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交替,四季轮换,又一年仲夏。
“他还回来吗?”
“什么?”
“算了,问你也没用。”
刚破晓,自从凯翼上了初中,她就不敢睡懒觉了。一个人要走好远的路,才能到秋水小学。
母亲为了能够给她做早饭与午饭,也提早了不少时间,
走完剩下的仲夏日子,才结束这无聊的只有两个科目的小学。要是上初中就好了,她又可以和几个哥哥们一起玩耍了。五六年级这两年的校园生活,有些索然无味。刘珑艺只爱学习,每天埋着头写题,她喜欢她努力的样子,但是看多了,又会心生厌烦,她可不想变成书呆子,却又奈何好朋友是。
一起奔跑在每一条街的男孩,只剩下彭汕了。可是他的怯懦与傻气除了令人发笑以外,毫无别用。他总是跟在她身后,像是一把不会保护女孩的伞儿。
她数着手指过日子,她抓着自己的手指,左手指尖比着右手尖,右指尖划着左指尖,一次又一次轮换,狠狠地掰着,恨不得自己有几双手,才能数清那些日子。
周末,她绕过小屋,到后面的山上去,没跑太高,就有一颗杨桃树了。
坐在树上,摘下一片叶子,她用手指轻轻抚摸着上面的纹路,正反面,一凹一凸的规律,让她入了迷。
“哎!小百里?”
“凯翼哥哥!”
“你又来着啦?”
彭凯翼边说着,边爬上来,他知道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来树上坐着,对着天空,发呆一整天。
男孩穿了一套新的运动装,像天空一样的蓝色。伊人注意到了,她问他:“哎?你这衣服,新买的?”
“嗯,对,前几天父亲上城里进货,刚好买了。”
“哦哦。”
他低头,沉默片刻,和她一样,折一根小树枝拍打着叶片,叶儿叶一片一片慢慢落下来,落在他肩上。
他是来找她的,是要陪着她开心一些的,反倒这衣服又煞风景了。
带着歉疚,他问候:“小伊?学习还好吧,感觉你每天都不是很开心?”
“凯翼哥哥,要是我也去了秋水中学,我们就恋爱吧!”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告白,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见他的眼里已充满笑意,那是发由内心的喜悦啊!
“好啊!我等你考完!”
他们抱着大树根,抓着小凹槽,一步一步往下爬着,下山路上,连脚步都很温柔。
自小学起,六年了,每一天都在写作业,都在为一场又一场考试时刻准备着,自己安心学习之外,还要听母亲唠叨学习之事。
外婆不在的日子里,似乎从没人提过父亲,他像是一个远方的不知三姑,或是六婆的亲戚的儿子。放佛记得有这么一个人,他可以很亲近,又可以很遥远。
或许母亲只会向那闲的蛋疼的献丹婶说起,她还有个男人,好让大家又或许她会和徐媛辛一起回忆,关于他们的故事,那些埋在光阴深处的故事。
以前的他们,也像现在我和我的小伙伴一样吧,每天都能在一起,每天都可以找快乐的事情,不开心的时候,可以有人陪着你,不经意的时候,想起那些小日子,总有一份安然一直搁在心头。
好久写信了,这一次,她亲自提笔,不用让别人代写了。
亲爱的父亲:
我是百里伊人,跟您一个姓的孩子……
许久了,也没收到您的信,都怪我们镇的邮递哥哥工作不认真,我以后啊,好想当一个邮递员,替自己,替每个人传递思念。
传闻说,您去世了,估计就是个传闻吧,也有人说,您外遇了,我其实也不知道外遇到底是什么,大概,您不会再回来我们家了吧。
那么,不说这些女人们传出的疯言疯语了。说说我们家的现状吧,许久了,您也没联系我们,一定会想知道的吧?
我已经六年级了,要准备考试了,夏天结束以后,我就会变成一名初中生了。
犹记得刚上小学时,母亲给您写信让您回来,看看即将步入学堂的小伊人,如今您的伊人又升学了,这一次,我亲自写信给您,问问您,请回来看看我吧!
我们想念您。
落款:百里伊人
放下笔,将墨水瓶的盖子轻轻合上,有点儿害怕把这浅黄色的信纸给染上了墨。
又冲出门去,不知何时起,活泼的小女孩,越发鲁莽了。艾瑶在门口大声喊她,问她又跑去哪,也不给个回应,不让母亲担心的是,伊人的活动范围,很小很小。
曾经害怕孩子们在河边玩,是怕他们不会游泳,
“小百里?”
“哎,我都要上初中了,你别叫我小百里了啊,叫伊人吧!”
“还是小啊,没变过呢,一直都是个心灵滚烫的孩子。”
秋水镇的邮递员,一直都是他,伊人常常会跟在他后头,他知道这小女孩在期待着什么,可好多年了,没有一封信可以让她安心一些。
有时候,他会挑出几户人家的信笺,让伊人去派送,替别人传递想念。若是不能亲自拥有那一份幸运,沾上别人的一点点,也充盈了美好。
他接过伊人手上的信封,看着她的如秋水一般清润的双眸,对着小镇之上的天空,发出了欢愉的信号。
“那我走啦!”
“路上小心啊!小百里!”
“哎!叫我伊人!”
她喜欢人这样称呼她,听起来像是在喊一个大人的名字,她不喜欢别人将她视为孩子。
那调皮的邮递哥哥逗她玩,就喜欢管她叫小百里,一声接着一声,从街的这头,喊到街的那头。
艾瑶做工越来越勤,丈夫在外杳无音讯,连寄钱回家都忘了许久……
有时候她比伊人早些回家,就烧好饭等着她回来,有时候伊人回的早,也主动烧饭等母亲回来吃。吃完晚饭,在门口待一会,就各自回房间睡觉去了,两人话极少。
“你回来啦?今天也和凯翼他们一块玩吗?”
“没有。”
“那,去哪了呀?”
她没回答母亲,捧起桌上的碗筷,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下咽。还是和以往一样,在屋前坐着,都能听见那秋水流淌过指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