肉，放上八角、茴香、葱花、蒜末，再加上干白菜，味道鲜美，香而不腻。”
熊老六说：“听老大爷说，这玩意儿不光好吃，而且还暖胃去寒，滋阴壮阳呢。”
方先觉哈哈大笑。这个炊事班长熊老六，性情憨厚，人称熊二傻子，生得膀大腰圆，又粗又壮。方先觉逗他：“熊老六，那你多吃点，回家好跟婆娘生一大堆娃娃。”
熊老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方团座，您多吃吧，晚上我给您找个漂亮妞来。”
梁华盛看着老大爷问：“老人家高寿？看年纪不小了。”
熊老六说：“这位是本村村长，也是村上的长老，听说我们是来打日本鬼的，把全村家家都动员起来做饸饹面。这顿饭不要钱，是慰劳我们的。”
村子里住着方先觉团部整整一个特务连，有一百多号人，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一顿吃下的粮食可不少。梁华盛大为感动，对老人说：“如此，那就太叨扰了。”
老大爷说：“长官千万别说叨扰，你们上阵去杀鬼子，那是把脑袋别在了裤腰上，我们管顿饭算什么呢。长官啊，要狠狠打那些鬼子，我们密云这个地方，古称渔阳，潮白河里多鱼虾，山坡里到处是铁矿，唐朝安禄山就是从这里起家的，白居易《长恨歌》有云：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安禄山起家，凭的就是咱渔阳的渔铁之利，有钱有粮，便利造兵器。我们渔阳好地方啊，听说日本人在东北，圈地、抢东西、贩大烟，可不能让他们闯到我们这儿祸害。”
梁华盛说：“老人家放心，您既为乡绅，想必知道已故孙中山孙总理，我们第十七军，出自孙总理的黄埔军，我们黄埔的校训是：三民主义，吾党所宗，以建民国，以进大同，咨尔多士，为民前锋。夙夜匪懈，主义是从，矢勤矢勇，必信必忠，一心一德，贯彻始终。老人家，我们是绝不会让日本人越过长城的。”
这时候，方先觉一碗饸饹面吃完了，老大爷边给方先觉盛面，边对梁华盛说：“那就好，那就好，等长官凯旋，我请您吃满族大宴，有名的八大碗。”
方先觉诧异地问：“老人家是满族？”
老大爷说：“我们整个檀营，差不多都是满族。檀营，您听这名字，想当年我们这一带，是八旗重镇，当年康熙打葛尔丹，就是从古北口誓师出征的。古北口那是大清朝的要塞。灭了葛尔丹后，草原太平了，古北口大营就没大用处了，那里山高路险弄点吃喝都费劲，大队人马就下山驻到了这个檀营。到乾隆、嘉庆年间，我们这个檀营还跟西山大营、丰台大营一样，是拱卫京城的劲旅。后来嘛，出了枪炮，朝廷编练新军，檀营就没用啦，只剩下些看守营寨的老兵，再后来这些老兵都变成了老百姓。我们整个村子，都是守寨兵的后代。”
梁华盛“喔”了一声道：“原来如此。”又端详了一下老大爷，见老人家一缕长髯，颇有气度，就问：“老人家以什么为生？”
老大爷说：“不怕长官见笑，鄙人当年是大清国秀才，但考举却屡试不中，年年都名落孙山，就在村里办了个乡塾，教了一辈子书。”
梁华盛说：“那我得称您一声老先生了。老先生即是满族，那对溥仪的满洲国怎么看？”
老先生沉吟了一会儿说：“说来话长啊，东北是我们满族人的龙兴之地，但是自顺治年八旗入关得了北京，留在东北的只剩下老弱病残。从康熙、雍正年间起，关内汉人就涌进东北，山东人那里叫闯关东，我们这里叫闯口外，东北早都是汉人了，而我们满族八旗兵却撒满天下。如今汉人、满人那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说我吧，我要是不说我是满族，你能看得出来？满族和汉族还有什么不同？满汉早成一家。民国开国时袁大总统说：中华民国，五族共和。共和嘛，就是大家在一起过日子。至于说到我们满族人的大清国，那也是气数已尽，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朱元璋，哪个不曾强盛一时？风水轮流转嘛。其实更主要的是世道不同了，当今世界，孙总理倡导的民主、民生、民国，其实并非他独创，乃世界潮流，大清帝国早晚要变成民国的，没有辛亥也会有丙辰。不过我对冯玉祥把宣统帝赶出紫禁城倒颇不赞同，你看人家英国，掌管国家的是首相内阁，女皇啥也不管，不照样好端端住在皇宫？照样被尊为国家元首、国家象征？但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用。不过宣统帝去那满洲国，怎么看都有违大潮。再说，什么事都日本人做主，那还叫个什么皇上？是满洲国还是日本国？他纯粹是上日本人的当。还有我们满族那些遗老遗少，说什么要重振满族，依我看不过都是垂涎能当个开国大臣。听说东北那边矿山、铁路都成了日本人的了，日本人还到处弄什么垦荒团，那片黑土地都成了日本村，用不了多久，全东北就都成日本人天下了，什么振兴满族，振兴个狗屁。”
方先觉瞬间又吃掉一碗，抹了抹嘴，对老人说：“老人家这一番宏论，洋洋洒洒，委屈在这村塾里可算埋没了，依我看您能做个大员，主政一方啊。”
老先生哈哈大笑：“村野匹夫，才疏学浅，见识浅陋，还望不要见笑。我们在这里饸饹面吃的好好的，管他什么满洲国不满洲国，不操那个心，就是绝不能叫日本鬼到我们这地方来。”
梁华盛说：“好，好，不让他来，绝不让他来。”
方先觉又问老人：“您对日本人怎么看？”
老人说：“这个日本，原本是中国的小学生，你看他们的风俗制度，都是从唐朝时派遣唐使从中国学去的。自甲午一战，日本获胜，从此不再把中国这个老师看在眼里，他们垂涎中国富饶的资源。不过中国也需检讨，民国建立后，可谓一天也没消停，直、皖、奉各系争来争去，即便孙总理倡导的国民革命，不也好端端也弄成国共分裂、宁汉分裂，蒋、桂、冯、阎、张学良，简直和当年的直、皖、奉一样一样的，内斗不休何时了？日本人不趁虚而入那才怪呢。”
老先生一席话，正说到方先觉心里去了，听罢默然无语。
正在这时，果如梁华盛所料，师部参谋副官孙鸣玉快马来到，传达命令：“刘戡师长有令，第八十三师全体紧急开赴古北口。刘师长已经到了前边的石匣镇，下午在那里召开军事会议，两位长官请赶快出发。”
梁华盛、方先觉立刻向老先生道别，整顿队伍出发。不到半日，赶到石匣镇，军事会议已经开始了。
这是个营以上的军事会议，会场上黑压压坐满了人，刘戡正在讲话。这个刘戡，也是黄埔一期的，北伐初期，与梁华盛、方先觉等都在卫立煌麾下。刘戡作战勇猛，多次在战斗中身先士卒，屡立战功，由排长一路升到师长，但卫立煌却说他是个一根筋家加神经病。解放战争中，1948年彭德怀率军攻打宜川时，刘戡奉胡宗南之命率第二十七师和第九十师前往驰援，在瓦子街遭到彭德怀数个纵队重兵的伏击，兵溃自杀。
此时的刘戡，正站在台上大声地讲着话：“他娘的，这仗不知怎么打的，第二十五师和第二师都是党国精锐，特别第二师，那是我们黄埔起家的部队，都顶不住了，现在就看我们第八十三师的了。我们第八十三师是全军预备队，装备比第二十五师、第二师还要好，而当面的那些日本人，一个个都是小矮个子，我就不信干不过他娘的这一帮武大郎。”
刘戡这一番话，讲得全体热血沸腾，在座的军官们一个个擦拳磨掌，有不少人叫喊起来：“师座，别说了，咱就上吧。”
方先觉喊声最大，因为方先觉与别人的感受更不一样，他对日本人更为痛恨。这和他的切身经历有关。
那是在北伐军进军山东的时候，方先觉在第三师第八旅当营长。
盘踞山东的奉系直鲁联军总司令张宗昌，面对北伐大军自感不敌，凭着在东北时与日本人建立的关系，向驻在青岛的日军第六师团求援，招来日军进驻济南。
这个张宗昌，生于胶东一个穷苦人家，放过牛、当过酒计等，后逃荒关外，在东北打零工、扛长活，在中东铁路当筑路工时学会了俄语，后到西伯利亚淘金，在那里炼成一个出众猎手，枪法极准。辛亥革命时，俄国报纸不断报道中国革命消息，张宗昌拉起一支队伍回国，投到山东都督胡瑛麾下，不久随军到上海，在陈其美部下任团长，后升师长。
二次革命时，张宗昌被革命军派往徐州防御北洋军南下，不料他却在前线倒戈，投降了北洋冯国璋，成为直系一部。1921年，张宗昌率部入江西与革命军交战全军覆没只身逃脱，转而去投靠直系另一位首领曹锟，曹锟本想收留，但为手下大将吴佩孚等不容，一怒之下，张宗昌远赴奉天，投靠了张作霖。
张作霖虽收留了他，但仅给了他一个宪兵营长职务。不久吉林高士傧联合胡匪卢永贵对抗张作霖，张作霖派张宗昌率宪兵营前往应战。这本来是一场势力悬殊的较量，但卢永贵手下大小头目很多都是和张宗昌当年一起闯关东的同乡，凭着这种关系，张宗昌兵不血刃就把卢永贵搞垮，收编了胡匪三个团，张作霖很高兴，任命他为吉林省防军第三旅旅长兼吉林省绥宁镇守使。不久，俄国的白俄卫军一部败逃到中国，投靠了张宗昌，这样，张宗昌有了中俄混合的万余人马。由于人多枪多开支大，张作霖给的军饷不够，张宗昌便在辖区种大烟，奉军各部认为有辱名声，纷纷要求张作霖遣散他们，加之张宗昌的部队一向匪气极重声誉甚差，张作霖也有心裁撤。1923年秋陆军各部演习，张作霖派郭松龄到张宗昌部校阅意图伺机遣散，故而把演习搞得相当苛刻，张部士兵爬冰卧雪被折磨得很惨，张宗昌骂道：“他妈的，这龟孙子。“不料恰赶郭松龄进门，当即问他：“你骂谁呢?”张宗昌说：“没骂谁，这是我的口头语。“郭当下指着张的鼻梁说：“我操你妈。我也没骂你，是我的口头语。“张宗昌当即从炕上翻身跳下道：“郭二爷，你操俺妈，那你就是俺爸，还有什么说的。“郭松龄比张宗昌还小两岁，这得有多厚脸皮，弄得郭哈哈大笑，认为他能容人，校阅完毕回奉天讲了不少好话，裁撤之议遂息。过后张宗昌说：“我叫他爸咋啦，反正他又不真是爸。”
当时，东北南满已成日本人势力范围，张宗昌与其他奉系军阀一样，与日本人建立了密切联系。
中国的东北是怎么成为日本人的势力范围的呢？
起因就是檀营那位老先生说的甲午战争。当年，因为朝鲜问题，日本和大清国爆发甲午大战，日本在战争中获胜，从中国攫取了二亿三千万两白银战争赔款，当时日本全年财政收入不过八千万日元，一下子成了暴发户，外务大臣陆奥宗光高兴地说：“在这笔赔款以前，全部收入只有八千万日元。所以，一想到现在有三亿五千万两白银滚滚而来，顿觉无比的富裕。“更为严重的是，从此日本不再把中国这个曾经的老师放在眼里，再也看不起中国人。尝到了战争的甜头的日本人，更有了极强的侵略欲望。此战除赔款外，日本还占领了大清的附属国朝鲜，并盘踞在辽东半岛。
西方列强当然不愿日本独占东北利益，特别是俄国，1895年中日签署《马关条约》时，俄国会同德、法两国对日本进行了干涉，史称“三国干涉还辽”。在三国压力下，日本被迫“抛弃辽东半岛之永久领有“(实际上是清政府追加白银3000万两向日本“赎回”)。事后，俄国以“还辽有功“向清政府要好处，诱逼清政府签署了《中俄密约》，索取到修筑中东铁路权，并“租借“了旅顺、大连港及其附近海域，在远东取得了梦寐以求的不冻港，反客为主取代了日本在辽东的地位。
1900年爆发义和团运动时，八国联军进犯北京，进行所谓“外交使馆及侨民解救行动”，俄国趁机以协助大清清剿东北义和团为名，出兵东北。八国联军撤出北京后，俄军仍赖在东北不走，后在其他列强干涉下，才被迫同意撤兵，但要分三期。
然而1903年8月，俄国却悍然成立了以旅顺为中心的“远东总督区“，接着又重占了奉天，摆出一副独占中国东北且不惜为此一战的架势。
俄国人让日本人“还辽”，自己却盘踞了辽东，这种反客为主的行径，令日本人极其愤恨和恼怒，为此，日本决定与俄国一战，遂以帮助大清收复辽东为名，发动了日俄战争。
当时大清国一算计，认为这样能赶走赖皮俄国人，也没什么不好，就宣布中立，划了个交战区任凭两国在自己的领土地上开战。这场战争，日本以沉重代价获惨胜，虽然战后仍不得不将辽东主权交还给大清，但却迫使俄国将东北的大量权益转给了日本，其中主要是中东铁路铁路长春到大连段，日本接手后改称南满铁路，并获得护路驻兵权。
日本借助这场战争获得了极大的利益和声望，从此跻身国际列强之一。这场胜利再次极大地鼓舞了日本举国对战争的热情，也为后来的全面侵华和太平洋战争埋下了伏笔。
为管理南满铁路，日本成立了以儿玉源太郎为委员长的满铁筹建委员会。这个儿玉提出建议：“日本在满洲必须重点经营铁路，其余依次开发煤矿，从本土移民发展农业、畜牧业。如此才能有实力与俄国再次进行决战。“
为此，从1906年开始，日本在中国东北境内陆续建立起一套完整的管理机构，包括：关东厅、关东军司令部、日本领事馆、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共四大机构，依托满铁从政治、军事、外交、经济和交通等各方面对东北进行全面渗透，他们在铁路两侧和途经城市到处开买卖、办企业、垦荒、移民。就这样，南满俨然成了日本人的天下。
1924年第二次直奉战争爆发，张宗昌被提升为第一军副军长(军长李景林)，率部向关内进击。10月，直系第三路总司令冯玉祥勾连张作霖，回师北京发动政变，囚禁了大总统曹锟，奉军乘势进逼津京，直系大将吴佩孚大败而走，张作霖、冯玉祥拥戴段祺瑞为临时执政取代曹锟主政北京。这时，李景林得到直隶军务督办职务，把持了河北省，段祺瑞把山东军务督办职务给了他的亲信郑士琦，张宗昌递升第一军军长。
虽然当了军长，但他在奉系势力范围的东北、直隶、山东却都没有自己的地盘，没地盘就没自主收入，无论军长还是什么长，总是要仰人鼻息。但此时各地都已名花有主，再想要只能向南争。张作霖正想向南扩张，于是令张宗昌率兵南下。当时把守徐州的直系镇守使陈调元，原为张宗昌部将，受过张宗昌恩惠，他不忘前恩让出大路，使张宗昌长驱直进江苏，张宗昌的中俄混合军还比较能打，直系江苏督军齐燮元仓惶逃跑，江苏遂成奉系势力范围。不料段祺瑞却把江苏军务督办职务委派给了他的亲信卢永祥，张宗昌大怒，带队就往回撤，张作霖急请段祺瑞妥善处理。在直皖战争中被直系打残了的皖系首领段祺瑞，此时主要仰仗张作霖和冯玉祥维持临时执政地位，不得已将山东郑士琦的职务免去给了张宗昌。
张宗昌得到山东后，利用山东的富庶，大力扩张武装，很快达十万余人马。张宗昌在山东苛酷残忍，被山东人呼为“狗肉将军“、“三不知将军“。
继李景林、张宗昌先后把持河北、山东后，张作霖又迫使段祺瑞将江苏军务督办转给了他的亲信杨宇霆，并任命他的另一亲信姜登选为安徽军务督办，这样，津浦沿线各省全部成为奉系天下。
就在奉系得意忘形时，直系浙江督军孙传芳联络徐州的陈调元突然起兵，奉军因毫无准备而大败，很快把东南半壁悉数丢失。张作霖不甘失败，命张宗昌为“江苏善后督办”、施从滨为“安徽善后督办”，领兵南下反扑，结果施从滨在蚌埠惨败被孙传芳俘虏斩决，张宗昌遭重创逃回山东。不久冯玉祥与张作霖闹翻，李景林被冯玉祥的国民军从直隶撵到山东，与张宗昌联合组成直鲁联军，张宗昌任总司令，李景林任副总司令，从前的上下级掉了个。
1926年夏，国共合作北伐，直奉大战中败退至湖北的吴佩孚集团首当其冲，率先被北伐军打垮，然后北伐军兵锋一转进军江浙，孙传芳一看大事不妙，忙和奉系修好，共同对付北伐军。张作霖、张宗昌、孙传芳齐集天津，由孙传芳提议，两家合并成立“安国军”，推张作霖为总司令。
12月1日，张作霖宣誓就职，当即派张宗昌率直鲁联军南下支援孙传芳。而后，张作霖又把头衔改为中华民国海陆空大元帅，并取代段祺瑞主政了北京，成了事实上的国家元首。
1927年初，张宗昌进军到南京、上海等地。在上海，他大举屠杀工人、学生，镇压上海工人武装起义。但随着北伐军的进逼，陈仪、周凤岐、陈调元等顺应大潮先后归附了北伐军，使北伐军顺利占领了浙江、安徽等地，接着直取南京、上海。在反扑南京的龙潭一战，孙传芳遭大败，他见大势已去，遂只身而退，将宁沪防务全部交给了张宗昌。
3月下旬，北伐军渡江北进，直鲁联军节节败退。5月，北伐军攻下了蚌埠、徐州，张宗昌败回山东。
此时，吴佩孚、孙传芳均败灭，其他军阀纷纷归顺北伐军，北伐军的敌人只剩下一个张作霖了，眼看北伐大业就要成功，方先觉等黄埔生为之奋斗的革命目标就要达成了，不料却猝然发生了蒋介石“四一二政变”，他大肆清党清共，造成国共分裂，共产党向武汉的国民党领袖汪精卫控诉，汪精卫宣布蒋介石叛变革命而予以讨伐，由唐生智率军直逼南京，这样，国民党也分裂成宁汉（南京、武汉）两派，北伐在内斗中嘎然而止，张作霖奉系由此得以苟延残喘。
其后，武汉的汪精卫也和共产党闹翻，宣布清党清共，共产党被迫另起炉灶，发动了南昌、秋收、广州等一连串起义。一时间风云多变，令方先觉莫名其妙，晕头转向。
此时，北方的旧军阀冯玉祥、阎锡山因一贯受张作霖排挤，已经宣布参加北伐共同对付张作霖，冯玉祥还和蒋介石拜了把子。经冯玉祥撮合，在共产党汹涌的起义面前，国民党宁汉两派遂合流到一起，共同对付共产党。好不易将共产党的大小起义悉数摆平，令其只剩下些零星力量钻进了山沟，比如朱德、***，看看已无大碍，这才开始再次北伐。
在合流后的国民党内部激烈斗争中，蒋介石因冯玉祥等多数派系的支持胜出，汪精卫及其麾下武汉系唐生智集团垮台。
此后，蒋介石的南京系与冯玉祥的西北系、阎锡山的晋绥系和李宗仁、白崇禧的桂系四大集团达成一致，决定联合北伐。
1928年春，北伐再次开启，各路北伐军直驱平津，蒋介石的中央系从江苏直下山东，张宗昌就是在这时请了日本人。
青岛怎么会驻有日本军队呢？因为胶济铁路。
胶济铁路是德国人修的。1897年，山东发生“巨野教案”，这年的11月1日夜，曹州大刀会十余人闯进磨盘张庄教堂，杀死了德国神甫能方济和韩理迦略。能、韩二人原本在阳谷和郓城传教，因去兖州总堂参加“诸圣瞻礼“，路此天晚借宿于此。张庄教堂不大，就一间主房，神甫薛田资主让客先，让能、韩二人住了主房，自己凑合挤到了门房，能、韩二人被杀死，薛田资仓惶逃往济宁，电告了德国驻华大使并转德国政府。
1897年11月13日，“巨野教案”发生后的第12天，德国政府派遣军舰多艘于青岛登陆，强行占领了胶州湾，迫使清政府签订了中德《胶澳租界条约》，答应德国人“租借”青岛港，并惩办“失职”的山东巡抚李秉衡以下近十名地方官，赔银20万两，在巨野、济宁、曹州等地给新建了多处教堂和传教士庇护所，从此胶东半岛成了德国的势力范围。
1904年，德国人在青岛至济南间修建了胶济铁路，得到了沿途大量矿产、农产品等资源。胶济铁路的通车也使青岛港成为全国重要港口。
德国人在山东的巨大获益，让日本人很是垂涎。1914年，趁“一战”德国无暇东顾之机，日本宣布加入协约国向德国开战。当时中国也是协约国一方的参战国。8月23日，日本通告中国政府：“因军事上之必要，须经过中国领土以攻青岛”。9月3日，两万日军从距青岛240多公里之遥的龙口登陆。当时德国在山东仅有青岛一处驻兵，日本舍近求远在遥远的龙口登陆而横贯山东半岛，这一远途征战路线显然并非心血来潮，其用意不仅是想取得青岛。
中国政府不得已宣告参照日俄战争先例，划出“特别行军区域”，规定自潍县车站以东为限，日军不得侵越。
9月中旬，日军到达即墨，却分兵一部转而向西。向西部分于9月25日占领潍县车站，越过“特别行军区域”。为此中国政府提出抗议，日本却宣称胶济铁路虽为中德合办，实系“德国产业”，必须占领，待战后解决。此后日军一直沿铁路西进到济南，控制了胶济铁路全线。当时的中国北洋政府，见日本人不听抗议，也就听之任之了。
11月8日德国宣布投降，中国政府认为战争既然结束，日军必须全部撤到青岛，照会英、日两国公使，要求取消“特别行军区域”。而日本则向中国提出了“二十一条”要求，这就是后来人们诟病袁世凯的“二十一条”。实际中国并没有接受，只同意了其中四条。5月25日，中国政府与日本签署了《民四条约》。
中日之间经过谈判，秘密换文约定：胶济铁路沿线之日本军队，除济南留一部外，全部调集于青岛；胶济铁路巡警队由中国政府组织，但应聘用日本人；胶济铁路归中日两国合办。
1919年1月，一战的战胜国在巴黎召开“和平会议”，作为战胜国，中国举国上下一致要求收回德国人在中国的一切权益。不料会上，日本代表团却提出由日本继承德国在山东的权利，中国代表团表示反对。
然而日本人已做足了准备，包括《民四条约》和有关胶济铁路的秘密换文。主导和会的英、美、法给中国出了一道选择题：按中日密约，日本实际所占有的山东的权利比德国原先在山东的权益要大，中国是选择兑现中日协定呢还是让日本继承德国在山东的权益呢？
中国坚持认为作为战胜国应当收回德国的一切权益，拒绝选择。
4月30日，“最高四人会”秘密决定：把德国在山东的全部权益转让给日本，山东权益问题被写进《凡尔赛和约》。
中国在巴黎和会上外交失败。
巴黎和会决议一出，举国上下一致认为作为战胜国的中国遭到了屈辱待遇，由此引发了轰轰烈烈的“五四”爱国运动。
当时，北京三所高校的3000多名学生，云集天安门，打出“誓死力争，还我青岛”、“收回山东权利”、“拒绝在巴黎和约上签字”、“废除二十一条”、“抵制日货”、“宁肯玉碎，勿为瓦全”、“外争主权，内除国贼”等口号，要求惩办交通总长曹汝霖、驻日公使章宗祥等，然后举行游行，队伍冲向曹宅，没找曹汝霖却碰到了章宗祥，将其痛打一顿，随后放火烧了曹宅，军警逮捕了学生代表32人。全国各地学生闻讯，纷纷成立联合会罢课游行声援北京，工人也罢工声援学生。
消息传到巴黎，中国代表团顺应民意，拒绝在巴黎合约上签字，山东问题遂成悬案。
1921年11月，华盛顿会议召开，山东问题被列入“边缘谈判”，由美、英两国派代表监督谈判进程。
谈判中，日本坚持“中日合办”胶济铁路，中国坚决反对。在英美调停下，日本同意中国“赎路自办”，但须借日款赎路，附加条件是胶济铁路的总工程师、车务长、总会计师由日本人担任。中国提出现款赎路，以免后患。但处于四分五裂状态的中国政府根本没钱，于是在国内展开筹款捐款运动，但募集款项相距甚远，于是又提出以国库券赎路。美国认为借日款赎路有损美国的门户开放政策，极力向日本施压，中日最终达成以国库券赎路但日本保留车务长和会计长两个职位，签订了《解决山东问题悬案条约》。
“国库券”就是没现钱的情况下一种记账形式，当时胶济铁路核算价值为4000万日元，中国以国库券付给日本，收回了路权，日本拿到中国的国库券，等于拿着一笔债权，中国要每年予以定额偿还的，同时还要计算利息。这个国库券，但因中国以收回来的胶济铁路的收入来负担，但胶济铁路的收入有限，每年才仅够支付利息，其本金至1937年抗战爆发时仍一文未付。
因此在北伐军接近山东时，日本内阁就派遣第六师团登陆青岛，借口“保护帝国臣民”。
张宗昌向日军请援时，师团长福田彦助正愁没进兵济南的借口，高兴得满口答应，但要求将青岛、济南、龙口、烟台等地都交给日军“防守“。张宗昌眼看地盘不保，全部答应了福田。
4月25日，日军进军到济南，张宗昌觉得日本人“够朋友“，设宴款待福田。宾主酒酣耳热之际，张宗昌的参谋长金寿良报：北伐军已占领万德，胶济铁路被截断。
张宗昌忙问福田怎么办，福田却将金鱼眼一翻：“大日本皇军只管驻地防守，不能干涉中国内政。”张宗昌气得直想骂娘，但又无计可施，只得在席间哼起了他的“大风歌“对着福田泄愤：“大炮开兮轰他娘，威加海内兮回家乡，安得巨鲸兮吞扶桑。”
金寿良哭笑不得，上前劝道：“大帅，现在不能吞扶桑了，北伐军已快攻进济南了，我看还是归隐扶桑吧。”
见日本人并不帮他出战，张宗昌遂收拾金银财宝，坐上挂着日本国旗的小轿车，连夜逃往烟台，后经大连亡命日本，果真归隐扶桑去了。
在国共合作的时候，苏俄支持了北伐军的大批武器弹药和军资给养，就连著名的黄埔军校都是孙中山以苏俄的资金和枪械建起来的，国共分裂后失去苏俄援助，而出于战争状态只占据半壁江山的国民政府财政相当窘困，有时候连部队的一日三餐都不能足量保障，蒋介石因毕业于日本陆军学校，和日本人颇有渊源，另外，在此前的历史上，孙中山当年搞反清革命时，他的同盟会就是在日本组建的，并且的到来了日本政府的援助，此刻，蒋介石在失去苏俄援助后，极力和日本交往，试图得到日本的支持和援助。然而蒋介石却不想，随着北伐军的北进，已进入到日本的在华利益范围，就快到他们视之为“生命线”的满蒙了。而日本人一直在就满蒙问题和张作霖东拉西扯，怎么会援助蒋介石呢。
日本不但不援助，甚至担心以“反帝、反军阀、民主建国”为宗旨的国民党统一全国后会实行强硬外交，与日本不利，因此在这时，发出训令，令驻上海总领事矢田转告蒋介石，要北伐军绕避济南，称：“如在济南附近发生战争，山东各地之日人生命财产，复濒于重大危险，日本政府不得不取自卫的措置。”
这简直是无理要求，在中国的土地上日本有什么权利要求中国军队避开这儿避开那儿呢？蒋介石置之不理。张宗昌不战逃走，北伐军于5月1日兵不血刃占领了济南。
此时，日军已在济南西门外商埠区四周设置铁丝网，堆积沙包，并在各路口配置士兵，架设机枪，荷枪实弹禁止中国军队通行。
包括方先觉在内的北伐官兵进至济南后，看见日本军队在这里耀武扬威，简直肺都快气炸了，这情景，哪个中国人看了不会如鲠在喉而浑身不舒服呢？
蒋介石到达济南时，外交部特派山东战地外交主任蔡公时气愤地说：“日本在济南并无驻兵权，竟敢公然驻兵声称保护，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蒋介石面露愤愤之色，对蔡公时说：“请日本驻济南领事来司令部谈谈”。
第二天，日本驻济南领事西田畊一应邀而来，蒋介石并未强硬要求日本人退出济南，而是和颜悦色第对西田说：“贵国士兵在济南高筑防御工事，实是引起我国人民之恶感，易招纠纷。为防止意外冲突，请贵军先行撤除一切防御工事。”西田自感理屈，当即回答：“总司令言之有理，我军马上照办。”当天晚上，日军将马路上的防御工事撤去。
5月3日清晨，商埠的各处商店相继开门，生意兴隆，市面熙熙攘攘，一片太平景象。但不料，中日军队之间到底还是发生了冲突。
当时的具体情况如今已经很难搞清了，有说5月3日上午9时许北伐军一名患病士兵被送往医院途中日军阻止通行，因语言不通发生争执，日军当即开枪射击，打伤中国士兵和夫役各一人，并包围医院，此处枪声一响，驻扎济南各处的日军乘机制造流血事件；也有说北伐军营长阮济民等带几个徒手士兵找房子，行经二路口时被日军和日本浪人无故捉拿，当场用刺刀杀死，并用卡车拖去焚尸。而日本人则称冲突是因中国军民抢劫日本人造成的。其后，驻扎在牌税局一个营的中国军队，被日军包围，勒令缴械。据亲历者事后回忆：日军“遇中国人，不论兵民，即开枪射击，一时尸体满街”。
冲突一起，北伐军各部接纷纷出动，向日军发起了还击行动。北伐军人多势众，福田见大事不好，急派佐佐木向蒋介石传话：“请立即停火，如不停火，中日将全面开战。”
北伐大业未竟，张作霖还在北京当着他的海陆空大元帅，真的引起中日战争那还了得？况乎蒋介石此时还在奢望着日本人支持，因此蒋介石当即派人分赴各部队传令停止军事行动。
蒋介石派外交部长黄郛到日军司令部磋商，福田却避而不见，只派参谋长黑田出面。黑田拿出准备好的文件让黄郛签字，内容是承认济南冲突是因中国人抢劫日本人造成的。黄郛当即予以拒绝，日方竟将黄郛扣留了18小时。
正在这时，有两个日本兵在济南的大街上不知被什么人打死了。这下，日军认为找到了正当理由，遂以此为借口，大举向中国军队发起进攻，中国军队因蒋介石有令不敢再还击，当即有7000多人被日军缴械。
当晚9时，日军公然破坏外交惯例，闯入入外交部特派山东战地外交公署，声称那两个日兵是公署的人打死的，要搜查公署的枪械，当时就把蔡公时和公署工作人员全部捆绑起来。蔡公时用日语对日本兵说：“这是中国政府外交机关，非军事单位，从来没有枪械，日军应尊重睦邻友谊和外交礼节，至于那两个日兵，恐为流弹所致。”并对日军的无礼行为表示抗议。丧心病狂的日军竟然割去蔡的耳鼻、挖去蔡的舌头和眼睛，然后将其枪杀。其他工作人员，除了两人逃脱外，也全部被杀害。接着，日军又闯入外交部长黄郛事办公处行凶，堂堂国民政府外交部长只得避之而去，被日军焚烧了其办公处。
5月4日凌晨，蒋介石得讯，义愤填膺地命黄郛致电日本首相田中义一，提出照会：“似此暴行，不特蹂躏中国主权殆尽，且为人道所不容。今特向贵政府提出严重抗议，请立即电令在济日兵，先行停止枪炮射击之暴行，立即撤退蹂躏公法、破坏条约之驻兵，一切问题当由正当手续解决。“
但济南城中日军仍在扩大事态，日本浪人侨民也趁机兴风作浪，蒋介石连派罗家伦、赵世暄、崔士杰、王正廷去找福田，都被轰了回来。蒋介石急电正在东京的张群，让他直接找日本政府交涉。但济南仍丝毫不见日军平息的态势。蒋介石不愿就这样陷在济南城，于是拉着黄郛等人出城到了党家庄，修书一封给福田：“自本月3日以来之不幸事件发生，本总司令以和平为重，严令所属撤离贵军所占区域。现在我各军已一律离济，继续北伐，仅于城内留相当部队借维秩序。本总司令亦于本日出发，特通知贵师团长查照，并盼严令贵军立即停止一切特殊行动，俾得维持两国固有之睦谊，不胜企盼之至。”
不料福田却照会蒋介石：“加诸帝国军部及居留民之一切损害，以及有关毁坏国家名誉之赔偿等，虽有待于帝国政府他日之交涉，本司令官不欲置喙，然敢对贵总司令要求左列事项：一、有关骚扰及暴行之高级武官，须严厉处罚。二、对抗我军之军队，须在日军阵前解除武装。三、在南军统辖区域之下，严禁一切反日宣传。四、南军须撤退济南及胶济路沿线两侧20华里之地带，以资隔离。五、为监视右列事项之实施，须于12小时以内开放辛庄及张庄之营房。盼右列事项，于12小时以内答复。“
包括方先觉在内的北伐军官兵们得悉这个照会内容，气愤填膺，日本人竟胆敢公然杀害中国政府外交大员不说，居然要求北伐军“阵前解除武装”，还大言不惭限时答复，连超时都不行。这是在中国的国土上，简直太骄横了，根本没把北伐军半点放在眼里。
然而蒋介石经过权衡，不愿以“小不忍而乱大谋“，因此除对第二条“在日军阵前解除武装”予以严正拒绝外，其他全部接受。当下拟定六项答复，派熊式辉、罗家伦前去交涉。
不料福田却横眉怒目道：“规定时间已过，不必再谈。”蛮横地赶走了他们，随即下达了向北伐军全线发动进攻的命令。
此时在济城内的北伐军仅剩下李延年、邓殷藩两团，他们与日寇激战三昼夜。8日凌晨，日军竟然不顾平民伤亡动用大炮猛轰济南城。蒋介石再次权衡后，命令在济南地区的所有中央系北伐军全部撤回到徐州以南，其他系统北伐军则绕道进军北京。
北伐军撤走后，日军于5月11日耀武扬威地举行了“显扬国威“的入城仪式，随进行了一场烧杀抢掠，竟至无辜民众伤亡达一万多人，史称“济南惨案”。
5月18日，日本政府向国民党政府和张作霖政府同时提交了一份文字相同的照会，对济南惨案轻描淡写，却喋喋不休强调日本在满蒙的利益。这充分显示日本是在担心他们的在华利益因北伐行动而受损。
但日本军人的意图似乎并不止于此，他们更想要“振兴日本军人精神，镇慑中国人，并让外国人(按指欧美人)牢记日本军队的决心“。日本军人的这种激进极端的思路与做派最后发展成军部不受政府控制的的“独走“，成为一再扩大侵华的动力源。
历史学者认为，济南事件是一件“日本妨碍北伐的有计划挑衅行动”。
这也是秉承孙中山遗命以“完成国民革命、收回列强特权”为己任的中国国民党首次直接面对“国际列强“的实力碰撞，而在北伐尚未成功的情况下，蒋介石付出了极大的克制，他的所有考虑，均建立在中日冲突可以避免或至少限制在极小范围的前提下，力图就地解决，但既然不能解决，就不得不暂时回避。中央系北伐军撤回徐州，导致了中央势力未能进入华北，从而也间接导致了日本人其后在华北的兴风作浪，直至“卢沟桥事变”。
蒋介石虽极力克制，但深感屈辱，随后召见佐佐木宣布：“国民革命军将来与日本军不能提携，日本人既已不可信任，北伐途次有可能再次发生中日冲突。”
他在1928年5月3日的日记中写道：“身受之耻，以五三为第一，倭寇与中华民族结不解之仇，亦由此而始也。”从此以后，直至后来抗战胜利，蒋在他的日记里每日都写上“雪耻“二字。
济南惨案使蒋介石和即将统一中国的国民政府试图与日本合作的希望破灭，最终放弃了联日外交，转向和西方国家尤其是美国建立密切关系。
此前北伐军和西方其他列强已经发生过碰撞，而其他列强并未曾向日本人这样的嚣张。
在国共即将分裂前的1927年3月23日，北伐军势如破竹兵临南京城下，张宗昌所部直鲁联军仓惶北逃，24日凌晨，程潜统领的北伐军江右军开进南京城。上午八点左右，突然爆发了一场大规模的排外风潮，从上午八点一直持续到下午五点，南京城内所有的外国领事馆、学校、医院、教堂、住宅都遭到了乱兵和地痞流氓有组织的抢掠，还发生了恶劣的事情：金陵大学副校长美国人文怀恩、震旦大学预科校长意大利人被枪杀，英国领事翟里斯被枪击伤未死，英、法等国公民均有被杀害者，由此造成停泊在南京江面上的英美军舰炮轰南京城，致中国军民死伤达两千多人，财产损失更甚。这就是震惊中外的“南京事件”。
关于这场事件的责任者，到现在都没有定论。北伐军成建制的参与抢掠枪杀外国人是确定无疑的，但究竟幕后什么情况？
事件爆发后第二天，程潜宣布：南京事件是南京城中的“逆军余孽”和“地痞流氓”在“反动分子”的煽动下干的。
“地痞流氓”就不说了，“逆军余孽”显然是指张宗昌的人，而“反动分子”是谁？
惨案发生后，西方各列强向国民政府提出“道歉、惩凶、赔偿”要求。
3月30日，蒋介石派特使向列强表示道歉，承诺惩凶、赔偿。但在“惩凶”这件事上，除下令处决了“肇事士兵及流氓“33人外，却以通缉共产党人李富春和林伯渠来表示。
李富春是江右军所属第二军党代表，林伯渠是所属第六军党代表。蒋介石把责任赖到了他们两人身上。
随后不久的4月12日，蒋介石便发动了“四一二政变”，清党清共，导致国共分裂，然后就是错综复杂的国民党内部宁汉分裂、国共全面分裂、共产党开始搞独立的武装暴动、国民党“宁汉合流”共同对付共产党。
在当时的南京事件中，关于赔偿一事，美方索赔甚巨。因英美的炮击也造成了中方百姓的重大伤亡和财产损失，故南京政府希望美国能表示些许歉意做做样子，但美方只同意为考虑南京政府的面子不把赔偿写入正式文件而秘密进行。3月底，中美“宁案“交涉结束。4月4日，南京、华盛顿同时发表《宁案中美协定》。之后，其他列强纷纷效仿美国的“接受国民政府道歉和赔偿，开炮系正当防卫“的立场。
“宁案“善后中，国民政府付出了大笔赔款，但在国民政府尚未掌握全国政权之际，妥协也换来西方列强的承认，实现了南京国民政府和欧美列的强邦交正常化。
与前次南京事件对比，济南事件中日本人的骄横、蛮横和不可理喻，成了鲜明对照。日本人根本连妥协的机会都不给蒋介石。
故而济南事件后，国民党将其大肆曝光，蒋指示南京政府，将“事实宣告全世界“。国民党上海党部为此成立了一个专事针对日本的国际宣传部门，极力宣传日本的暴行，并诉诸国联予以控诉。
这样，在全中国，甲午以来一系列在日本身上遭受的耻辱记忆被再次唤醒，民心激愤。济南惨案在日本也激起了反华舆论浪潮，日本国内对济南事件大肆渲染歪曲报导，《朝日新闻》刊登新闻说日本侨民被中国人残杀 280名，日本陆军省则发布消息说“三百多名日本侨民惨遭杀害”。顿时日本举国上下一片“膺惩暴支”之声。由此，日本在对华关系上越发走向排他性、独断性，试图排除英美等世界各国力量单独处置中国事务，这也使日本逐渐从“帝国主”的群像中走出来，有别于其他帝国主义，在中国人民心目中成为面目可憎的头号敌人。
济南事件影响最深远的后果是开启了一个新的时代，从此中国民族主义抗御外敌的使命就压倒了其他一切。从济南事变开始，经历皇“姑屯事件”、“九一八事变“、“一二八事变“、“长城抗战”，直到“七七事变“，中日逐步从对抗冲突走向全面战争，其脉络清晰可循。中国的抗日战争时代，从济南事件时就拉开了帷幕。
此后，桂系北伐军绕道德州北进天津，扑向唐山、滦县、秦皇岛、山海关，直叩奉系老巢东北，冯玉祥则从西南而至，兵锋直指北平。在两路大军夹击攻，张作霖被迫于6月2日发出“出关通电“，宣布放弃北平退回东北。
此前，日本人一直在就东北各项问题和张作霖交涉，提出多项要求，均未得到满足，便在张作霖败退之际，趁机向他发出通牒，胁迫其同意日本的要求。张作霖这位军阀，在此有关民族大业的事情上，却并不松口，使日本人碰了钉子。于是，日本关东军一些人感于日本遭到了羞辱，怀恨在心，在张作霖回东北的路上，策划了“皇姑屯事件”，炸死了张作霖。
张作霖的继承者张学良，却在不久后即发布通电，宣布“东北易帜”服从国民政府。至此，北伐取得全面胜利，国民党在名义上实现了中国的统一。
因此在密云石匣镇的此时此刻，刘戡讲话完毕后，亲身经历了济南屈辱的方先觉，叫喊的声音格外响亮。前进，向着长城，还有什么可说的，狠狠地去给蛮横骄横贪婪而不可理喻的日本人一个教训，这是方先觉梦里想了千百回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