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月刚迈进房门一步，就被大夫人的声音给吓住，“这时候才过来？”
她低着头，不敢反驳大夫人，只能声细如蚊一般“嗯”了一声，那边跟着大夫人身后的还有秋嫂，倒是“哼”了一声。
“秋嫂，你出去。”
秋嫂完全没有预料到大夫人会对她说这么一句话，一时间竟然呆愣在那里，过了好一阵才呆呆的应着，“好，好……”
挽月站在门口，便看着秋嫂从她的面前走过，眼神倒有些可怜着，她这不是在可怜秋嫂，而是在可怜自己。
不能让秋嫂听到的事情，一如三年前大夫人把她关起来的时候跟她说的那些话，身旁也只有春嫂站着守着。挽月已经大概猜到大夫人要跟她说什么了。
她闭上眼睛，将心里的难过皆数封存在心底，往前走了几步，向大夫人行了一个礼，“娘有什么吩咐吗？”
大夫人轻轻叩着椅子旁边的扶手，眼睛闭着，不发一言。但她的威严依旧摆在那里，挽月也不敢做声，只能等着她开口说话。良久，大夫人才睁开眼睛，像是没有什么事的问出一句，“你可有什么怨恨吗？”
“没有。”挽月低头。
又是沉默许久，大夫人才说道，“我三年前与你说的那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挽月惊讶，抬头看向大夫人。
她以为这一次大夫人定是来问她有没有什么人选可以嫁给梁渊的，万万没有想到，大夫人竟然会问出了这么一句。三年前大夫人说让她考虑这件事的时候，她根本就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更不相信大夫人说的是真的。
让梁家的大少奶奶，另嫁他人？除了梁渊，她想嫁给谁都可以。
她当时以为这不过是大夫人诓她的一句话，有谁愿意将这一生最美的青春年华错付空房，做一个未嫁先寡，名不副实的大少奶奶？空许她一个未来，让她的人生显得不那么可悲罢了。
“没有。”她摇了摇头。
“我许你另嫁他人是可以，但是聘礼必须归我们梁家。”
“既要聘礼，三年前又为何非逼我认下大少奶奶的名号？这成京城大家谁不知道我的，还有谁会下聘娶我？”
大夫人哼笑，“想娶你的人多着呢，可若要拿不出三百万两的聘礼……”
“不可能会有人的。”
“这不是会不会有人愿意娶你，而是你愿不愿意嫁的问题。”大夫人的话一针见血，“没让你认下为润儿的媳妇，想必你还是对渊儿旧情难消吧？这是伦理的事情，你还敢肖想些什么？”
她轻咬着下唇，什么话也不敢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以为自己在大夫人手下学了管了这么几年家，就算是翅膀没有硬起来，也不会再被轻易的折断了吧？然而她错了，她是斗不过大夫人的心计的。
“我生是梁家的人，死是梁家的魂。我不嫁。就算管家掌事不需要我了，我也可以去梁家的祠堂，去诵经赎罪。”
“梁家不养闲人。”大夫人的话语冷冰冰，不带感情。也像是一根刺一般，狠狠的扎在挽月的心里。
她在这个家里待了十四年，顶着梁家大少奶奶的身份，管了三年的梁家，到最后，却只落得一个闲人的身份？非要将她卖出去换那三百万两的聘礼？
这哪里是为她谋幸福？这简直是吃了人连骨头也不吐的，想要榨干她的最后价值。她知道，梁家想要一口吞下这么多的聘礼，却不会给她丝毫的嫁妆带过去的。
没有娘家的支撑，被卖了三百万的聘礼，却没办法带上一丝一毫的嫁妆过去，又还是二嫁的身份，哪里能寻上一个好丈夫去？
“我不想嫁。”她的声音变得有些尖利。她就算是守在梁家，再怎么痛苦的看着她所爱之人娶了别人，去疼惜别人，去爱别人，她只要还能看见他就好。倘若嫁了人，她就什么也没有了，连心中的信念也没有了。
挽月刚撇过头去，却发现大夫人拖着她的残肢一拖一拖的走了过来，她身后的春嫂还想要扶着她些，却被她推开。
挽月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大夫人突然一个趔趄，像是跪在了她的面前。她赶紧要去扶着大夫人起身，可当大夫人一抬起头来，她眼眶里瞬间掉落的泪水把挽月都给吓了一跳。
“你要我这把老骨头怎么样都可以，可是你若要是真的对渊儿有一点点心思，我求你帮一帮他。”
挽月差点将扶起大夫人的手给放了下去。一见到大夫人的眼泪，她便知道大夫人的眼泪攻势又要来了，她不是太害怕大夫人凶她，可大夫人一旦要与她哭着说这里头的各种内情，她就觉得到最后，她怎么着也要答应了。
明明，这些事情她一点儿也不愿意。
“我让你掌家的这三年，梁家的情况难道你还不清楚吗？什么成京第一大家族，都只是一个空壳名声而已！”大夫人的泪更是滴滴滴落在了她的心里。
挽月愣在那里。
她对梁家的情况是了如指掌，当她接手的时候，她也惊异过，难道成京第一大家族也就只是这个样子吗？越是管事，她就越是发现里头的问题多多，每一支撑多一天，梁家便要凭空耗费不少的钱财。当她好不容易要将这个问题解决的时候，梁家便也差不多就只剩下了这么一个空壳。
如果没有什么钱财再投入进去唤醒梁家的这些庄子和铺子的话，这个空壳早晚会被人戳破的。
大夫人怎么能不知道这些呢？呵，她将这一切都给算计好了，连这笔钱从哪里出，她三年前就考虑好了。
“渊儿还要上进，不能没有家族支撑，也不能让二叔还有那个老婆子看不起，我们成京梁家的一切罪孽因你而起，你……难道不该以你而结束吗？渊儿护你，可你不能因为这样，你就要自私的毁了他这一生。”
那她这一生呢？又有谁人顾？她甚至都不知道十四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一直听着大夫人这么说，便也只能将罪过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爱也是如此，罪也是如此，两重夹击，将她从一个年幼无知的崔挽月推成了成京第一大少奶奶崔挽月，现在又要让她牺牲自己，强逼着她嫁给其他人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