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没事到处走走,自己或者和朋友。
此刻站在锣鼓桥上,下面就是汾河,流经城市的这一截河水被分段拦截,造成一种四季有水的假象,还催生了两旁“河景房”价格上涨,不远的地方——河水中央,水鸟停在了拦河坝上,梳理着自己的羽毛,在此处安了家,风吹着两岸的柳树,水面层漪,也吹着我的领子,还有头发。
转头看看三弟,从他的墨镜里,我看到自己额头和脸是两个颜色,赶紧抓了抓刘海,对镜自照:“啥时候我也去剃个寸头。”
“哥,那跟你的气质不符。”
我很好奇的问:”我什么气质?”
“你一看就是书生,”他吐一口烟,斩钉截铁的说。
“毕业好几年了,还是书生?这么弱吗?”
“啥时候把你的近视镜换成墨镜就不弱了。”
“三弟你才比我小三岁,怎么感觉比我成熟多了?“
”你在说我长的老吗?“
”不是,我是说你带上墨镜就像大哥,我应该叫你哥才对。“
”那我这墨镜还是不要戴了。“
三弟是小我三岁的一个书店同事。
他一手扶着栏杆,另一只手夹着烟,看着眼前的河。
“哎,三弟,”我把手伸过去,他扭过头来看到我夸张的学他夹烟时的兰花指。
他噗呲一笑,把无名指和小拇指缩回了手掌心。
“三弟,你没事都干啥,还是打游戏?”
“差不多吧,反正也没啥事儿?”
“没事多看看书,游戏有什么好玩儿的?”
“你不玩,你不懂。”
“嗯……,好吧。”
“七月开始热了,”我撩了一下短袖,看看自己黑白分明的胳膊。“走吧,找个地方吃饭去,”我不想在太阳底下火辣辣的站着。
“哎,你是不是早上没吃饭?”我扭头问他。
他愣了一下,不明白早饭吃否与现在有什么关系。“额,没有。”头一歪,双手一摊,意思是然后呢。
“那我请你吃饭岂不是亏大了?”我也双手一摊。
我知道他每到月底手头指定紧,一部分给了家里,剩下的几乎都让网吧给挣走了。
“三弟,早上早起一会儿喝碗丸子汤,会死啊?”
“喝丸子汤不会,早起会。”
“哎,好吧。”
“去哪儿吃啊哥?”
“那边有家擦圪抖,我跟朋友去过几回,”我指了指东面,“不远,走路五分钟吧。”
“那走,”三弟猛吸了最后一口,掐灭烟扔进了垃圾箱,“今天我来啊,你别抢。”
“好的不抢。”
“哎?哥,你说,老板让咱们几点过去?”
“不是跟你说过了么,什么脑子啊,下午三点,接一批书。”
“多少书啊,还要全去,书店要搬家?慧姐搞不定吗?”
”搞定了还要咱们干吗,今天周五,晚上必须全部上架,忙不过来,有一批晚到了两天,所以都撞一起来了。“
“谁家的书啊?”
“我那天看清单,三联、北艺、浙艺、上译、联合……都有吧,哦对了,主要是还有一批辅导书和儿童绘本。”
“人家孩子刚放暑假,还没有开始玩耍,你们这帮奸诈的书商。”三弟指着我,像工农阶级代表审判资本家。
“不是‘你们‘,是’咱们‘“我用手示意我们俩是一伙的,继续说道:”再说了,你说的资本家那是老板,我也是打工的,应该算工人阶级。”我抬脚踢飞一片梧桐叶子。
“哎,你知道这是什么叶子吗?”
“梧桐叶。”
“什么梧桐?”
“法国梧桐,梧桐更兼细雨的梧桐,”他像念白一般,抑扬顿挫。
“哎呦,可以老弟,”我随手给他一个大拇指。
“那你可不是,开玩笑呢,上过高中的好不好。”
“可以可以,只不过李清照见到的梧桐到底是中国梧桐还是法国梧桐就不知道了,现在也没有细雨,等着七月的阵雨吧,随时准备好当落汤鸡。”
“我才不要当落汤鸡。”
“要当就当一只落汤乌鸡,营养高。”
“反正我跟着你走,要当一起当,哈。”
我们沿着人行道继续往东走,知了嗡嗡不断,加上天气炎热,让人更觉聒噪。
“梧桐树还有其他的名字吗?”我猜他不知道。
他想了想说道:“屋痛?”他假装自己是个外国人说中国话。
我给他他一个白眼儿,“好冷。”
“三弟你应该考虑一下要不要去学表演,我觉得你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喜剧演员。额,不,喜剧冷演员,冷喜剧演员,反正就是冷。”
他不再说话。
“悬铃木,好听不好听?”
“又是冷知识。”他咕哝着。
“那也比你打游戏强。”
“打游戏也能成百万富翁,”他不服。
“你好百万富翁,请先回到现实生活。”
“就是这儿。”我抬头指了指右侧的招牌。
“就叫擦圪抖啊,各种凉菜、面食、炒菜、水饺……”他咕咕哝哝的读着招牌上的小字。
“走。”
进了面馆。
靠近空调坐下,我胳膊上的汗毛立马竖了起来,起了鸡皮疙瘩,三弟白色的短袖塌湿了,后背贴皮,恨不得站在空调口挡住所有的风。
我们来回扭着脖子让凉风尽快把汗吹干,拎着衣领呼扇,抽了纸巾擦额头,大口吸着凉气。
“还不如下场阵雨呢,落汤鸡也比这晒死人强的多,”他说。
“刚才在桥上还有风呢,怎么一到街里来就啥也没有了?没有风吹只剩日晒了,”我也抱怨。
“水泥森林挡住我们凉爽的风儿,让我们荡起双昂昂昂桨……”
“大诗人、歌唱家,快,想吃啥,”我点着桌子打断他。
服务员大姐拿来菜单,先倒上两碗面汤。我点了一份擦圪抖三弟点了炒刀削面,另外要了一个凉菜拼盘,多加花生米和炸茄条,蒜少放,点了两条一扎长的腌鱼。一听健力宝,一瓶小木屋,冰镇。
“他家这鱼很好吃。”我指着前台边上凉菜桌子上的东西,旁边有腌好的鱼。
“不是罐头里的吧?”
“不是,看上去挺完整,应该是自制的。”我们正在小声探讨,服务员过来问:“刚才你们点的刀削面,素炒还是肉炒?”
“肉炒,他那个要大碗,”我做主回答了。
服务员刚转身走,三弟咕哝着说想吃鸡蛋炒。
“哎,姐,刀削换成鸡蛋炒的吧,大碗。”
感觉凉爽了许多,三弟扭头看了看墙,默默的把烟放回去。
“不过我还是希望这个月能多卖一些书,提成多一些。”我又把话题转在了工作上。
“也就辅导书能多出一些,其他的还是不好卖,逛书店的人太少了,不打折没人买,都看电子书。”
“哟呵,分析师啊?凡是正规一点的书店,正版书几乎都不打折,所以没有竞争力。”
三弟不好意思的笑了,掏出手机看时间。
“下次发了工资,别老去网吧,现在上网多贵啊。”
他还是没说话。
“不行就买一个电脑,回家自己打。”
“网吧电脑好,网速快。”
“有钱人,”我故意把“人”读成了“银”,顺手又给他一个大拇指。
“哎哥?你说你跟朋友来这吃过,跟谁啊?”
“我说过么?”
“说过吧,说来过好几回。”
“哦,那说错了,就吃过一回。”我本意不想跟他展开这个话题,免得他刨根问底,所以含糊不清的搪塞他。
“你那几个老乡?”他看出我不想细说,反而追问。
“不是,别人。”
“谁?”
“我不知道她叫啥。”
“啊?”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