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的刀法袁东宇没见过,也许很厉害,但绝不会与他的刀法相似。毕竟袁东宇是杀手,杀手的刀法只为杀人,挑劈斩刺都是夺命的很辣招数。
那人还没看清楚,就觉得肩膀一沉,一柄门板似的阔刀已经压在了脖子边上。
“吴泰安使得出这样的刀法?”
那人站在马前,木木讷讷,不敢动不敢说,甚至不敢想。
袁东宇满脸戏谑,手一甩,阔刀再次回到背后。太无趣了,他拨转马头,正要离开。袁东宇已经不想跟这个吴家的小辈玩闹。不料这时,那小子身子一转又挡在袁东宇的马前。
“使得出,我太爷爷绝对使得出!”
胡搅蛮缠!
这吴家小辈就跟十四年前的吴泰安一样,都是无耻之人,让袁东宇打心眼里地感觉恶心!
“虽然我从来没见过太爷爷的刀法,可他是江湖上最厉害的刀客,不管什么样的刀法,都一定能使出来的!”
袁东宇嗤笑起来,原来这小子根本就不懂吴泰安的刀法。
跟这种盲目之人讲道理是没用的,因为根本就讲不通。袁东宇再次拔刀,横着一拍,那吴家小辈就高高地飞了出去。
十四年,袁东宇刀法有成却没想过去杀了吴泰安,毕竟真要算起来,他们之间没仇,只是有恨。这恨不必杀人,却一定要解。
黑马哒哒而行再不回头。
此地往南再过两座城便是桐州的地界,往常走到这里,袁东宇都会绕行,但今天他却打算直着南下。这次他要过桐州,要进岩城,他还要亲眼看看曾经的吴门刀馆,究竟沦落到了怎样的地步,然后更要在吴家大门前畅快淋漓地大笑三个时辰!
“你很高兴啊。”白音说。
“是啊,我太高兴了。”袁东宇高坐马上,眉飞色舞仿佛下一瞬就能高歌一曲。
“哦。”
白音神色黯然,声音也闷闷的。
注意到白音不太对劲,袁东宇缓缓低下头,心思百转间忽然似乎想到了些什么。
他这些日子里才知道,白音的爹爹是个教书先生,几年前被人给杀了,然后就成了孤零零一人,在江湖上辗转飘荡到了烨城,与吴家这小子的处境何其相似。那时候,白音是不是也曾祈求,希望有人能替他的全家报仇呢?
袁东宇的心在解恨和杀人之间流移不定。最后一咬牙,拉着马缰绳兜了半个圈。
“你干嘛。”范白音说。
黑马突然的动作,让白音猝不及防,差点从袁东宇怀里掉出来。
“帮吴家那小子报仇!”
白音有一瞬短短的愕然,随后脸上渐渐多了抹微笑。
盛名之下无虚士。江湖上名气越响亮的人,武功也就往往越厉害。吴泰安的十一个亲传弟子,都是名动一方的角色,想来手上的功夫也弱不到哪儿去。倘使袁东宇就这么杀过去,这些人或许能死一两个,不过后面的人有了准备,只怕少不了麻烦。
袁东宇已经让灰鹰送了信,叫祁墨、林显二人来帮忙,这样合三人的智慧与手段,想必会容易许多。
从南边赶来桐州,最快也要十多天。袁东宇什么也不做,他要等这十多天。
杀人是件大事,急不得,十多天等得起。
袁东宇深知此理,就像跟人谈生意要看黄历,找财运旺的日子一样。袁东宇杀人很讲究,好时候、好天气、好心情、好衣裳,这些都要齐备,然后他才会带着拜贴,有规有矩地登门。
黑马踏入桐州,走过的一个地方叫做“石苗台”,是个村子,很小很小的村子。
接下来的十多天,袁东宇都要在这小村子里呆着。村里没有客栈,袁东宇父女和吴家小子就一起住在农户里。
石苗台不大,村里土生土长的人老实巴交,嘴里都操着一口方言。袁东宇所住这院子的主人,是全村上下唯一讲官话的村民。隔壁是家豆腐坊,由一对年轻夫妻经营,丈夫是个瘸子,妻子是个哑巴,两人不太爱露面,所以即使每天都是天不亮就开始忙碌,也没能让生意红火几分。
又过几个时辰,太阳升起来。吴家小子开始闷闷地抱来干草,铺在黑马面前,伺候着马大爷享受生活。白音懒懒地晒着太阳打盹。
此间光景之美恍然如梦。
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除了小地方固有的贫穷,这村子简直可以说是人间仙境。
袁东宇打了盆水,坐在房门口,仔细打磨自己的刀。铁器在磨刀石表面滑过的声音,浪潮般一层层叠着从耳边飘过,那韵味,纵是竹笛琵琶也比不上。
刀磨过之后,再用干布轻拭几下,便被袁东宇竖起来,靠在门边墙上不再管了。
正巧,吴家小子也喂完了马,端着簸箕往回走。
“吴家小子,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袁东宇这纯粹是没话找话。一个人闲到了极点,就会想说些什么,这时候就会没话找话。
吴家小子擦着袁东宇的身子进屋,放好簸箕后又擦着袁东宇出来。他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不答话、不停留、甚至连半点反应都没有。
“都已经是我的奴仆了,还这么傲气,这就是你们吴家人的臭德行?”袁东宇挤兑道。
吴家小子这才停下脚步,回身抬头盯着袁东宇,他说:“我已经是没有家的人了,还要姓名做什么。”
对于这吴家小子而言,父母亲长赐下的名字,是吴家的骄傲。如今吴家的人都死光了,就连他也发卖自己,成了袁东宇的奴仆,抵杀人的酬金。这样的他已经不配继续拥有以前的名字。
袁东宇撇撇嘴:“你没了名字倒是一身清净,可我不能一直叫你吴家小子啊。”
“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吴家小子又要走开,他觉得袁东宇分明是在消遣他。整个院子里只有三人,另外两个都有名字,随便怎么叫,他也能知道是不是唤自己。身为奴仆洗衣打扫、生火造饭,从早到晚满满都是事,没时间站在这里侃大山。
“我是主,你是奴,我说你要有名字,你就必须有名字。”袁东宇嘿嘿一笑道,“既然你是吴家的崽儿,自然还姓吴……吴能,对,你以后都就叫这个名字了,天底下最无能的吴能。哈哈哈,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