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战败,狼狈地递上了和约。
此后三十年,匈奴铁骑不再踏入中原领土一步,且每年必须缴纳万两黄金的岁贡。
战事,终于结束了。
在这个夏风穿堂而过的季节,树枝上的蝉鸣叫的愈发清脆。
谢织亲手弄死了严律明。
谁也不知道她用的什么手段,大家只知道严律明被丢到乱葬岗的时候,四肢都不见了,整个人俨然是个血人。
谢织亲手给陈娴立了一座坟。
将军坟。
陈娴才是真真正正的大将军。
她站在横尸遍野的战场上,突然想起很久之前陈娴说过的一段话
“残阳与我立黄昏,阿婆问我粥可温。
飞蛾与我捻熄灯,笔砚共我书半生。
孤月陪我夜已深,往事与我把酒分。
春风拭我相思泪,睡梦与我恋前尘。
微风陪我顾星辰,案几知我茶已冷。
归燕听我诉衷肠,暗香解我心头梦。
素衣拘我言中泪,竹杖伴我独行路。
回首向来萧瑟处,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她弯唇一笑,戏谑道:“阿遥!”
她冲自己大喊:“老子才不孤独!”
谢织面无表情地抱着肩,思索了很久。
她一回去言叙就猛然冲出来抱住了她。
谢织愣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道:“我没事。”
谢织感觉到湿润的液体滑入自己的颈窝,她浑身僵硬,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心慌过。
“言叙。”
少年死死的抱着她的腰,谢织无视身上的伤口,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少年的后背。
言叙猛地挣开她,用袖子擦了一下眼睛,怒道:“你哄小孩呢?”
谢织茫然:“……”
他又在生什么气?
她兀自琢磨着,言叙却忽然又抱了上来。
他俯身在自己耳边低声地说:“再有下一次,我会受不了的。”
谢织忽而抬起头,注视着他,言叙被她这种眼神看的有点不好意思,他道:“你看什么看?”
谢织满脸严肃,认真道:“对不起。”
她长长的睫毛颤了一下,像只漂亮的小蝴蝶傲娇地扑腾了一下翅膀。
她的声音听起来特别诚恳:“没有经过你的同意,把你绑起来,是我不对。”
言叙愣住了,似乎是完全没想到他会给自己道歉。
他又想,这个人身上真是有太多矛盾的地方了。
但每一次,她总能给他带来惊喜。
他默默地握紧了她的手。
似乎这辈子都不愿意再放开。
有风穿过,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风里响起来。
“别有下次了。”
谢织面无表情,琢磨一会,觉得这可能有点困难。
所幸那人似乎也没指望她给自己这种承诺。
回京之后,李雯玉第一时间就召见了谢织。
谢织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一身就被匆匆请到了宫里,她一脸不爽地推开门。
里面坐着一个女孩,长发披散,眉眼苍白,再也没有了鲜活气。
她眼神呆滞,直到看见谢织朝自己走过来才逐渐有了一丝清明。
她侧过脸看向谢织的身后,眼里有某种古怪的期待。
“季将军。”
她声音嘶哑,只是说出了这三个字就已经令端庄自持的女帝情不自禁泪流满面。
谢织:“……”
李雯玉继续说:“陈娴姐姐没跟你一起来吗?”
谢织面无表情道:“陈娴死了。”她的语气十分冷漠,仿佛丝毫不为所动。
李雯玉觉得自己浑身发冷,明明已经初夏了,她却好像还生活在隆冬。
她的心脏抽痛,指节发白,掌心被掐出来了一个个月牙痕迹。
她咬牙道:“你骗我!陈娴怎么会死!她那么厉害!她说过会一直陪着我的!”
谢织沉默着,没吭声。
说实话,她不明白李雯玉究竟是怎么想的。
从称呼来看,她叫自己“季将军”,叫陈娴却是“姐姐”,亲疏程度可见一斑,可是如果只是简单的依赖和亲情,她这个反应,实在有点过激。
可如果不是依赖和亲情?
还能是什么呢?
李雯玉尖叫了一会,然后哑着声音说:“你为什么不救她,你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你怎么能,怎么能就眼睁睁地看着她死了啊!”
她神情恍惚,像疯了一样大吼大叫。
她一直重复着那句话――
“你为什么不救她?”
“你为什么不救她?”
“你为什么不救她?”
谢织面不改色,依然没有丝毫表情。
她其实本来想把陈娴对李雯玉的那些想法告诉她的,可是话到嘴边,她竟然又说不出口了。
她那米粒大小的良知在此刻发挥了一点微妙的作用。
说出来了又能怎么样呢?
徒增烦恼罢了。
她已经……
够痛苦了。
而且这痛苦永远不会随着时间的消逝而淡化。
她将会用一辈子来铭记陈娴。
谢织出宫之后,转道去了一趟季家。
带着言叙一起。
向来无所畏惧的小世子此刻掌心竟然开始冒汗,他惴惴不安道:“你爹娘是什么样的人啊?他们会不会不喜欢我啊?我真的不用带点礼物上门吗?”
谢织:“我爹很好说话的,你……别紧张。”
言叙瞪她,炸毛道:“我没紧张!”
谢织沉默一会,慢悠悠道:“那你哆嗦什么?”
言叙:“滚!”
谢织轻笑一声,没再调侃他。
言叙想起什么似的,又问:“那你娘呢?”
谢织面不改色:“我娘过世了。”
言叙一怔,下意识道:“抱歉。”
谢织抓了抓他的手,道:“没事。”
她又不难过。
那是季遥的母亲,不是她的母亲。
季母是大半个月前走的。
整个季家都被浓浓的哀伤缠绕着,季清风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脸色苍白,很不好看。
季尘帆,也就是季遥他哥,也是一副精神不振的模样。
但谢织的凯旋,好歹给了他们一丝安慰。
起码……
她回来了。
“遥儿。”季清风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去拜拜你母亲吧。”
他看了一眼两人紧紧相扣的手,终于露出一个笑容,道:“世子殿下不介意的话,也一道去吧。”
言叙受宠若惊地睁大了眼睛。
似乎没想到季清风会让自己和季遥一起去祭拜季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