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晚上,但是当地的气温还是比较高,所以当大家领了房卡之后,就急匆匆地寻找自己房间去了,只想赶快洗一个澡凉快一下,冲掉自己身上这一天积攒的风尘,然后舒舒服服地躺在软乎乎的床上,安然入梦。
没错,陈唯墨也是这样想的。七拐八绕地找到了自己的房间后,他迫不及待地钻进了浴缸,留下打开后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行李箱和刚脱下来散乱地扔在地上床上的衣服鞋子——对,他是一个挺爱整洁的人,但此刻也顾不上去收拾了,身上汗涔涔、黏糊糊的,洗完再说吧。钻进浴缸的那一刻,他才真正体会到了“如鱼得水”这种感觉。
在浴缸里惬意地泡了半个多小时,陈唯墨这才感觉舒服多了,于是起身,裹上浴巾,准备收拾屋子里的残局。刚蹲下来准备把行李箱整理好,这时,门铃响了。他心里嘀咕了一下,想着谁会来找自己,略一迟疑,估计是客房服务员吧,来送点东西什么的,起身去开门。
门开了,但是门外的人却让他错愕不堪。
“韩阿姨!?”没错,来人正是韩烟霞。
“晚上好,小陈。”韩烟霞先笑着向他问好。
“晚上好,韩阿姨。您怎么来了?”
“嗯,过来找你聊两句。我可以进去吗?”韩烟霞看起来精神饱满,不显疲态,言语之中有一丝让人不能拒绝的威严,脸上却始终挂着一种让人舒服的微笑。
“哦,当然,请进,请进。”陈唯墨邀请她进屋,回头却看到自己房间里还没有收拾,地上一片凌乱,顿时觉得有些尴尬,而且自己现在还没穿衣服,只裹了一条浴巾,无论怎么都不像是待客的样子。于是他连忙解释道:
“实在抱歉,刚洗漱完毕,还没来得及收拾,比较狼藉。您先坐,我收拾一下。”一边说,一边着急忙慌地把地上的衣服捡起来。韩烟霞“嗯”了一声,坐在了窗边的沙发上,看着他收拾。陈唯墨三两下把东西都归置好了,拿了一套干净的衣服进了洗手间换上。出来之后立刻给韩烟霞倒了一杯水,再次抱歉道:“久等了,韩阿姨。不知道您来找我,有何贵干?”然后坐到了另一个沙发上。
“能有什么事儿啊?过来找你聊聊而已。看起来,你挺爱整洁的嘛?”韩烟霞显然是在搪塞他,跟他闲聊着。
“哦,这是多年来的习惯了,呵呵呵。况且来客了还那么邋遢,不成体统。”陈唯墨心里很清楚,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但既然她现在不愿意说,那就不再追问了,这样不礼貌,况且该说的最终肯定会说的,但是心中始终惦记着这事儿,不知道她的目的,自己始终有意无意地谨言慎行。
两个人表面上看似漫无目的地闲聊着,大多是关于这次旅行的一些见闻,气氛挺融洽,真的就像是两个好朋友在交流一样。然而,台面下,两个人却都在暗自角力。陈唯墨一直在揣摩韩烟霞的心思,斟酌自己的言行。但是,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心理咨询师,韩烟霞岂是他能够望其项背的?他那点小九九,在韩烟霞面前如同儿戏。韩烟霞始终在潜移默化之中操控着谈话的氛围和走向,没过几分钟,就已经让陈唯墨的谨慎化为乌有,营造了一个很适合交谈的心理环境。
“我发现我挺喜欢听你说话的,因为你偶尔会用一些古色古香的词,听起来很文艺。”韩烟霞继续她的聊天,看样子仍然没有涉及到她此次来的目的。
“哈哈哈,谬赞。我大学的时候学的是汉语言文学,毕业之后也从事的是文案编辑类的工作,这么多年的熏染,养成了这个习惯。”被人夸赞,陈唯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嗯,我记得你跟我们说过。那你应该很喜欢看书咯?”
“是的,从小就喜欢,这是受家人影响吧。现在也偶尔写一些文章自娱自乐。”
“看的出来,你很有文采。书香门第,怪不得你家人给你取了这么一个文艺的名字。你现在是跟他们住一起还是自己住?”
“我现在孤身一人在北京待着......没跟他们住一起。”陈唯墨说话的过程中稍微停顿了一下,显然是心里有什么事情。这个细节怎么可能逃过韩烟霞敏感的觉察力?她猜其中肯定有问题,决定进一步挖掘,于是接着问道:
“怎么了?是跟家人闹矛盾了吗?”韩烟霞把这句话问得那么直白,不给陈唯墨闪躲的余地,同时眼神紧紧攥住陈唯墨不放,无形中给他心头压上了重担,于是他就像海绵一样,肚子里的水被轻松地压了出来。
“呃......我父母已经离婚很多年了。”陈唯墨缓缓道出原委。
“哦?”听到这句话,韩烟霞正襟危坐起来。
“相较之下,离婚本身倒是没给我造成太多影响。对我而言,难过之处在于,这么多年了,他们的关系依然很僵,甚至是互相敌视,彼此从来不直接联系。我倒不是希冀他们能有所交流,慢慢原谅对方,甚至是复合——这么多年来,该说的该做的,我真的无远弗届,但结果总是......”讲到这里,陈唯墨情绪有一点激动,稍微缓了缓,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说真的,他们要是能完全不联系,那反而更好。”
“为什么这样讲呢?”
“他们经常有一些意见需要向对方传达——当然,全是负面的,或者是一些问题需要双方共同解决,比如涉及到作为他们子女的我的一些事情。这时候,我就成了他们的传话筒和中间人。我当然不能把他们的真实想法原封不动地传达给对方,每次都殚精竭虑去打圆场,这搞得我很累。”
“难道他们不知道你不好过吗?”
陈唯墨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不希望他们任何一方难过,也不想让他们担心我,所以,什么不好的事情,到我这里,也就到此为止了。”
“这么说,你去北京,其实是为了逃避?”
“这也算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在他们之间周旋,经常让我心力交瘁。我去北京之后,虽然只是空间上远离他们,但确实清静了不少。”
“那你有什么打算?总不会一直这样躲下去吧?”
“待在北京只是权宜之计而已,我总不能为了图自己清静,弃责任于不顾吧?迟早还是要回去的,只是,目前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说到这里,陈唯墨流露一股无奈。
“那你现在待在北京,躲开他们,不也是不负责的表现吗?”
“这一点,我自深知。祸福避趋,嘴上说着孝道,自己却躲得远远的,哼!”陈唯墨说到这里,冷冷地哂了自己。沉默片刻之后,他继续说道:“也只怪自己力有未逮,回天乏术。在北京这段时间里,我只能通过给他们买些东西来弥补心中的亏欠。”说完,他手肘压在膝盖上,双拳紧握,身子前佝,紧咬牙关,眼神如炬盯着地毯,心里在不断地鞭笞着自己。
韩烟霞看他这副模样,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若有所得。她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问道:“你说,你逃避他们只是你待在北京的原因中的一个,那么还有别的什么原因呢?”
陈唯墨从自责中回过神来,回答道:“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的女......前女友。”
又挖到一个重磅信息,韩烟霞自然不会放过,追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唯墨才发现,原来韩烟霞还不知道自己的感情经历,看来前一天晚上跟王黎交谈之后,王黎并没有跟她提起他的感情问题。他稍微思考了一下,就明白了王黎的顾虑——不管是出于礼貌还是出于尊重他的隐私,这些事情都不该从她嘴里说出来给别人听。王黎真是一个心思细腻的女人。但是,他此刻已经彻底对韩烟霞放下了戒备,敞开了心扉。于是,陈唯墨再次将自己的感情经历讲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