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师弟巧舌能辩,我等自愧不如。山水有相逢,告辞。”
武华倒是果断,双手抱拳后转转身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武师兄,这...”
车未登二人看着毫不犹豫离开的武华,又扭头望了望嘴角弯起的陆昀,终是怒哼一声后追了上去。
“武师兄,难不成这件事就这么算了?”追上武华的脚步后,车未登转头恨恨的看了一眼陆昀说道。
此时武华脸上并没有保持着一贯的假笑,反而是冷着脸看了一眼车未登,看的车未登心里一激灵。
“若不是你个蠢货有把柄在他手上,这件事情又怎么可能如此草草收场。”
车未登自知错在自己,低着头不敢说话。
同行的另一人见状说道:“这件事的确是车师弟大意了,不过那个外院弟子未免太过于嚣张,若是不给他点厉害瞧瞧,我们今后还怎么在内院立足。”
车未登跟着点了点头。
“这件事情我自有计较。”
武华说了一声,便不再理会二人,向着道场走了过去。二人稍稍一愣,快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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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陆兄你冲动了。”一旁的朱承弘见武华一行人离开后这才靠上前来,忍不住的叹息道:“只是一时的言语之快,何必在意?你刚刚若是充耳不闻,他也不能拿你如何,又怎会有这般事情发生。”
朱承弘的几句话语,却像一个谆谆教诲门下孩童的教书先生一样,酸臭的陆昀听着就难受。
他憋了朱承弘一眼,重新来到溪水岸边坐了下来,将脚伸入清凉干净的泉水中。
朱承弘见状,又跟着来到衣框旁,口中还在念着解决之法:“依我所见,陆兄你还是找个时间去和武华道个歉,兴许人家一高兴真的就...”
陆昀双眼一瞪,一股莫名气势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朱承弘立刻闭上嘴,他重新拿起捣衣杵,对着放在磐石上的紫色长袍一阵猛砸,声音比起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连不远处躺在树枝上休息的鸟雀都被惊起了。
“陆兄,我知道有些话你可能不爱听,但我也是为了你好。”
朱承弘心直口快,这话憋着不说如鲠在喉,半天过去终是憋不住,小声嘀咕道,声音保持在陆昀刚好能够听到的范围内。
见到陆昀没有反对,他就继续说了起来:“老话说得好,退一步...”
“越想越气,忍一时越想越亏。”陆昀哼了一句。
朱承弘闻言表情一愣:“是这样说的吗?那你不忍让好像还是对的....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这件事情你忍一忍就过去了,干嘛非要这么较真呢?”
“那凭什么该我忍让?”陆昀反问道。
“因为他是内院弟子。”
“So what?内院弟子就了不起了吗?大家都是俩肩膀扛一个脑袋,凭什么他们就要特殊对待?一个区区名号而起,看把他们拽的跟个二五八万似的。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家伙。我们那也不是没有有权有势的富二代和官二代,但也没有像们这样明目张胆的。”
提起这种自觉高人一等的家伙,陆昀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
这都吹得什么歪风邪气,怎么能够助长成这个样子,是时候要净化了。
朱承弘闷了头着没有说话,半晌后见到陆昀怒气消了大半才抬头开口问道:“什么是搜我特?”
......
“话虽然是陆兄你这样说,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朱承弘闷声说道,手里的活却也没有落下,木棒捶起的水花散落在溪水中,激荡起层层涟漪。
“人本来就是分三六九等。普通人比乞丐有价值,商贾比普通人高了一等,王公贵族又比商贾富豪金贵;仆人的性命如草芥,主人的生死顶如天。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即便入了超凡入圣的修仙地,这种规矩依旧无法磨灭。”
什么意思,我们是仆人?
“那这也是错误的规矩。”陆昀哼声道。“人与人难道不应该生来平等吗?”
“生来平等?真是奇怪却又新奇的言论,不过我还是不认同陆兄的看法。”朱承弘停下手中的活,将木棒压在了衣框上,目光古怪的看着陆昀,“问你一个问题。”
“说。”
“敌军来袭,国家安危迫在眉睫,唯一能够统兵打仗的将军却得了重病,全国只有一位医者能够救其性命。但与此同时,这位医者也接到了另外一位普通人急病求诊,可若是救了这人,将军就会死去。陆兄,如果你是那位医者,你会救谁?”
“肯定救普通人。只有一位将军能够统兵打仗,那国家得衰败到什么地步,还不如直接灭亡算了。”
朱承弘一脸无语:“还请陆兄不要跑题。救将军,还是救病者?”
“我当然是...”
陆昀的话语突然止住了,耳畔只闻风吹山林与涓涓流水。
救谁?将军?但就眼睁睁的看着那个普通人死去吗?这对他不公平;可若是救普通人,失去了将军的国家必将败亡。国若不存,遭难的又何止是一两个普通人?
看到陆昀脸上的为难之色,朱承弘再次开口道:“那我再退一步,前提依旧不变。将军远在千里之外的国都,而病者却近在你眼前。若是救病者,国家必亡;若是救将军,可能在前往国都的路上敌军便已经攻破防御,也有可能尚未攻破防御。这二者,你如何选择?”
陆昀沉默不语,只是出神的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
倒影内,那双慧如星辰的双眸告诉他,他仍旧会选择救将军,即便希望只有万分之一。
“我想陆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了。”
朱承弘索性也坐在岸上,仿照陆昀的姿势,将胖如十载杨柳的双腿浸泡在水中。
“生而平等?陆兄此话的确很有震撼力。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传说在圣灵创世造人之时,世间所有生物都是平等的,没有高低贵贱,没有贫富差距,生命不分人或妖,鬼与魔,大家其乐融融的生活在这片大陆。”
“但那也只是圣灵创世之初,属于各方尚未分系立派的大同社会。然万物有万物的习性,人也有人的本性和私心,这就决定了人与人之间不会存在绝对的平等。能够用来衡量高低贵贱的,只有价值二字。价值高者舍万取一,价值低者弃如草履。与其说这是偶然,倒不如说这是必然。而我们。”
朱承弘侧头看着沉默不语的陆昀,神情和声音都非常低落。
“我们在这书院中,就是那些弃之不觉可惜的草履。即便没有了我们,这世间依旧有无数人能涌入这离阳书院,充填我们的位置,代行我们的职责。但是他们不一样,他们每损失一个人都是书院的损失,因为他们比我们有天赋。”
他们,很显然就是指身穿紫袍的内院弟子。
朱承弘无奈的笑了一声,心中涌上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情感。
“是不是很可笑呢,简单的两个字,却决定了我们不同的命运。价值啊,真是一个残忍的词呢。”
朱承弘说完,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怎么话题变得这么严肃了呢。
陆昀疑惑地看着朱承弘,以自己这段时间对他的了解,这家伙真的就是个傻白胖,被人卖了都会帮忙数钱的那种,怎么突然间会说出这种有深度的话呢,难不成这家伙一直以来都是在装傻?
见到陆昀带着疑惑的神情看着自己,朱承弘傻笑着解释道:“这些话并非是我所说,不对,应该说是我转述的才对。这是在我被收为外门弟子的时,我的父皇于我说的。”
这还差不多。
“而且他老人家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诫我,要我戒骄戒躁,放低姿态。蛟未化龙前匿于深潭而后方能一跃九天,更何况是我们。在没有足够实力凸显出自身价值的时候,能忍则忍。”
摇头晃脑说完这段后,不在意陆昀的反应,朱承弘重新蹲起来开始拍打衣服。
陆昀依旧是不言语,他出神的看着倒影。脑海中回想着朱承弘的话。
人与人之间,真的应该平等吗?
正如朱承弘的问题,在医者面前,将军和病者是平等,因为两者都是他的病人,无论救谁都无法取舍,就近原则就成了最佳的选择。
但若越过这二人再深追一步的话:放弃病者,亲朋悲痛,邻里伤心。可若是放弃将军,那些因为战乱惨死的百姓又该如何?这对于本该平安无事的他们公平吗?
一个身后是一个国家黎民百姓的安危,一个身后是终会消散的苦楚。
朱承弘说得对,人与人之间哪有什么公平,只是价值的比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