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小半月,新春就快到了,街道上的个个商铺都张灯结彩,买卖兴隆。望卿想着虽然自己是两个人,但这新春佳节要过的热热闹闹,便想着给秀兰买点首饰,讨讨自己妻子的欢心,毕竟人家跟随着自己受了不少奔波,吃了不少苦楚。既然要买首饰,便想着去那家金银首饰店买吧。于是挤进一家街旁的糕点房,买了点小吃食,打算顺路去拜访人家。
走了不远,便到了。到了却楞在门口了:左看右看确定是这里,可这金银首饰店的招牌和先前不一样。正纳闷,忽然看见了原来的那伙计在店中忙活。于是,走进去找到那个伙计问道:
“这门口的招牌怎么换了?你们的东家呢?”
那伙计将他拉到一旁,说道:
“我们店铺换东家了。先前的东家病重了,为了治病连店带房都盘出去了。看见这条街的尽头那家旅店了吗?去那里找她吧。”
望卿道了谢,便顺着伙计的指引去了那家旅店。这旅店小又破,来往的人好像都不愿在这里歇脚,只有那张依秋和她的母亲租住在这里。望卿一问那旅店的老板便知道了,上楼去拍门,是张依秋开的门。一看是望卿便请进去了。
望卿看这房中的药炉上的火正旺红,那依秋应该正在为其母亲煎药,看她两手还黑着,脸上却是有点憔悴,想来也是几夜没有合眼了。再看床上,躺着她的母亲,也不知是冷得还是疼得,佝偻得像是一个球。床上的人听见有人进来,费了不知道多大的劲才翻了个身子,将脸朝门口,吃力地睁开眼睛,好像眼中朦胧,又眯了一眯,才看见是望卿,咳嗽了一声,想说话却力气不足没说出来,又咳嗽了一声。
望卿听见了咳嗽声,便赶紧将手里的糕点一放,赶紧去床边蹲着听她说话,那女儿也过来了,两个人蹲着了一起。
床上的老大娘不知费了多少气力,才从嘴中挤出两个字:
“点心。”
那依秋知道了,过去拿了块糕点,掰下了一小块,放在母亲的嘴中。又谁知她刚刚嚼了两口就被呛得不行。依秋赶紧拿过了刚刚煎好的药,倒在碗中让她喝。她才喝了一口,便摇着头把碗顶开了。依秋知道她是不肯喝药了,也随着她的性子,将碗拿走放下了。
望卿看着床上的她,眼中的泪水却不自觉地往下掉。那病危人却伸手拭去了他眼角的泪水,挣扎着想坐起来,凭她自己是坐不起来的。望卿和依秋赶紧去扶,将她扶起,将枕头放在她的背后,让她可以倚靠。
她靠坐好了,就低头到望卿的耳朵旁,呢喃道:
“点心好吃。”
“好吃我下回再买来给您吃。”望卿抽噎着回道。
她笑了笑,叹了口气,又看向自己的女儿。女儿依秋便赶紧向前,低着头想听她说什么。她却张张嘴,把想说的话又咽下了,知道自己的话是徒劳的。细想想她咽下的话无外乎让自己的女儿不要为自己的离去而悲伤,可这种事情,怎么能不悲伤,真是徒劳,还真不如不说。不说是不说,可眼角的泪水却下来了。女儿的命真是苦,小时候她的父亲便死了,跟着自己吃尽了苦头,生了病都不肯说,直到病倒了,又无钱医治,好在……
她又看了看望卿,将望卿的手拿起,放在自己女儿的手上,费尽毕生的气力,对这他说道:
“我快不行了,能不能以后帮我照顾她?”
望卿这时候已经泣不成声,怎么还能说出话来,只是一劲地点头答应。她看了看望卿又看了看自己的女儿,也点了点头,似乎放心了,心满意足了,将头一歪,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了,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
依秋一看便嚎啕大哭起来,望卿一看就赶紧吩咐道:
“你赶紧让她躺好,我去找大夫。”
说罢,就赶紧跑出去请大夫了。
不多会,拉着一个大夫跑进来了,这般冷的天气硬是跑出了汗。那大夫背着药箱,跑得气喘吁吁的。
大夫赶紧给她号了号脉,从药箱中取出一套银针,将银针放火上边烤边说:
“这病人已经病入膏肓了。我这几针下去,如果她不吐血,还能活几天;如果吐了血,当时就活不了了,你们自己商量一下要不要用针。”
依秋看望卿,眼中写满了无奈和无助。望卿擦了擦脸上的汗和眼泪,说道:
“反正您就尽力医吧。”
依秋又看了看望卿,点了点头,默认了他的话语。那大夫也点了点头,拿着烤好的银针,走到床前。拿出了第一根针,往她的头上一扎,谁知道她嘴角边就流出血,那大夫看见了却也不停手,又在她的头上扎了一针,可这一下,她的血便喷出来了。大夫摇摇头,将那两针拔了下来。刚刚拔下,又是一口血喷出。依秋见状赶紧扑倒在床前哭了起来。大夫收了药箱,告诉他们赶紧料理后事,便走了。
望卿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才好,在床边楞楞看着床上。
直到中午,旅店老板来送饭食,知道了这人死在自己的店中,大叫不吉利。赶紧要他们去买棺材,埋葬了她,要把依秋赶出去。
无可奈何,只能照做。望卿去买了副棺材,草草地将人埋了,立了块碑。两个人在墓前又哭了好久,才离去。
依秋和望卿回到了旅店,将房钱给结了。依秋收拾好了一个包袱,包袱里只是些衣物,钱已花费完了。捧着一个雕着祥云的紫檀盒子,盒子里是那凤凰步摇,望卿是见过的。这是她母亲留给她的嫁妆。
依秋已无处可去。既然望卿答应了要照顾她,便要她跟自己走,让她住到自己家中,以后给她寻个好人家也就算了结了。
两人便一前一后地往回走。回到家中,已经天黑了,秀兰正在厨房做晚饭,望卿便朝厨房喊道:
“夫人,晚饭多做些,我带回来个人。”
秀兰头也没有回,便答应了一声,可等到一起吃饭的时候,她却不高兴了。心里想着:怎么带回来个姑娘?莫非是相好的?还带着行李包袱,手里的盒子肯定也是自家丈夫买给人家的。看人家似乎要比望卿小几岁,面容这般姣好,眼角、鼻头红红的,让人觉得楚楚可怜,多么的可爱动人,她却不知道人家是哭得这般。再看自己,为了操持家中的事务,早就苍老了许多。虽然鬓边没有长出白发,可眼角的皱纹却长出来了,哪里还能比得上人家。
那依秋哪里有心情吃饭,只匆匆扒拉了几口,便说道:
“我吃饱了。”
望卿见她把碗筷放下,于是说道:
“你坐这等会啊,我和夫人给你收拾房间去。”
便拉着秀兰去收拾房间了。秀兰自然是不愿意了,便将心里的疑问一股脑地全都倒出来了:
“她是谁啊?是不是你的相好?你嫌我生不了孩子便又带回一个能生孩子的是不是?虽然我当初和你说好,你娶妻纳妾我不管,可你也得让我知道吧。你今天给我说清楚,我才让她住这里。”
望卿无奈,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都说给她听了,她听了却不相信,说道:
“且不说你善心大发,给了人家一百块大洋,单单说你避雨就避到了人家家里,而人家的老夫人才这小半个月就病死了。你说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巧的事情?你少拿那些骗人的话来唬我。”
她却忘了自己当初卖身葬父,也是望卿大发善心,将她父亲安葬的,她这才嫁给望卿。
望卿这时就是长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只能说道:
“你将房间收拾好,我去叫她来说你听。”
就去叫来依秋。依秋解释,她却也不相信,只觉得两个人是一起串通好的,说道:
“你们就一齐来骗我吧。”
说完,便走出房间去了。望卿给依秋收拾好房间,又拿来了几床棉被,铺好了床,还不停地安慰道:
“你在这就放心的住,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别往心里去啊。热水什么的全在厨房里,自己去拿就好。以后有什么事就和我说,就当自己家啊。”
说完,出去了。怕她着凉,还把门带上了。望卿午饭都没有吃,这时肯定饿了,便赶紧回去吃饭,可秀兰赌气早就把饭菜给倒了。无可奈何,他只能拿着钱出去找了家小酒馆,要了几个菜,自斟自饮,一直喝到了酒馆打烊才慢悠悠地往回走。
可回到家里,秀兰的房间门早已关上了,依秋也睡了——就是没睡这大半夜的也不能去她的房中。这租的房子就这两间房间,一间书房还有就是厨房和茅厕了。总不能去厨房和茅厕睡觉吧,只好在书房的书桌上趴着了。
他便去书房了,就这样在书桌上趴了一晚。这腊月白天都冷,何况这夜晚呢?这书房一夜,他便着了凉,到了第二天,却只觉得头晕眼花,趴在那里起不来了。直到秀兰起来,没见到人,来这屋里寻找,才看见他。赶紧去请了大夫,大夫来了开了药。秀兰煎了药,喂他喝,假装生气地问道:
“昨天晚上,你怎么不和你那相好的睡啊?睡着那书房里,着凉了,还得我来照顾你。”
望卿药都没喝,就说道:
“你相信我,她真的不是我相好的,咱们哪天寻个好人家把她嫁出去,也算对得起她母亲对我托嘱了。”
秀兰将药给了他,让他喝。正喝一半的时候,她却又问:
“把她嫁出去,你舍得吗?”
望卿又把药放下了,说道:
“她真的不是我相好的。”
“行了,喝药吧。”
望卿喝了药,昨晚都没有睡好,想要再睡一会,便叫秀兰出去。秀兰出去之时还说了句:
“我这就去给她寻个人家,让她嫁出去。”
望卿只当这是她的气话,也没有理她。可望卿不知道的是:秀兰这可不是气话,她对这件事情可上了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