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那贵客的人说也不拘着什么身份,只是让主子来尝个鲜,不用怕什么,尽管将一应人物都进来瞧瞧。
玉罗嫣这才将那些低等身份的公子安排来,让他们多加小心且注意,换好衣物就赶紧来。
到底还是挑的清秀可人年轻模样的公子,白纱轻附身子,灵动安静的进去出来。
而在另一处,低等公子们住的地方,住在这里的春阑并没有选中。
他们所有人用冷水冲了身子,裹上白纱齐齐整整的站在一起,由训诫官桧人来挑选,选上的人高高兴兴的去了,没选中的人面带恼怒自怨自艾。先下剩下的人几乎不多,就只剩下寥寥几个。
春阑想赶紧回去,身上的伤用冷水冲过,火辣辣的疼,周身也是寒冷,冷风一吹更觉得如寒冬一般。但是桧人并没有让他们解散,剩下的人要么不符合要求,要么就是没有给足桧人好处。就自己这个模样,怕是两个都占了。现在的他有些发晕,强撑着身体抬头看见了深邃幽暗的天上月色清凉,繁星涌动,他好久没有见到这样子的天空了……
“春阑,你也去。”桧人的眼睛里露出一丝精光,带着狡黠的笑容看着愣在原地的人,“还不快点,等着人请?”
周围一片笑声。春阑握紧拳头,咬着牙尖让自己保持清醒,跟上了队伍。
玉罗嫣带于婉甯来的屋子离江远,丝竹管弦声幽幽,时续时断,倒是颇有清雅韵味。
于婉甯倚着软塌,目虽不能视,但是凭着感觉也能分辨一些好坏,胭脂香味满屋,让于婉甯感到了几分头疼。
突然,她从中闻到了一股子血腥味,新鲜的血腥味。这让于婉甯一下清醒过来,“左数第二位,过来。”
声音带着几分沙哑,这让屋子里所有人都感到震惊。
尤其是玉罗嫣、月华和奕鸣。
玉罗嫣上前跪下,颤抖着声音道:“大人,这妓子性子顽劣,小人怕他伤着您。”
于婉甯皱眉。月华和奕鸣见到主子点的人,面容俊逸,眉眼深邃,浑身透着一股子颓丧之态,那分明是女人的模样!“主子,这妓子……”
“过来。”于婉甯并不理会,只叫那人上前。
那人膝行上前,在于婉甯的腿边停下,低下头,双手死死攥着衣角。
于婉甯将人的下巴抬起来,一只手将人的眉眼和脸颊磨挲着,“叫什么?”
那人看着于婉甯用布蒙着的眼睛,听着冷冽的声音,轻声说:“春阑。”接着,就见到眼前的女人笑了,浅浅的微笑,暖着人心。
“那你带我去你的地方,可愿意?”
春阑缓缓点头,放在他下巴的那只手感受到了同意,收了回去。
于婉甯起身,顺带拉起了春阑,“玉公辛苦,这人我便带走了。你们四人想做什么,去就可以了。”
“月人护您。”月人上前准备和于婉甯离去。
于婉甯没有理会,牵着春阑的手离开。
屋外有很多人并没有离去,他们在这里瞧着是哪位公子能入那主子的眼。这些人心气高,只觉得除了自己没有人能被看上,看不上自己的原因是因为那主子是个眼睛瞎了的。
话说这弱水阁在江湖上颇有名气,又在白鹿城这个繁盛的风水宝地,所遇之人非富即贵皆是有身份的人,弱水阁培养的人都是谦恭顺遂的人,不会做出什么得罪人的事情。
可是今日不同,花魁都来了,江湖上盛传的公子们也都来了,却是都没有入眼。他们这些人瞧着进去的人身份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又气又觉得得意,气的是并不选择自己,得意的是那些身份低下的怎么懂得伺候。
可是门一开,出来的是一个白衣男子,他的手被人拉着,顺着往里看,是那位红衣眼瞎的主子。
一时间众人哗然,他们没有想到,选择的人竟然是弱水阁里公认身份最低下的妓子!
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结果。
春阑扶着于婉甯的手腕,轻声提醒哪里有台阶,往哪里走,步子很慢很慢,说话声很轻,被风一吹就会消散的感觉。
于婉甯觉得他的手很暖,虽然粗粝,但是倒是让人安心的。她也感受到了这人是发热了,身上的血腥味越来越重,怕是受的伤不轻。
玉罗嫣怕出事,叫所有人赶紧回去招待客人。众人恨得牙痒痒。玉罗嫣经此事后也觉着万事皆有可能。
春阑的屋子不算大,屋子周围也有其他人住,但是贵客前来,玉罗嫣都安排好了,周围没有任何人,安安静静,屋子里还精心安排了点心和热水。两人并没有吃。
于婉甯玩了一天,身心俱疲,躺在床上休息。
春阑跪在床前,双手放在仅有一根固定衣服的绳子上,内心焦灼,外面和里面都是薄纱,他的背后已经有血渗出来。
于婉甯从怀里拿出一瓶药,“上来吧,自己把药擦了。我看不见,不能帮你。”
春阑身子僵了一下,并没有回应于婉甯。
“我只想找个人陪着,不会做什么。倒是你,赶紧上药。”
春阑低下头,“奴不用,奴身子用不了这金贵的东西。”
于婉甯脸一下子黑了,“你倒是犟。”说罢,也不管春阑是何反应,又拿出一个瓶子将里面的药丸倒出来,捏着春阑的下巴喂了进去。
下一瞬间,春阑只觉得四肢酸痛全部消散,血也不流了,发热导致的头晕也好了很多,胃里的灼烧感小了很多。他知道这药是好药,可能比第一个瓶子的药还要好,他俯下身子,把头埋得很低,想说出什么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喉咙哽咽着。
“这是做什么。一枚药换你陪我一晚,我觉得值了。更何况,不可能让一个冷冰冰的尸体陪我吧。你知不知道,你身上的血腥味,很好闻。”
春阑慢慢抬起头,眼睛里闪着光,看着一条胳膊支撑起半个身子的于婉甯,另一只手举起到眼前。春阑知道她看不见,但又觉得她什么都看得见。
“我这双手染的血太多了,我的,敌人的,姐妹的,都是臭的。唯独你的好闻,不掺杂任何别的气味,纯净的就像霁雪初晴一般。”
夜晚很静,于婉甯的声音很轻,这让春阑想起来先前看到的繁星,银河铺满天。
春阑就着于婉甯的手上来,平躺下,于婉甯替自己盖上薄被。夜晚还是有些冷的。
“你倒是不怕我。”于婉甯想起来当初被武技高超的人逼到莫名使出禁术的时候,内力全部化为无数银蓝色藤蔓缠绕到敌人的身上,搅碎他们的身体,吸取力量补充自己。当时的自己应当是疯狂的吧。她自嘲的笑了笑。
春阑摇摇头。
“是啊,你没经历过血海尸山,也没有被我伤害过……”
春阑想说,你说的这些我经历过,也明白那种伤痛,不可逆转,无法言语。
“他们都为了自己想要的,为了我的身份,为了地位,为了势力。你倒是不怕,胆子很大。”她在没有失去视觉的时候照过镜子,原本洋溢着笑容的脸变得冷酷严肃,慢慢有了昔日鬼浮教教主的模样,也慢慢朝着顾凉宪等人的要求和期待来要求自己,然后遭受突然被扔到地狱,算是朋友的背叛吗?顾凉宪没有错,他只是想让我快些成长,能够单挑大任;四大护卫尽职尽责,保护着鬼弗然的安全。而于婉甯这个名字,会不会消失?自己会不会成为另一个人呢?可是,自己连自己的过往都不知道,挺可笑。
“奴什么也没有,所以,没什么好怕的。”
“这话说得好。”
春阑偷偷瞧着于婉甯清秀的面容,带着疲惫倦怠,带着释然,目光里含着是不知名的情绪。
“我是于婉甯。”于婉甯有很多话要说的,可是脑袋越来越昏沉,只在睡前呢喃了这一句,往后就是绵长的呼吸。
春阑僵着身子,仔细地记住了这句话,她叫于婉甯。
这两个孤独的灵魂,都没有梦到那大火连天血肉横飞的、孤独而又悲痛的梦。
一夜无梦,一夜好眠。
屋外,月人等四位护卫并未离去,只是在这空荡的院子里守夜。当于婉甯选择了春阑时,玉罗嫣就已经将这些院子里的人全部安排出去了。所以整个大的院子只剩下了他们六人。
院子里有几颗大树,月人、月华坐在一棵树下,奕鸣倚着另一棵树干,她的上方是冥昭,他则坐在树上,看着远方,不知在思索什么。
月华倚着自己的姐姐身上,看着天上的星星,问道:“姐姐,主子如今倒是比以前好多了。”她轻声的说着。明月繁星当空,让她回想起了以前,“以前的主子冷漠淡然,处事雷厉风行,倒不是如今带着几分人情味的教主了。”
“胡乱议论主子,小心主子剥你的皮!”月人淡然道,“不论如何,主子就是主子,是我们毕生要追随的。不管主子以前如何,未来如何,也都是我们将要守护的。”
月华点点头。
奕鸣看着树上的冥昭,见他神色暗淡,沉默不语,低声问道:“你怎么了?”
冥昭摇摇头,表示没事,但依旧看着远方,眼神里稍带了几分喜色。
奕鸣大大咧咧并未发现那抹喜色,运功跳到树上,坐在和冥昭相近的树枝上,一只手搭在冥昭的肩上,看向他看的地方。
远方的天空上只有几颗星星,启明星闪着比其他星星还要亮的光,接近地脚线的天色泛着青白色。
“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天空吗?”奕鸣看着冥昭,直接问道。
冥昭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也没什么。”
“哎!那就愁什么?现如今主子也已经醒过来,教中也安宁了几分,那些个长老也失势,这日子也比以前好玩多了,愁什么?还是说,你有其他的事情?”奕鸣凑上前问道。
冥昭低咳了一声,身子稍稍往后移了几分,肩膀上的手传递着丝丝的热意,让他红了脸,埋着脸不去看奕鸣。
奕鸣笑了,“你这货,倒是多愁善感。”说罢,看了看月人月华两人,“那两人姐妹情深倒是让人羡慕,啧啧啧,就连主子现在也有人陪了,,幸亏当初选护卫选了四人,不然我可就成了孤寡之人咯……”说完,她就顺势倚着冥昭的肩膀闭上眼睛休息了。
冥昭不敢乱动,怕让奕鸣睡着不舒服,他连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皎洁的月色融入宁静的夜晚,给世间带来几分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