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卫司在大城才有设立,像这个镇子,既小又偏僻,是不会设立那种官衙的。
贺鸣身为镇子唯一的巡捕,身份地位都很尴尬,甚至直到现在,他还住在保正家附近租赁下来的小屋子。
保正与巡捕工作相似,两者都是管理地方治安。不过保正一般是不懂武功的普通人,所以相对的,他们只负责处理普通镇民之间的纠纷。巡捕往往都是练过武的好手,负责保证地域内,不出现江湖人伤害普通百姓的事。
另外,保正不能算是官,至少本朝不算。不过因为保正一般都是由名望不错的当地人担任,朝廷为了安抚,会按时拨下不少银子,作为他们护佑一方的奖励或者补偿。四等巡捕就惨了,明明是官,却只能每年领取微薄到勉强糊口的薪俸。大概就是因为这个,本地出身的保正,通常都看不起那些外地派过来的巡捕。
贺鸣作为镇子仅有的巡捕,不可能有时间顾及小叫花子的生活,但这小叫花子也许与最近频繁作案的杀人凶徒有关系,所以也不能放手不管。
思虑再三,贺鸣只能试着把小叫花子,托付给那位姓张的保正临时照看着。
若不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贺鸣真不想跟那位,鼻孔长在脑袋顶的张保正,多说哪怕一句话。
贺鸣按着门环在门上扣了几下。
“谁啊,敲敲敲,敲什么敲!”
伴随着骂骂咧咧声,门从里面打开,张保正走了出来。
“哟,是你啊,贺鸣大人。有事吗,没事我可就回去了。”
张保正一边虚伪地客套着,一边随手就打算关门。
“保正大人留步!”
贺鸣闪电般出手,一把按住木门。张保正使劲拽了几下大门,也始终没能让门关上,只得狠狠地瞪着贺鸣,放开大门。
“有事快说,说完就滚,我很忙,没时间跟你耗。”
“我想烦劳保正大人帮我照看一下这个孩子。”贺鸣从背后把小叫花子拉了出来,“这孩子可能与近来镇上的那些命案有关系。在下办案少不得四处走动,带上他实在不方便。所以只能请您帮忙照看一二。”
张保正明白,这是公事不好拒绝,然而他又实在不情愿给贺鸣帮忙。
不知怎的,看到小叫花子头上的白发,张保正突然想到一个主意。他说:“贺兄弟,论理你我都有责任为了镇子安稳出力,可是吧,你看这孩子,小小年纪就一头白发,这是不吉之兆啊。把他放在家里,我实在是不好跟妻女交代啊。”
贺鸣脸色有些不好看。
“不必大人亲自照顾,只求保正大人安排个人看着点他,这就可以了。”
“请人来白白帮忙,这怕是……”张保正依旧拐弯抹角地试图推辞。
“不白帮忙。”贺鸣从怀里掏出钱袋子,往手心里一抖,倒出七八块指头肚大小的散碎银子,然后又从中数出一半,递给张保正,“这些就算是请人帮忙的酬劳……”
张保正一手接住贺鸣递出来的银子,脸上表情也变得和善了许多。
“什么酬劳不酬劳的,一点小事而已,就不用麻烦外人了。贺兄弟,这事就包在张老哥身上吧,保证把这孩子给你养得好好的。”
银子这东西,到底还是好使的。
张保正笑嘻嘻,一手死死攥着银锭子,一手拉过小叫花子,喜笑颜开返回院子里。
眼见两人离去,贺鸣表情一收,眼珠子微不可察地斜了一下,用双瞳的余光掠过某个地方,又飞快恢复原状。然后他就像往常一样,昂首阔步沿街走远。
贺鸣故意走人少的路,三五个转角之后,身边已经见不到什么行人了。
突然贺鸣停下来,高呼一声:“藏头缩尾,鼠辈!”
巡捕标配的直刀悍然出手,冷冽的亮光划过,胡同口的墙被劈开一道豁口,豁口后面却并没有人。
普通人相信耳朵听到的和眼睛看到的,习武之人也相信这些,但相较而言,他们更加信赖自己的直觉,那是一种发于心底神而明之的感知。
因为直觉,贺鸣没有草率地离开,而是走过去墙角后细细搜索。这一搜,果然让他找到了某些东西。
“贺鸣!你什么意思!”
袁东宇嘴里的一口茶水几乎喷了出去。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混蛋巡捕会去而复返,而且还带着这么恶心的东西来给他看。
说起来也是奇怪,贺鸣明明是个外来人,却堪比消息灵通的本地包打听,就仿佛拥有无数的耳目遍布镇子。尤其对付袁东宇,这些不存在的“耳目”更加厉害。不管袁东宇躲到什么地方,贺鸣都能轻轻松松找到他。简直邪门!
“我捡到的,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东西很普通,只是一块破布片,关键是布片上沾染的东西,那早已经干掉了的一块块污渍,让人分不清它们的本来面目。
贺鸣把它们放在桌子上摊开,一股子难闻的味道立刻弥散在茶楼上。
“看起来像是油污,但又不是普通的油污。”
“拿远点,别离我这么近,倒胃口!”袁东宇抱着茶壶,仓皇躲到远一点的桌子上,“那是油脂、脓液的混合物,因为长时间没有清洗,才会这么难看,而且还有这味道,实在太要命了。你就不该带它来茶楼这种地方,正常人谁受得了这个。嗯,还有一点,你最好赶紧想清楚,把这么多茶客恶心走了,你打算怎么赔偿茶楼老板的损失!”
经过袁东宇提醒,贺鸣终于注意到茶楼的情况。不知什么时候,这二楼居然只剩下他和袁东宇两人。不过他对此也没有更多的在意,反正客人都已经跑掉了,他又不可能一个个去给重新拉回来。
“我其实挺好奇的,你这东西,就是这块能把活人恶心死的破布,哪儿来的?”袁东宇问。
贺鸣在降官之前,是正二品大员,朝廷中妥妥的高层人士之一。虽然没有什么洁癖,可自己的面子还是在乎的,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带这么一块恶心人的玩意儿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