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
阿尔忒弥斯连思考都不敢,他生怕某种埋藏的恐惧影响自己还在消散的领域:如果他确实已经命丧孤蓬之手。
可是,就算断头台的绳索已经断开,倾斜的刀口仍然距离脖颈还有一段距离,思考是不可能戛然而止的。
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话…
“…往下回溯吧。是生是死,与我们无关。”
浑身发凉的费雷只能勉强表露一点疑惑,这躯体就快不由他自己操纵,能改换一番情绪,就算是最后的挣扎:
“阿尔忒弥斯你…”
你这是…认命了吗?!
尚处于冷静中的鸽德,其眼球在眼眶边缘的极限位置左冲右突,为此拉动的神经,触动了整个思维模块的运转:
“…那么,不必去村子了。往…一天前,看看海峡关隘…尽量定位到极北军团进驻…然后…”
阿尔忒弥斯心照不宣:既定计划还是要执行,诺德如何把控四大公爵的隐藏真相,将在他领域的回溯效果面前形同虚设。
不出意外的结局如此这般,而意外一直在最不应该出现时突如其来。
底牌…真是底牌!抽完之后就剩下天意昭昭!知己知彼,然后让自己人捅了刀子!
“…去吧。时间…或许真的不多。”
三人相顾无言,那能有什么好说。
场景在阿尔忒弥斯的控制下变换。
在三人自身眼中,是世界在移形换影,但这不过是参考系的假象:
在场没有第三方的存在,因而阿尔忒弥斯,鸽德,费雷三人自成一体,被倒流的时间作为另一道平行线,两者并行不悖,同时存在也不影响彼此。
环境在屡次波动后稳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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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峡关隘东城墙内侧,墙根处的土地里走出来一个男人。
人不能从土中走出来…这应当是常识。
可当地面突然开裂,足够大的开口中,有人踩着坚实的灰黑色阶梯缓步向上,这就只能当做是早有安排的地下通道。
休战时间,周围目前空空如也。要找到活物需要进城墙里面,或者往城中走,走到内城墙去。
男人在尘土飞扬中走出地面,送他上来的阶梯极速聚集,用自身的铁灰色把开口堵了个严严实实:看来,只有他一人。
能看出来,男人对这里极不熟悉,到城墙上去的通道找了他足足大半圈…
最后实在没辙,男人撇撇嘴,找不到上去的正常路径,那还是自力更生吧…
于是他径直朝城墙走去,一脚踩在城墙上,随即身体完全后倾,与地面接近平行,再将另一只脚抬起,就把城墙当新的地面往上行走。
依附于现实的重力一直在生效,因而男子走的略显吃力,但他能这样走上去,双腿如同扎了根一样,锁死在九十度垂直的城墙表面上,依然是惊世骇俗…
可算熬过这不轻松的三十余米,刚刚抵达城墙上,映入眼帘的场景让男人不由自主皱起了眉头。
从地面,到墙壁;从眼前,到无边无际的远方,仿佛天地间的配色都只剩下了赤红。
城下的血色可以理解…可这城墙…难道说已经攻到城墙上来了?海峡关隘的形势如此危急?
男人不禁蹲下身来,伸手摸到城砖上去,这才发现红色的并不是想象中的血迹:是锈蚀了的铁。
这时才能勉强分清楚,那弥天的铁锈味与墙外的血腥气还是有些许不同。
这样的气味只有凝血的味道,却没有腐烂的感觉,不至于让新兵把胃酸里倒腾的隔夜饭呕出来。
“这是让他们提前适应一下墙上的环境。”
“如果连这里都待不下去,那老子就只能劝那些个小毛头趁早跑得远远的,当然他们现在也跑不出去。”
男人转身,看到一位身穿残破盔甲,右半边上身打满绷带的壮汉走上城来,留着的满口胡须卷曲交横,头发短到与其说有头发,不如说是光头。
都尉习惯性去抚摸一把长发,可刚抬手就意识到自己似乎刚刚糟了什么灾祸…
“干了干了干了…说出去也真是让人家笑话,老子一个打架的行家,打了半辈子,头发从来被没被别人剃过。”
“这次是第一回,让人家一个魔法把自己满头头发都给烧了…诶,我说你不至于还认不得了吧?”
“…怕是你恐怕认不得我——”
男人紧急闭嘴,满城墙的铁锈在一瞬间飞起,裹挟为一把数百丈的长枪,与打着旋儿飞过来的大刀撞在了一起。
这一刀来的势大力沉,区区铁锈所凝结成的武器根本就不是对手。
在一片火花之中,大刀飞速开辟通路,将长枪从中分成两半,一直砍到枪柄末端去。
可被甩在身后的那些铁锈,并没有因此就落到地上,反而变本加厉地去追逐这把刀并粘附在刀身上。
直到这把刀砍到男人的面前时!
无穷无尽的铁锈已经将它彻底包裹,并把它拽在原地,动弹不得。
“根本就不用记你是谁好不好,就凭你这一手,老子还认不出你是钢铁勇者吗?你们军团长呢?”
钢铁勇者摊了摊手,悄无声息把那些铁锈再均匀的平铺回城墙之上,顺手指了指城外:
“快过来了,毕竟你们大军围城,要直接进来不好办,所以我们准备直接闯。”
“啥呀,你这说的啥呀?什么直接进直接闯的。”
都尉才懒得去动脑子理解他这话里面的意思。钢铁勇者也没有办法,只好耐着性子跟他解释。
“预计是…让战争骑士带队,后面其他的几位能辅助冲击的骑士和勇者组成锋头。”
“到时候的话,直接从敌人最硬的地方冲进来。只要你们城门大开,而且灵巧勇者与领域勇者配合到位,就可以直接进来了。”
“当然,这肯定是要从东城门或者北城门走,要是你们的主要敌军在南面的话…你们的中央主干道是可以一直从北直接到南的吧。”
都尉盘算盘算他报出来的这几个名字,尤其是那个啥听起来就能让都尉下意识吓了一跳的战争骑士,他的能力是什么来着——
“我去!合着你们这十几天来一直就让战争骑士在前面冲着?!卧槽,那不得掀翻了天了?!”
这家伙都尉也能说道说道,毕竟也是帝国开国元老级别的凶残角色,誓要打翻帝国所有前辈的都尉自然是了解的透彻。
而这家伙嘛…都尉看看履历之后,也就放弃与他争雄的想法:不是打不过,而是比不了。
战争骑士,出身帝国骑士团,极北军团军团长拿陛下的人情和亲笔谕令从元帅手里掰走的半步传奇。
军团长带人回来的当天,半个极北军团都想问个问什么:陛下的直接指示,好家伙,您有这无往不利的条件,去把今年比武大会冠军搞进来啊?
元帅跟咱们走的又不是一个路子,他手下的兵到极北干活,怕不是不太适应?还是个骑士…
诶我不是针对骑士兄弟们啊…他是个真骑马打仗的!骑兵!骑兵行了吧,元帅副手这不得带骑兵?咱这儿咋给他配,咱们没这个兵种…
极北军团军团长好面子,本来想着给新人表现一下极北军团的素质,没想到上来就被到处质疑,这下他就要发火开始教训人了。
“是,诶,咱知道,是是是,那战争骑士是跟元帅跟了四十年的老兵…”
“对对对,是打过千里奔袭决战的先辈…我们尊敬,怎么不尊敬…”
切,还不是这些个套话…资历我们排不过这位,有本事打两场?看不起后生是要挨揍的!
极北军团军团长猛地从鼻孔里出口气,“你们这群小兔崽子,谁要是有帮元帅打赢千里奔袭决战的战绩,那你尽管来挑战!”
“哈?元帅靠他打赢的?”
“知道厉害了吧,决斗勇者?”
逐渐揭晓答案的军团长就差把尾巴翘到天上去,脸上的骄傲神色好像叙说的是自己的丰功伟绩…
“我这眼力,能是吹出来的?就他这无阻力行进的天赋,打你们七八百个跟玩似的!”
“无阻力行进…这什么啊?”
“意思是…他不会减速吗?”
“开玩笑的吧…那怎么还没撞死呢?”
这问题够尖锐,一看就是旁边凑热闹的印象勇者才问的出来。
军团长也回答不了这问题:毕竟很有道理,搞的他自己也想知道为什么了。
在他的默许下,起哄声再度高涨:
人都在这了,让人家露一手呗!
战争骑士早就知道极北军团里面个个都是刺头,天资绝世的超级天才,遇上这群从帝国上下拎出来的顶级勇者也讨不了好…
“这样吧,你们有什么要塞或者据点要进攻了,让我来。”
一圈人一头雾水:你就一个人诶,有要塞需要拔除的战争,那场面少说也要二十万,你顶什么用啊。
那这意思是…指挥攻坚战很厉害?那算个什么…
旁边的白胡子老头直接发难,你不是说攻坚嘛,海上的岛屿行不行?
“那更好,指个方向呗,这个岛在哪里?”
白胡子老头…还是叫他预行骑士吧,这会也有点不知所措:
不是吧,现在去打?老夫也就随口一说,战线没推到岛附近呢,去不了的。
战争骑士看被误会了,说的更简洁明了:
“我意思是,你告诉这个岛在哪个方位,我自己跑过去就可以了。哦对了,这地方重要不重要?可以不占领吗?”
听到这话,预行骑士都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但看战争骑士底气充足的做派,预行骑士还是决定:不再跟奇奇怪怪的人动脑子。
毕竟前车之鉴是有的!以前确实出现过整个极北军团被打脸的剧情,可不能再步后尘!
好,我老老实实按你说的做,要是水货…下来再跟你不客气!
地图自然到处都有,预行骑士过去指了个位置:
“位置是从我们所处的这里,到这里…呃,占领方面的话,这个岛在这个方向上没什么价值…”
“行,这个距离…你们要等到明天早上了,我先走了。”
战争骑士头也不回,骑在马上往城外跑:他是按原路返回的。
留下原地愣住的所有人,和一个早知如此的军团长嘿嘿冷笑。
众骑士各勇者满腹狐疑的回去睡觉,早有好奇心比天高的家伙半夜爬起来,去岸边蹲守朝阳。
“嘶…有点冷…炽焰勇者,给点个火?”
炽焰勇者的长卷金发在海风吹拂下扬起,无声无息的告诉想取暖的家伙:
想要点火可以,燃料自己找去!有风天气谢绝人力控火邀请!
“邪门嗷,啥时候这里吹南风了?不是有啥风暴吧?”
自然勇者对自然天气敏感的多,风吹到自己身上还没啥感觉,但看见海浪背离岸边,就知道不对劲的事情发生了。
想让炽焰勇者点火未果的大地骑士站起身来,左右手握拳,骨节劈啪作响,然后双手上抬——
数米长度的岩石墙壁从土地中钻出,以弧形的构造,提供了挡风的一面。
这可让分头坐着的家伙聚到一起来了:白嫖嘛,不嫖白不嫖,谢谢老哥,下次还找你遮风挡雨…
大地骑士也笑骂回去:“风大了找过来了?去去去,觉得自己是个人物,出去扛着啊!”
“别开玩笑了,”自然勇者感觉到不太对劲,“南风不可能刮这么猛的,有问题,可能是海洋极端气候,我劝还是快回去。”
“诶呦!”大地骑士忽然一惊一乍,“咋回事?风居然能影响岩石墙了?!这要多大了去?!”
“妈的你别愣着了!把口子堵起来!”
大地骑士回头一看,好家伙,炽焰勇者抱住岩石墙边缘,拼尽全身力气不被吹走:
谁让他坐在一边,风力过大的时候,他也要被卷携走。
这一下,大地勇者也不敢怠慢,赶紧又使出自己的天赋技能,把岩石墙扩展成环,彻底把他们封堵在了环内。
眼看天上风越来越猛,他又把岩石墙加高了两米,顺便封顶,只留下最顶上一个孔供应呼吸。
“要我说,这架势要是什么战争骑士弄出来的,建议咱们还是早早投了,没见谁有这么大能耐。”
炽焰勇者一听这话不愿意了,“哎,自然勇者,不就改个天气,你又不是做不到,就跟你一个水平的家伙,哪能行?”
自然勇者瞪大俩眼:“整气象变化?开玩笑呢,整个极北军团加起来也做不到这种事情!”
“能改变一下某个范围内的天气都已经不得了了,用一次得休息半个月,这能掀翻整个海岸线的风,那不得献祭他个千八万个我?!”
“来了来了来了,听见没?”
大地骑士也顾不得骑士身份,耳朵往墙壁上一贴。
“我日…这是…”
已经临近拂晓时分。
等着看战争骑士要做什么的那些个勇者们也已经登上了城楼。
没有人站在城墙上,因为风实在是太大,大到他们感觉这根本就不可能的地步。
他们当然也听到了那样的声音。
这声音很熟悉,无非就是气浪爆炸,但这爆炸的未免过于密集,密集的毫无逻辑…
然后从那方的地平线上出现的景象,让所有人哑口无言。
能看见一个黑点,在驱赶着他前面的大气奔腾。
没错,是在驱赶!
人,在那里骑着马,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向前——而他前方的大气,在逃离他!为了躲避他恐怖的速度前赴后继!
“这!这他妈是天灾吧!”
那个黑点前进的速度实在太可怕,等到能看清那是战争骑士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过去三分钟。
滔天的气浪轰击而来!
大气奔腾的速度过快,以至于从地面上卷起来的尘土,都在追赶气浪的过程中被甩走,导致这气浪完全全全的透明,根本就看不清是什么时候撞上来的。
空气,正面冲击在了城墙上。
整座城都是猛的一震!
众人惊惧的看着那一人一马继续前进,毫无颓势!
战争勇者的速度,甚至还在肉眼可见的提高!
海啸开始被掀起。开始只有两三米高的浪花,在风力的推动下,不到数秒之间就达到了几十米的高度!
汹涌的浪潮在连绵不绝的推动下,朝着遥远的地方前进!
上帝,他不会要就这么把那个岛给拆了吧…
极端的可怕来得快,去得也快。勇者们除了见识了一把真正的史诗天灾,就剩下去海里面搜救刚刚直接被吹飞,根本就不知道吹到哪里去的某几个倒霉蛋了…
是的,风暴吹拂过的海岸上平滑如镜,哪里有岩石墙壁的影子。
后来,战争骑士当然回来了,地图上面那个岛所处的位置,也就成了海了。
“已知的战绩,可就这一次!那时候还只让他蓄力了一整个晚上…我的个天哪,这回他还带着一群人一块儿冲,还冲了整几天!你们这是准备屠杀?!”
钢铁勇者摆摆手,“也不至于。路上毕竟一边有海族阻隔,一边还有魔兽的干扰,前前后后也停掉了几次。”
“不过从七天前到现在,也算是冲满了七天整了。”
“…慢!我他娘有个主意…”
钢铁勇者看着都尉不怀好意的眼神,突然浑身发毛。
“你想干什么?”
“嘿嘿,我没啥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们绕过咱这关隘,但是不去冲魔兽,而是从这个山崖上跑出去,接下来嘛…”
都尉往西看看,那边有隔着仅仅一道海峡的黑色森林。随即,他的脸上挂上了残忍的微笑:
“我想啊…如果战争骑士冲得够快的话,他应该能渡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