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策闭着眼没有回答,无栖以为他会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喻策才轻飘飘说了一句:“明天不要离开我身边。”
“得嘞。”无栖欢快地应声。
第二天天空才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喻策和无栖打开门,就看到了拥挤的人潮。
虽然人很多显得拥挤,但是每个人都很礼让,也不喧嚷,每个人脸上都是安宁的神色,眼神平静没有波澜。
昨天送无栖他们进来的那个中年人此时正站在五楼栏杆处,满意地看着众人有序地离开,随即开口:“乡亲们,光华神在三天后就会出现把演天殿收回去,所以你们还有三天的时间让光华神感受你们的愿望和期盼。你们放心,就算光华神离开了,他也会把你们的愿望和期盼放在心上,你们所思所想,他都会一一帮你们实现的!”
众人闻言,停下脚步,眼中迸射出狂喜,然后齐声高喊:“光华神万岁!光华神万岁!光华神万岁!”
随后又恢复了刚开始的平静,安安静静离开。
和中年人的满意不同,无栖和喻策现在的心情都不怎么美妙。
无栖是因为看到众人的神情——太不正常了,成千上百的人都维持都同一种神情,都是一脸平静,无欲无求。一般人可能就觉得他们思想超脱,但是无栖看到这一幕,就莫名其妙想到了受牵制的傀儡,只是他们比傀儡还好一点,至少还有自己的思想,至少还能再某一瞬间露出其它表情。但是这也不是什么好的现象。
喻策周身都散发着冷冽的气势,让他身边的人觉得自己仿佛掉入了冰窖。无栖看着唇色有点发白的小书和余温,拉着他们往一边躲了躲,微微嫌弃:“你控制一下你自己,吓到小书和余温了。”
喻策闻言,才恢复先前冷漠的样子,那股子骇人的气势终于是没了。
无栖巴巴地凑上去,神秘兮兮地问:“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喻策往一边走了走,微微拉开了距离:“颓败之气。”
单单四个字,无栖就得到了两个重要信息。一是喻策真的是不简单的一个人,凡人能够一下子感受到“气”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算是很不错了,至少在天资方面是不错的。二是这个演天殿的存在可能就是为了争夺这些人的气运。所谓让他们全身心地信任光华神,不过是为了更加方便或者说轻易抢夺他们的气运而编造的借口。
但是无栖却不知背后之人到底要干嘛。一般来说,若是为了成仙成神,需要的是善事多为,积攒功德,从而改善自身气运,使成仙成神之路更加顺遂。这种方法不管是对施恩者还是受恩者,都是好的。但是这种直接抢夺气运、使他人颓败的下等法子,无栖真的是闻所未闻。
“话说你师从何人?怎么会懂得感受‘气’?”无栖心思百转,不过一息之间。
喻策往楼下走,并没有回答无栖的问题。
无栖耸耸肩,也不在乎,只是紧紧地跟上去。
出门后,无栖回头看这演天殿。太阳金色的光辉照在碧色琉璃瓦上,流光熠熠。演天殿共有六面五层,每一层的面积逐渐递减,碧瓦红柱,整体基调宏伟、壮观而庄严。每一层楼的飞檐下都雕刻着异常生动的动物,其他人或许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无栖是知道的——上古四大凶兽,他还曾与其中两只交过手。
不似民间那种虚假的图像,这是真真正正的上古凶兽的样子!
从下往上依次是不分是非善恶而施暴的混沌,再是抑善扬恶的穷奇,然后是顽固不化态度凶恶的梼杌,最后是贪婪无止境的饕餮。而最高层则是其它一些花纹,但是无栖觉得那是类似于符咒上面的东西。这天演殿看似是普通的信奉那个光华神的地方,实际上就是一个由四大凶兽的威力和符纹组成的邪恶的阵法,是另一个意义上的牢笼、地狱。
普通人不知道那些动物是什么,只觉得这天演殿看起来恢宏而庄严,让人心生敬畏。但是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命运从他们相信这光华神、踏入着天演殿的那一刻起就会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无栖眯了眯眼,然后才转身离开。他素来讨厌这种自以为能够掌握天下苍生命运并且肆意改变别人人生的人,若是他没有碰到这事也就罢了,既然碰到了,他定要让背后之人付出代价!
他们没有用无栖带来到马车,而是跟喻策上了他带来的马车,车夫是一个通身褐色衣裳的壮汉,面容冷硬,看起来很不好惹。
无栖挑挑眉,招呼余温一起上了马车,让小书一起在车梁上驾车。
现在无栖越发觉得这个喻策不简单了,能御妖怪,懂得些许或许还拥有某些不属于人界的能力,身边只是一个车夫都是身上有着杀戮之气。
一般人可能只是觉得这种人难相处,但是无栖却能感受到他不一般的杀戮之气,因为……他可是魔主,从地狱中,从血海中,从尸体中,通过不断的杀戮、战斗最后才成为仙魔两界大多是生灵畏惧的存在。当然,人界也是,只是现在过去上万年,已经没有多少人相信上古记载着的传说了。
“我说,我能叫你阿策吗?”无栖说完后没等喻策回答就继续说道,“好的,阿策,我能不能问一下我们现在要去哪?”
喻策眸色淡淡:“最后一个受害人的家里。”
“为什么?”
“其他人不愿意透露相关消息。”
“哟,你的信息网很广阔嘛,能把受害人家属都找出来,而且还能知道谁是愿意接受盘问的谁是不愿意接受盘问的。”无栖笑眯眯地说道。
“不是盘问。”喻策微微皱眉,对他这个用词不甚满意。
“行吧,我们就是去打听打听消息,顺便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无栖耸肩,随即换了一个说法。他随手掀起了一边的帘子,立即说道,“停一下。”
然而,车还在前进。
“作甚?”
“买包子。”无栖微笑,“我们都是凡人之躯,会饿。”
喻策沉默了两秒才开口:“停。”
这时马车才停了下来,无栖再次撩起帘子,就看到了已经在外面候着的小书,无栖懒洋洋的趴在窗沿:“去买十二个包子回来,素的肉的各一半。顺带看看有没有已经开了的药店,买一点人参或者其他滋补药材,或者布匹店也可以,要买上好的绸缎。”
“得嘞。”小书爽快地应声,然后就一阵风似的跑了。
无栖缩回马车,看着乖巧的余温,笑问:“要不要下去走走?”
余温摇摇头。
趁着有空,无栖就向喻策询问了关于那十二个女子还有安宁县的一点其他情况。
而没过多久,小书就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堆滋补的药材。几人在马车上草草地解决了早餐问题。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他们才到了目的地。
那是在幽深巷子里的一户人家,周围都没有住人,只有那里挂着白布幔,门口紧紧闭着。尽管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但是小巷幽深,建筑多,阳光仅仅能照在屋顶上,只是九月,但是站在小巷中的人只觉得周身都有一种刺骨的寒意。
无栖让小书和余温二人待在马车里面,只是他和喻策两个人进去。
无栖两手都拿着小书买的东西,到了门口的时候把东西放下后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大门开了一条缝,一个面容憔悴的妇人警惕地看着他们:“你们找谁?”
无栖脸上扬起有礼貌的笑,从怀里拿出喻策刚刚在马车上给他的令牌:“你好,我们是金陵大理寺派来调查你女儿的事情的。”
妇人是识字的,看到令牌上“大理寺”的字样的时候,原本浑浊暗淡无光的双眼忽然就迸射出了光彩,同时两行清泪就流了下来。她连忙把大门打开,弯着腰把两人迎了进去。
“门槛有点高。”无栖小声对喻策说道。
“多谢。”喻策停顿了一秒,随后又说道,“我自己可以。”
“嗯。”无栖应了声,然后就观察着这里的情况。
从大门就去后就是一个正正方方的天井,中间是一个大的水缸,种着荷花,只是现在只剩下有一点枯黄的荷叶了。而左边则种着几棵桂花树和一棵高大的槐树,槐树下面是一个秋千,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爬满了藤蔓的棚子。整体看起来非常舒适,主人家一定是个很热爱生活的人。
没几步他们就走到了大厅,妇人固执地请他们上座,给他们倒了茶水然后就径直跪了下去,声声泣血:“贫妇恳请大人为我那可怜的女儿讨一个公道!”
无栖见此,直接把她扶了起来让她在一旁坐下:“夫人不必如此,我们来此就是为了你女儿的事,你只管把实情说出来。”
“好。”妇人抹了抹眼泪,“我女儿今年十五岁,正是大好的年纪,但是在三天前她突然就去世了,找大夫来看,他只说是病死,但是我女儿身体素来很好,从小到大就没有生过病,怎么可能会在一夜之间病死?我去报官,但是县太爷根本就不理我,还说我在戏耍官府,把我轰了出去。然后那个光华神就出现了,他说死去的十二个女子中有九个本是十恶不赦的恶人,他发现之后就把她们给收了,但是因为她们在县上待的时间久了,所以她们的业障对县上的其他人影响已经很深了,前几年只是收成不好,生意难做,但是现在已经涉及到了人命。他出现的时间晚了,自觉有罪,所以就建了演天殿,只要他们愿意相信他,他就可以帮他们改运,可以帮他们实现他们的愿望,而我的女儿就是他说的恶人之一。”说到这,妇人严重迸射出强烈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