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野餐成了我们几个小伙伴最热衷的游戏。
我们喜欢带上各种小零食,去野地、去公园的角落、去麦田玩耍。
有时我们打水仗,有时我们放风筝,但更多的时候,我们会搭起一堆火,烤红薯吃。
我们还会去菜场,请在市场做早餐档口的同学家长帮我们代买猪肉。
大家零花钱都不多,凑起来买了猪肉后,就只能再买两包幸运牌方便面。
面饼先捏碎分了,安抚一下肚里的馋虫,料包则作为烤肉的佐料。
我们分工四下拾柴,有人捡树叶,有人扒枯树皮,还有人拾小树枝。我们需要不同的材料以便更好地烧火。
火点起后,我们拿着树上刚折的杨柳枝,将已经请摊贩老板分割成片的猪肉串在枝条上。
大家围坐在火堆边,一边添柴,一边紧盯着枝条上的猪肉。
火炙烤着肉,油滋滋作响。有时还会飞溅出来,把大家吓一跳。
心急的时候,肉离火近,外焦内生。
丑陋的卖相,一点都不影响我们的胃口。嘴巴上的炭黑,或者翌日的肚子疼也不能减少我们当时大快朵颐之万一。
后来,我们烤肉的经验越来越丰富,我们会选择伸手火堆五秒感觉手烫的地方,这是我们试验出来最好的烤肉位置。
两包调料包,在小伙伴们手中传递,每个料包,只撕开很小的缺口,然后慢慢地纷扬到烤肉上,我们一口口地吃着或焦或生的猪肉,围着火堆畅谈着趣事,好不快意,时间如流水般飞逝。
但以上这些在我们概念里还处于野餐的范畴,离我们心目中比野餐还要高一等级的野炊,有不小距离。
我们见识过电视里外国人的户外大烤箱,滋烤成网状条纹的牛排,刚出炉的面包,融化了的奶酪。我们羡慕又向往,也常常会想些新的玩意聊慰一下。
譬如后来我们的烤肉就慢慢升级成了铁板烧。
起因还是一个小伙伴偷拿了自家厂里的一块铁皮。我们架起砖块,倒上油,有滋有味地享受着外国人的高端。
第二天,那个偷铁皮的小伙伴被自己家长胖揍了一顿,但他一点都不感到后悔,我们把他称为英雄。
最近小学对面的点心摊开始售卖一种装在竹筒里面的米食,细细的,长长的,外面是糯米和红豆,里面还有红枣,像极了电视纪录片里云南少数民族的竹筒饭,特别香甜好吃。
“我们也弄竹筒饭好不好?”
我的提议立刻得到了小伙伴们的响应。
到了周末,我们各自带了大米、鸡蛋、猪肉、香肠、红豆、红枣等,又去竹园砍了一小根竹子,用锯子在竹节上方锯成一段段,一端留着竹节,一端开口,用于放米和各种配料。
点心摊的甜味“竹筒饭”,我们当然要复刻。我们也必须创新,弄一个咸味的猪肉香肠饭。
野餐基本都是我来点火,因为我对于点火最有经验,会使用树叶或者废纸作为引燃物,然后再把火种放于搭好的柴火架子上。
柴火架子也不是随意搭的,细柴在下,粗柴在上,中间不能太过紧实。后来我又懂了火燃烧的原理,在外婆家的土灶上试验了无数次,所以每次我都能很快将火点起来。
不久前,刚下了雨,小伙伴们捡拾的柴不太干,所以点火燃烧的时候,我只能趴在地上,凑着火堆,用嘴吹。
伙伴们紧张地围在一边,帮我挡住四下的风,同时又神情紧张地看着柴堆,有时似乎觉得他们在用意念帮我点火。
终于在我呛了好几口烟后,火袅袅地升了起来。
大家一阵欢呼,然后又各自作鸟兽散,按照之前的分工动了起来。
我们把装满大米和馅料的竹筒放在火堆上,又用竹子穿起几块请家长加工好的肉片,学着枫叶台里外国人的手法,潇洒地撒上调料,每人一串,围着火堆举着,边烧烤边等竹筒饭。
等到我们把所有肉串吃光,柴也烧完了,竹筒饭还不见有什么眉目,竹筒里的水倒是咕噜咕噜地直冒着,伸筷子下去一试,米仍是夹生的。
我们派两个人留守看好火堆,其他人又出去捡柴。
最后吃到竹筒饭的时候,竹筒已经被火烧成了炭,里面的米饭半生半焦。可是我们还是吃得不亦乐乎。
这是我们少年时最喜欢的游戏,不在乎脏得灰头土脸,不在乎回去肚子痛,这是我们从野炊中,从自然中获取的最原始,最质朴的快乐。
我们也曾多次呼吁在班级范围内开展这样的活动,只是碍于安全等原因,一直没有得到过老师的许可,所以在听到了六年级全体师生去小岛野炊时,我们觉得很不真实。
然而一切又都那么真实。
我们几个小伙伴特意组织了一次会议,会议上我们决定了要玩的项目和需要做的准备。
所以活动当天,老师看见我们的精量装备时,眼睛瞪得又圆又大。
我们带了足足两蛇皮袋的柴火。这些柴火不是农家村民烧火用的稻草、劈柴,而是我们六个小伙伴忙活了一下午的成果。
老师问我们是怎么做到的,我们就将拾柴的经验和过程讲了一遍。
我和GG、NN都是厂区家属。厂子生活区有两排行道树,特别茂密。主要是梧桐和香樟树。
我们捡拾梧桐的宽大落叶,去剥梧桐树脱落的树皮,去拾香樟干枯的枝条。所有可以被利用的篝火原材料都成为了我们眼中发光的金子。
两大袋柴火,大概有一百来斤,我们自然拿不动,我是央求老爸帮忙,把柴绑在摩托车后座上才带到学校来的。
除了准备柴火,我们几个小伙伴还“搜刮”了家里的库存,把红薯、芋艿、南瓜等可以烧烤的农产品,以及油盐酱醋等调料一一备齐,我们甚至还准备了大米。
我们受到了老师及同学们的的大力表扬,小伙伴们和我一起接受大家的赞赏。
出发前班主任交代了野炊的注意事项,包括捡柴的注意点和引火等事宜,又让我们自由分组,我们雄赳赳气昂昂地迈向了新“战场”,小岛。
小岛,是一处还未开发的市民郊野公园,因为取土拓宽河道的原因,城东的一块陆地被硬生生地挖掘成了孤岛。
因为这个小岛地理位置很好,两边有宽阔的河道,有往来的行船,有乡土的人声,政府索性把它开发成公园,遍植绿化,做了亭子,还架设了一座通往小岛的石桥。
小岛很快成了网红打卡地,每逢休息,岛上游玩的市民络绎不绝。
我们今天野炊的活动场所也被安排在小岛上,在岛的最西面,还没有完全开发,有很多土堆,还有一个不小的“山坳”。
我们几个小伙伴按照土办法,在泥地上挖了一个大坑,然后放入细柴引起火来。
我们经验丰富,“业务”娴熟,所以我们是全年级第一个引燃火堆的小组。
我们把红薯扔到火里,加紧添柴,把火烧得旺旺的,想第一个展示成果。
我们隔壁的小组是一队女生,她们起先手足无措,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急得在那里团团转,没想到不久后就请了我们的数学老师做外援。
他们找来石块垒砌土灶,数学老师还特意跟大家讲解了一下灶台设计的数学原理。然后从我们这里借了火种,架上锅子,倒上油,炒起菜来。
处在旁边的我们看的目瞪口呆,就野外做个菜,有必要把灶弄得这么好吗?这是我们从来没有见过的神操作。
然而现实迅速打破了我的疑虑。因为土灶设置合理,有通风口和添柴口,所以等火一起来,就显示出了巨大效用。
烧热的油冒出了青烟,滋啦一声,预先准备好的土豆丝和青椒丝一起下锅。
煸炒几下,香气随着油烟飘了出来。
大家循着香味过来围观,有的人手上还拿着捡拾到的柴火,有的人则偷偷咽起了口水。
平时那么严肃的中年男人,怎么端起铲刀来,也这么的温柔,有烟火气。
不足五分钟,在数学老师帮助下,隔壁小组就把第一盘青椒土豆丝端上了餐桌。
不管是不是我们班的,还是其他班的,所有的同学都一股脑地哄了上去,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很快将第一盘菜吃得精光。
大家纷纷称赞数学老师的好手艺,他却摸着后脑勺,又不好意思起来。
大家让他再露一手,他却笑着说,将战场留给我们。
他也真的不再上手,只在各个小组的邀请下来回做着指导。
我们也请数学老师来看我们烤的红薯。
他扒拉了一下火堆,几个红薯已经在猛烈的篝火中变得焦黑一片。他跟我们介绍了食物成熟的原理,我依稀记得,他说“通过热传导的方式,食物的分子间做着热量交换”,我们的火力很猛,但是不能力透纸背,所以很多时候,红薯外面已经焦成了炭,里面还是生硬的,欲速不达。
他拿了几个个头更大的红薯,放到了一个灶台的砖缝之间,他说:“你们试试看这样烤,每过一段时间,就把红薯翻个个,利用土灶中的余火把红薯煨熟。”
“煨番薯”,这是我们常常听到的街上小贩的叫卖声,没想到,指的竟然是这个。
后来也验证了数学老师的正确。再大的红薯都不会焦黑,反而像是摊贩上售卖的烤红薯,软软的,湿湿的,里外成熟度一致,掰开来,香甜诱人。
我们的煨番薯立时又成了新的网红。
后来各小组有煮饭的、有做菜的、有烤肉的、有烤红薯的,大家互相请教,学习着如何使用火,学习着烹煮的秘密。
这是我们在课本上不可能学到的知识,更是一项生活技能,还是一门有趣的科学。
这次的小岛成了我们几个小伙伴小学时期野炊最后的“战场”,后来我们的“战场”又变得更加广阔,战利品也更丰富。
感谢那些在野地里烧火野餐的日子,是那些日子让我感觉到了生活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