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风带走前最后一丝温暖的空气,学校进进出出的女孩换上了时髦的皮衣夹克和长筒靴,她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聊着怎也聊不完的天,匆匆与小云擦肩而过。她没原由地心生一丝羡慕,甚至是嫉妒。
昏昏沉沉中,她像往日一样沿熟悉的路回家,走到一半,凉风猛的刮来,直往她的领口里钻,她紧了紧衣服,把半个头埋进围巾里,继续沿着胡同向下。还没有立冬,怎的已如此冷了。思考间,冷风将地上的尘土潇洒卷起,尘土纷纷扬扬落下来,即刻让人模糊视线,朦朦胧胧中,他看到了一个陌生的房间。房间在最后一粒尘土落地前,已显出它刺眼的白,四周的景象也变了,熟悉的长椅,刺鼻的酒精味,原来自己并为涉足胡同,而是进入了一家医院。
医院,父亲就是从这里离开的。她,也是从这里开始发疯的。一切的悲伤,都从这里说起。怎会还来这里。
她不解地环顾四周,没有人,只有那间白森森的房间里,似乎有些动静。她走进,那是一个熟悉的身影。“爸爸。”她的意识模糊,身体却坚定的走进去,越走越急,她的手不住的颤抖,泪水模糊了视线。
“爸爸。”她用衣袖粗略的抹去泪水,定睛望着坐在床上的男人,她心中有无数的话要说,但此时又哽咽了,只是不停的叫着这个熟悉的称呼,一遍,又一遍,好想要将这段时间没有叫的这些都补回来一般。
“怎么了?”这个熟悉的声音,严厉,又温暖,他只冷冷撇了她一眼,仍看向手中的报纸。
可是明明死亡通知书上,已经注定了结局。那天,阳光无意中照到了父亲的白床单,那样的冰冷,那样的刺眼,那白色扎进了她的骨头里。所有的一切,她都不肯相信了,什么才是真的呢?
泪水又模糊了视线,“你是谁呢。”她诺诺的问,声音小的生怕她问的人听到一样。她怕了,怕男人听到了他的问题,怕他回答,怕她又失望了,怕梦醒来,怕美好的梦醒来。一想到结局,眼泪还是落了下来,左边的一行刚拭去,右边的又汇成小河,眼前的事物糊成了一片白。
白色褪去,又聚焦成了分明的事物,父亲的脸也更加清晰,他狠狠瞪了自己一眼。
“没用,哭什么,照顾好自己去,然后好好画画吧。”他冷冷的厉声说,“严格要求自己!”
他的声音怎如此洪亮,呼吸如此平稳。他起身,向外走出去的,头也不回。
“你去哪?”小云连忙去拉,但与他好像隔了万里,怎么都碰不到。
“我得走。”严厉的声音柔和了,仍是不回头的向远处走去了。
结束了。一瞬间,都结束了。他好不回头,就像当年只是发烧,本以为没什么大事,但一声一说是肺炎就立刻进了重症监护室,又立刻转入了抢救室,接着,就是死亡通知书一般,都是一瞬间。
屋子里静的出奇,她的心跳声分明在耳边,泪水却已经干涸了。
“小云。”一个温柔的男生从身后传来,这个声音她熟悉。
她转身向他,“小健”。
他和自己想象中的一样。但自己看,他脸上泛着青色,眼窝也凹的更深。他枯瘦的手,颤颤巍巍的向她伸去,指甲已经变成了蓝色。他怎的像一具……像一具尸体。她不忍拒绝他的手,又恐惧这双手。
“小云,救救我。”他变了声音,凄厉的边哭边说,“好痛,浑身都在流血。”
“什么?”她恐惧的说。“叫医生吗”
“我只想拥抱你”他好像已经无法听到她的话了,连声音都变的干瘪,如同他贴在自己身上枯干的手臂。“我不想走。”,他无力的低吼着。
血,从他身上渗了出来,沾到了她的皮肤上,顺着皮肤渗了进去。她恐惧的挣脱他的手臂,崩溃的尖叫,胡乱的抓挠。
皮肤里的血却迅速凝结,凭她怎样抓挠也抹不掉。
在尖叫声中,终于醒来,但仍有余悸,小云抬起自己的手臂。还好,皮肤里很干净。只是身上被汗水浸透了,她无奈的爬下床,换了一套衣服,顺便看了看时间,早上五点钟。
平日这个时间肯定还没起,所以即使醒来,也依然躺在床上。越是到了冬天,天越短,再加上厚厚的窗帘,屋里仍然是黑洞洞的。指针在一秒一秒的走着,好清楚,远处传来货车的轰鸣声,由远而近,然后又消失在了远处。几只小鸟原本在树枝上扑腾着翅膀,听到货车的声音又飞走了。偶尔有风穿过树叶发出簌簌声,在此刻,只觉更加凄凉。
梦中的景象,仍然历历在目,甚至也许某一天,她回想起这情景时会真的以为是发生过的事,想到这里,她只觉神魂弛荡。
父亲,这次真的走了。
至于小健,自己与他相识了大约一个月,他的电话几乎每夜都打给自己,他的声音缠绵温暖,又常在电话中安慰自己,他的话语,与众不同,却比医生的药还要奏效,虽然没有见过他本人,但他一定不是梦中那样可怕的,难道,梦中的不是小健?
越想就越是无法入眠,伴着凄凉的树叶声,她的思绪又离开了梦境,飘到了别处。
到英国的交流,不知怎样,虽然心里的却向往,只是担心自己。“万一遇到太兴奋了,或者太悲伤了的时候,又忘记带药;或者,喝多了酒,精神崩溃;或者……”不知为何,总是不好的结果。“但若是不去,岂不是辜负了教授,他老人家可是很高兴的。”她转念又想。
左右为难。“和振宇商量一下吧。”就跟他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怕旧病复发,就这么说吧,先看看他如何说,她想。
不知不觉,小云又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