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一个秋天,位于摩罗海的数万小岛依旧沉静,腥湿海风、灿烂阳光是这些小岛永不褪色的主题,黑岩氏族的少年们有的在各自的小岛上茁壮成长,有的则要准备前往黑岩主岛斯坦接受训练,走进这个氏族,然后成人。
四季轮回,春风转而又生,没人知道一座小岛上,一页扁舟上,一个少年平静死去,又平静归来。
死去的是以赛亚·波利特·黑岩,归来的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
他撑着小舟静静地坐起来,满手鲜血,脸色苍白。他不知道自己是谁,在灵魂海中一个小人已经残破不堪,来自异世界的灵魂就好像代码迥异的病毒,不存在一个体系,那么自然无法战争,只能慢慢磨合,然后融合。
但,世界总是充满变化,以赛亚突然觉醒的血脉就像催化剂将这个过程加快了无数倍,两个灵魂在一瞬间进行了无数次碰撞,其结果就是以赛亚在死前用随身携带的匕首插进自己的胸膛,而异世界的灵魂接受了一大笔遗产,却丧失了多数的记忆。
他坐着大口喘气就像即将溺死的鱼回到大海中,胸口的血液在血脉的悸动下止住了,无比的痛苦,但他脸上的神色逐渐复杂甚至开始出现名叫享受的情态。
啊!多么美好的痛苦,多么美好的生命,只有经历了那死一般的寂静,面对着多彩的世界才会有生而为人的快乐,也只有这濒死的痛苦才能够重击他残破的灵魂让他开始享受这空气,这海水,这痛苦。
他逐渐恢复了平静,放了手,任凭身子轻轻滑入了小舟...
过了良久,他硬撑着坐了起来,没有说话,只是随着小舟在寂静的海面飘荡。
他对前世的记忆遗忘了很多,名字啊,生活的地方啊,全都忘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些生活习惯,一些知识和一些嘈杂的片段,怎么都无法忘却。
那么究竟人死后会保留的是什么呢?也许是对生的渴望,不过大概率是下一次的生。
然后留下各种自认为有用的东西...
这些哲学问题对于像以赛亚这样普普通通的小人物来说平时是毫无作用的,只会徒增烦恼,只会无端地发散自己的思维,让其无法统一,降低生活的期望。但在某些重大时候,一些哲学的思辨可能会开解他,将他带出泥泞的绝望沼泽,重新燃起对生命的期望,至于为什么不是对生命的渴望呢?
那是因为在历经了死亡之后,不管是未遂还是已经死去的人们都知道啊!
活着是一件多么开心的事啊!
以赛亚觉着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没有如此地爱过‘活着’这件小事。
慢慢的,慢慢的,他觉得除了‘以赛亚’这个名字还有更多的东西需要去了解,这些原身的记忆才是他在这个世界的立身之本。
融合在一起的灵魂本质,又一次被打开,将它的秘密的冰山一角展露在以赛亚面前。
他或者说以赛亚早在互相被观测到的那一刻就开始激荡,也只能说灵魂层面的交锋实在是太过诡异和难以想象,他们本是两个世界的产物。
尽管形态上非常相似,但是其内涵内蕴委实差距太多,要不是原本的以赛亚萌生死志,在第一次碰撞中已经以为自己死去,要不然这场战争会进行的更久,其走向会更加诡异,不过也会更加有趣。
异世界的灵魂呵,他的到来就像是命运的长河中突然冲入了一颗巨大的陨石,这个世界表面看上去风轻云淡,岁月静美,但无数根缠绕在不同人,不同巨兽身上的细线被扭曲,有些和他亲近的直接硬生生地绞断,本就波澜壮阔的史诗在这一刻迎来了新的波澜。
至于他的进程嘛,那或许只有鬼神才会知道吧。
时间一点点的逝去,天上云卷云舒,大海依旧平静,或者说在此处没有那些无聊的‘惊喜’过来掀翻他的小船,不过偶尔会有一只两只海鸥掠过水面,至于水面呢,还是那样波光粼粼使人想起某些正在休憩的兽群的晶莹脊背,深沉又淡然。
忽然间以赛亚睁开了双眼,他看了看还有些稚嫩的双手,用手扶了扶披肩的长发,他淡淡地叹了口气,是轻松也是从容。
至于训练,家族什么的,就留到明天吧,现在我只要静静地躺倒下午,等那人来寻我就行了吧,以赛亚如此想到。
果不其然,夕阳西下,赤霞漫天的时候,一个少女划着小船到来了。
“以赛亚少爷!以赛亚少爷!”少女高声叫喊着。
以赛亚举起手臂挥舞着,当船桨拍打水面的声音渐渐变大的时候,以赛亚知道她已经找到自己了,于是不再动作,静静的坐在那里,因为胸口上的伤口真是深入灵魂的疼,一伸手胸口就疼的厉害。
当然灵魂也很疼就是了。
真是不晓得这鳖孙儿下手这么狠干啥,以赛亚吐槽道。
不一会儿在已经渐入黑幕的夜空中,一个少女终于迎着余晖奋力划着船桨靠近了他,在最后的光亮中发现了浑身渗血的他,然后一把扔掉了船桨,明明两船之间还隔着五六米的距离,她却像一只小蝴蝶一样飞到了他的身边。
以赛亚当然知道这个世界的人身体素质不是一般的好,原身同样也可以做到。
但当这个穿着标准女仆装的栗色长发的少女一把抱住了他的头呜呜地哭起来的时候,他懵了。
以赛亚疯狂地搜索记忆,但是不管怎么回忆那些记忆,他都只发现一个事实:尽管现在的小岛只有他与这个少女两个人,但是他对她并不好,嫌弃她不够优雅。
长期拿族里面另一个冷淡少女嘲弄她。
真是个渣男。
现在的以赛亚接收到那部分记忆也有些无语,这白丝俏丽女仆可是他上辈子的梦想啊,可惜这该死的原身一点都不关心。
好在融合后尽管在另一个世界的记忆丢失大半,但人格可能还是那边的人格站了上风...
不得不说,上辈子经历的知识大爆炸给他带来了超乎寻常的见识,那股知识就是病毒,轻而易举地将原身的人格打散。
不过很可惜的是他现在也只知道几个名词了,就连这个‘知识大爆炸’都是抠破脑袋想出来的。
以赛亚看着哭不停的少女心中也满是无奈,毕竟上辈子就不是一个情商很高的人,原来的以赛亚就更别提了,满脑子的决斗,被中州那边的骑士精神霍霍的不清。
黑岩部落,一个盘桓在世界之巅的大海王者,短短几百年将摩罗海域大小部落打的没脾气,乖乖吃这口饭不好吗,非要硬着头皮学人家剖腹。
知不知道,剖腹后面再多一个字在另一个世界就要告你侮辱孕妇。
不过如果不是他自杀,也许现在的以赛亚的道德观可能还会再弯一点也说不定,毕竟这又不是小说里的夺舍,硬说的话最多算是融合。
最后以赛亚也只能轻轻抚弄她的长发,嘴里不断地安慰她。
过了小半个小时,少女哭的更大声了,以赛亚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词穷了。
以赛亚觉得不能在这样下去了,起码自己要占据先机。
“唔...少爷你为什么盯着看我啊?”
“因为我的玛利亚最好看了!”腻人的情话伴随着惊喜的颤音对少女的内心达到了双重暴击效果。
少女终于停止了哭声,但却涨红了脸,依旧有些抽泣。她的嘴巴里像是含着糖一样,支支吾吾地怎么也说不清楚,只是一直在说些什么‘稀饭’‘稀饭’。
以赛亚也没仔细听,他只觉得软妹子这个词说的果然是有道理的。
这腰确实很软...
怎么,自己刚来就要到达人生巅峰了吗?以赛亚的神情有些迷茫。
他忽然觉得这样两个人的陪伴有一种宿命的感觉,特别是原来以赛亚的骚操作。
将其他人全都赶走...有一说一,现在的以赛亚想给他点个赞。
不,一个赞不够,起码点十个!
被妹子占便宜什么都好,就是才刚刚被血脉弥合的伤口,被她这样趴上几个个小时是真的又要开裂啦...
以赛亚看少女哭的七七八八了,帮少女拭了拭眼泪,笑着说:“玛丽亚,已经没事了。”
半开玩笑道:“是匕首先动的手,现在它已经输了,咱们回去吧。”
玛丽亚点了点小脑袋,嗯了一声,抄起船桨奋力向着小岛划回去,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双颊顿时飞满了烟霞,脖颈也像是涂了一层淡淡的粉霜。
‘嗳,少爷的胸膛真是温暖,可惜这只是短暂的属于我...’她有些恋恋不舍地想到。
她又回头看了看以赛亚苍白的面容和病恹恹的神态,打消自己的顾虑,暗自决定明天给少爷好好补一补。
以赛亚长叹了一口气,只是凝视着身后的黑暗,刚才的事情让他有些感动,不过也是是有些感动罢了。
少女易嗔易喜最是美丽动人,也最是凶恶无比。
血脉虽然救了他但又像是魔鬼美妙的谎言一般,在每个觉醒的血脉的同族中四十五六年的寿命就已是极限!
如果能重新开始,他其实觉得做一个普通人也没什么不好,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其实也挺好的。
上辈子他没经历过,这辈子不管如何,他不想再留下遗憾。
不过过了一会儿,他迎着清淡的海风,小船在水面上划过乌黑银白的水痕让他觉得有些快乐,是啊,能活一世又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再说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按照记忆来说,只要夺取那所谓的神剑镇压血脉,那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
以赛亚对此有些怀疑,因为据考究是一位占卜家先祖说的,但那个先祖占卜完第二天就死了,这句话的真实性有待验证。
不过,如果真的有机会得到那什么神剑,他一定竭尽全力。
当天晚上以赛亚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小女仆的服侍下吃完一大块鳘鱼与蛤蜊,然后在小女仆的服侍下上了床。
睡,现在肯定是一个人睡,以后就说不准了...
睡觉有个等身抱枕也挺好的。
小女仆道了晚安后径直离去,以赛亚摸了摸已经缠好绷带的胸膛,心中自然而然的又浮现出另一个女人的身影,那个一头银发的女人,在他的心中还是那般的高傲冷清。
哎,情伤。
啐,情伤!
无聊的玩意儿。
这原身留给我的烂摊子还真不少,以赛亚如此想到,闭上双眼,一股碾碎一切的黑暗瞬间将他包裹然后沉入不知名的睡梦中。
他皱着眉头,虽然还在沉睡中却隐隐感受到了某种扭曲的存在正缓缓的醒来...
在黑暗中呢喃着...
男人死去的嘶吼,女人小孩的尖啸在昭示着什么...
只有一句话淡淡地浮现在他的心中,将他从幻梦中惊醒。
其为:永恒的长眠未必是死亡...祂们即将归来...
半夜中,以赛亚猛地坐起,摸了摸后背,发现出了一身的冷汗,仔细回想却发现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翻了个身,却未曾发现蓝色的玻璃上,他的眼睛倒影着六芒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