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调色板上的灰色颜料在天空中被涂抹开来，淅淅沥沥的雨夹杂着寒风席卷了纭江市，雨幕已然抹去远处树木利落的轮廓，花开又花落，生生而不息，丛边小径慢慢蔓延向远方。
鱼挽在书房里写了一个上午的寒假作业，叶湛昨天晚上十点多飞回的竹桉市，凌晨才到的，她想让他多睡会，早上就忍着没给他打电话。
他不让她去送行，他怕他登机之后，大晚上她一个小姑娘独自回家不安全，凌晨两点左右一下飞机就给她发微信报了个平安。
她原本是准备收到他消息后再睡的，哪知道一点左右就眼皮子直打架，熬不过困意，自己就先睡着了。
寒假作业一大堆，不过好在鱼挽不是爱拖延的性格，相较于假期前期先疯玩，后面再来赶作业行为，她更倾向于先完成好作业，再玩也不迟。
放假以来快一周，她快完成所有量的三分之二了，大概还需要两三天就能全部搞定了。
这样想着，鱼挽理了理写好的作业，整整齐齐的叠着放到书桌上，又把还没写的整理出来，顺带写了份计划表。
房门被轻轻叩响，鱼挽停下手上动作，转头道了声请进。
保姆贺姨打开门站在门口没有进来，盈盈浅笑，“阿挽，午饭想吃什么啊？阿姨去买来做。”
鱼挽倒没什么特别想吃的，便温温软软的回答：“都可以的，贺姨您看您想吃点什么，就买什么就行。”
“好嘞。”贺姨笑了笑，“那我不打扰你了，阿姨还是要多说一句，不要一直在房间写作业，写会出来走走，看看外面，活动一下。”
“好，谢谢贺姨。”
贺姨走后，鱼挽又刷了套英语卷子才搁笔，她活动了一下脖子，起身整理了下书桌，拿起手机出了书房。
她下楼到客厅沙发上坐下，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屏幕亮起来，她垂下眸子看了眼。
【Aaaaa.1097：起这么早啊，吃午饭了没？】
从视线瞥见备注那刻，她的眼眸顿时亮了亮，急匆匆解锁点开微信，敲字回复他。
【音：你醒了啊，还没有吃。】
【音：不过刚刚阿姨出门买食材了，应该等会就吃了。】
【音：你起床没有啊？吃早饭了嘛？】
正琢磨她是不是表现得过于激动了些，对面的语音电话就打过来了。
鱼挽短暂的愣了一下，平复了下心情，按下绿色接听健，家里没人，她开了外放。
听筒那边传来一阵水声，几秒后，叶湛的声音传过来，带着缭人的倦意，又有几分浅浅的沙哑，“我刚起呢，在洗漱，不好打字。”
“嗯，那你先洗漱。”
“好。”
通话没有挂掉，也不会有不舒服或是尴尬的感觉，鱼挽听着他那边传来的细微声响，莫名觉得有些小满足。
几分钟后，水声停了，他应该是洗漱好了，她听有人走路渐进的声音带着一道稚嫩的小奶音。
“哥哥！”
叶湛应了声：“嗯。”
小奶音又问：“哥哥你在和谁打电话啊？”
这回，他的声音似乎凶了几分，“叶别枝，别人打电话时候不要说话。”
小奶音弱了很多，带着几分被凶后的小心翼翼：“哦，对不起哥哥。”
鱼挽不由得失笑，叶湛这个人对小孩子的耐心还真是差得要命，小时候她就经常被他凶，没想到，长大后他还这样。
她没忍住道：“你凶人家干嘛。”
叶湛：“我哪凶她了？”
她忍俊不禁，“是个小女孩吗？叫叶biézhī嘛？”
叶湛：“嗯，亲戚家的一个妹妹，跟韩然差不多大。”
鱼挽：“我能不能跟她说说话？”
叶湛点开手机外放，递给一旁捂着嘴巴不敢说话的小女孩：“叶别枝，姐姐叫你。”
小女孩惊喜地接过手机，悄悄问叶湛，“是个姐姐嘛？她找我嘛？”
叶湛纠正：“是漂亮姐姐。”
“漂亮姐姐你好！”叶别枝乖乖地捧着手机，软糯糯地叫她，“我叫叶别枝，‘明月别枝惊鹊’的别枝，姐姐可以叫我小名，桃桃。”
“你好啊桃桃，”鱼挽笑，由于是面对小朋友，她找了个小朋友能认识的词汇介绍自己：“我叫鱼挽，小鱼的鱼，挽留的挽。”
叶别枝点头如捣蒜：“嗯嗯嗯，姐姐声音好好听！”
鱼挽：“哥哥刚刚凶你了？”
叶别枝磕磕绊绊的：“嗯…没、没有。”
鱼挽脑补了一下小孩和叶湛对峙的画面，低笑了一声，“姐姐帮哥哥给你道了歉，对不起桃桃，哥哥不是故意凶你的，别生哥哥气好不好，下回姐姐给你买礼物好不好？”
“好，谢谢姐姐！”叶别枝甜甜地笑，又转而问道，“姐姐为什么要替哥哥道歉啊——噢，我知道啦！姐姐是不是我的嫂嫂？”
还没等鱼挽回答，小女孩儿又小声嘀嘀咕咕，“哥哥这么凶，也能找到女朋友嘛？姐姐你是不是怕打击哥哥的自尊心，才同意的啊？姐姐你好可怜啊。”
不小心听到的叶湛：“……”
下一秒，叶湛面无表情揪住小女孩儿的衣领，把她拎出了房间，垂着眼帘盯着她：“叶别枝。”
叶别枝后背一阵冷汗，扭头就往楼下客厅跑，拖鞋还丢了一只：“妈妈救命！哥哥要打我了呜呜呜，漂亮姐姐好可怜！”
“……”
-
“小伙子，你的烤冷面好了。”商贩阿姨拿着考好的烤冷面递给狄皓。
狄皓付了钱接过，嬉皮笑脸的：“谢谢姐。”
阿姨一听乐了，又抽了张纸巾给他，“拿去吃完擦嘴。”
狄皓笑着接过，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在群里，迈开长腿往球场走。
——群聊：已读不回专业钉子户们（8）
【狄皓：给你们瞅瞅我的烤冷面。】
【魏姚：麻烦寄一把到我家，谢谢。】
【狄皓：@魏姚，我靠，你这厮终于肯回消息了。】
【魏姚：［位置］】
【狄皓：？】
【魏姚：邮费你出。】
【狄皓：滚！！！！！】
——两分钟后。
【狄皓：我他妈烤冷面掉了！我才吃了两口！】
【狄皓：这都是什么事！！？】
【魏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魏姚：笑死了，叫你小气，活该。】
“……”
晴！天！霹！雳！
狄皓在群里鬼哭狼嚎了几番，不仅没得到安慰，反倒受尽群里人的冷落，他收起手机，蹲在马路牙子边和地上落灰的烤冷面大眼瞪小眼。
半晌，他长叹了口气，拿出阿姨给他的纸巾准备包起烤冷面，扔进垃圾桶里。
手在口袋摸了几个来回，他人一愣，连忙起身在全身的口袋里都摸了一遍，结果都一样。
没有。
就连那张破纸也不在了。
我靠。
像他妈开玩笑一样。
狄皓无语了，可他自个没办法做到乱扔垃圾，却什么都不管，拍拍屁股就闪人，于是他又蹲了下去，做了番心理准备，正准备直接上手捡。
前方突然笼下一片阴影，说话声音小小的，有些怯生生的意味。
“那个…你需要纸巾吗？”
狄皓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小巧精致的脸蛋儿，带着一副银框细边的眼镜，一双小鹿眼很澄澈，脸颊上带了些热度，她似乎有些害怕的样子，眼神一对视，她就慌慌张张地躲开。
他视线向下扫，她双手拿着一包纸巾递过来，他没接，她就一直僵着不敢动，就连呼吸都有些怯怯的。
他实在是没忍住，笑了一声，“你是真想给我？还是什么？怎么感觉像谁逼迫你一样？”
小姑娘脸上热度又加了几度，她躲避着视线，说话没了逻辑，“没…没有，是…”
“谢谢。”狄皓接过她手里的纸巾，抽出一张，把剩下的退给她，将地上的烤冷面包起来，扔到前面的垃圾桶里。
他回过头瞥见小姑娘还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他有几分不解，“要我赔你纸啊？行吧，我买包赔你。”
小姑娘摇头解释：“不是。”
他笑：“那行吧，谢了。”
说完，狄皓大手一挥转身往球场方向走，云聚集在淡色的天空里，路旁的树木四季长青，身后小姑娘的视线聚焦在少年身上，她抿了抿唇，鼓起勇气喊了一声。
“狄皓。”
他回过头，“你认识我啊？”
同他视线撞上那刻，她的满腔勇气就弱了，良久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干瘪瘪扯了句，“谢谢你。”
“？”
然后，小姑娘扔下了几个不连贯的词汇，落荒而逃了，“就运动会…你的创可贴…在跳远…”
狄皓：“……”
整得跟我欺负她了一样，活见了鬼了。
-
狄皓是个憋不住事的人，三言两语在群里分享了这件事，以及那个奇怪的小姑娘，本以为，大家都不会搭理他，哪知道夏恩卷嗅到丝八卦气息出来冒泡了。
【夏恩卷：说起运动会跳远，我想起个事，我不是报的跳远嘛，在我前几个有一个很可爱的女生，应该是八班的，就她眼睛很大，声音也小小的，脸特别容易红。】
【夏恩卷：狄皓，你还记得她吗？就她比赛的还摔倒了。】
【狄皓：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刚碰见那个女生就是她，她今天还带了个眼镜，没认出来。】
【夏恩卷：为啥人家还记得你啊？】
【狄皓：不知道，那时候她摔得挺惨的，她同学也不知道在哪去了，她手和脚都擦破了，我给了她张创可贴。】
【夏恩卷：创可贴？你怎么给的？】
【狄皓：我当时口袋里恰好就收了张，看她一个人挺可怜的，她同学又没帮她，我跟人家也不认识，就安慰了她一下，给了她张。】
【夏恩卷：我怎么觉得她对你有点意思啊？说不好，狄某的爱情来了。】
【狄皓：放屁，人家怎么可能喜欢我这种？】
【夏恩卷：说不定呢。】
【狄皓：我又没什么优点，人家也没毛病，凭啥喜欢我？】
【夏恩卷：我想想，人长得挺好的，体育厉害，个子也高，然后性格也挺好，成绩虽然不算太好，但也在中上。】
【狄皓：哦，那等什么时候她瞎了，她就看上我了。】
【崔徉：你喜欢那小姑娘吗？】
【狄皓：就见了两面，哪来什么喜不喜欢，不过说真心话，她挺可爱的。】
——崔徉撤回一条消息。
【崔徉：滚吧，当我没问。】
【狄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