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三月十三,
小雨。
晚香楼。
王伯坐在一张桌子前喝着酒,
酒是上好的女儿红,
配着崭新的白玉酒杯。
不一会的功夫桌子上的半坛子酒就已经入了王伯的肚子。
王伯现在觉得很快乐,
喝酒的时候总是能忘掉很多事,
很多不想回忆起的事,
而且这里的女人们大都很好看,
空气中混合着脂粉和刨花油的气息。
还有男男女女打情骂俏的声音,
他们往往喝着喝着就走向了楼上的包厢,
做些男女该做的事情。
但王伯此行前来当然不是为了喝酒,
更不是为了找女人,
相反他来这里的目的是找一个男人。
现在这个男人就坐在他面前不远处的一张桌子上,
这个男人当然没有发现王伯在注视着他,
因为他的目光现在全都落在自己身旁的女人身上。
终于在喝完了五杯酒之后他和自己身旁的女人上了楼,
王伯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将杯中的女儿红一饮而尽,
随后点了一碟花生米慢慢地嚼着,
就在他把最后一粒花生米放进嘴里的时候发现刚才陪那个男人上楼的女人慢慢地从楼上走了下来,
她的头发有些凌乱,
王伯知道是时候了,于是起身向楼上走去。
他桌上的酒已经喝完。
屋内,
那个男人正准备穿上自己的大褂,
他的脖颈上还留有女人芳香的唇印,
他高兴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这时一个人推门走了进来,
正当他抬头以为是刚才的女人又回来了的时候突然发现站在自己眼前的是一个男人,
如假包换的男人,
而这个男人就是王伯。
“你是谁?”男人突然惊声说道。
王伯笑了笑道:“我是一个人。”
“我当然知道你是一个人。”男人说道。
王伯道:“人也有好人坏人之分。”
“那你是个什么人?”男人问道。
王伯道:“我当然是一个好人,只不过我这个好人现在要向你要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男人说道。
王伯道:“这个东西不是银子也不是金子只不过却比金子银子都值钱。”
“有什么东西能比钱还要值钱?”男人突然笑道。
王伯道:“一个珠子而已。”
男人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
“你说的是什么珠子?”男人道。
王伯道:“当然是窦公子让你保管的珠子。”
王伯面前的这个人就是窦府的管家。
货真价实的管家,
自从昨晚窦公子说出真相后王伯就一直跟着这个人。
“看来你们已经知道了。”管家道。
王伯笑了笑道:“我不仅知道了这件事,现在还明白了另一件事。”
“什么事情。”管家问道。
王伯道:“你不是一个好管家。”
“此话怎讲?”管家问道。
王伯道:“明明窦公子已经被人抓走音信全无,而你身为管家非但不去找他,反而来到晚香楼寻欢作乐。”
管家笑了笑道:“抓走他的是你?”
王伯道:“不错。”
管家道:“那他已经死了?”
王伯道:“我并不是一个坏人。”
管家道:“这么看来他的命还很大。”
王伯道:“不出意外的话,他现在已经到家了。”
管家道:“不过你们不杀他不代表别人不会杀他。”
王伯道:“你怎么会知道的。”
管家道:“因为这是那个人亲口告诉我的。”
王伯皱了皱眉头问道:“那个人是谁?”
管家道:“这当然不能告诉你。”
王伯笑道:“看来你果然不是一个好管家,亏窦公子那么信任你。”
管家道:“他只不过是一个傻子而已。”
王伯道:“我并不在意这些,现在我只想让你把珠子交出来。”
管家笑了笑道:“珠子早就不在我的手里。”
王伯眯起了眼睛。
“你说的可是真话?”王伯问道。
管家道:“虽然并不是每一句都是真的,不过这一句肯定不会假。”
王伯道:“看来你不仅不是一个好管家,你还是一个令人讨厌的人。”
管家笑了笑道:“你错了,我原本是一个忠诚的人,可是总有忠诚的人经受不住钱的诱惑。”
王伯道:“多少钱?”
管家道:“八十万两黄金。”
王伯笑道:“这些钱足够让你花上两辈子了。“
管家道:“所以我就把珠子卖给了那个人。”
王伯道:“你就不怕窦公子发现?”
管家道:“我当然不怕,因为那个人要杀掉窦公子,等他死掉之后我就可以用我的八十万两黄金盖一个宫殿,再也不用像狗一样活在别人的面前。”
说到这里管家狂笑了起来。
王伯道:“那个人究竟是谁?”
管家道:“告诉你也无妨,反正八十万两金子已经在我的手里,那个人就是魏无心。”
王伯攥紧了拳头,
他看了看窗外,
有两只燕子落在对面的屋檐上,
燕子互相依偎着。
“你觉得你有命花完那八十万两金子?”王伯突然问道。
管家道:“就算是死我也是个有钱的死人。”
王伯叹了一口气道:“可惜你并不能把钱都带进棺材里。”
管家道:“就算我死了也要把棺材和坟墓都修成金子的。”
王伯道:“看来你真的很爱钱。”
管家道:“是个人都爱钱。”
王伯道:“确实如此,但愿你能把你的八十万两金子都花光。”
随后王伯离开了包厢,
他走下了楼梯,
推开了晚香楼的大门,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鼻子里已经没有脂粉和女人的香味。
他已经决定了一件事,
那就是去找魏无心,
他必须要回忆,
回忆一件他永远都不想回忆的事情。
屋檐上的两只燕子依旧相互依偎,
而他自己却形单影只,
但他还有朋友,
两个愿意和他同生死共患难的朋友,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有些变好了,
他要拿起自己那把断剑,
心中的断剑。
他慢慢地在街上走着,
就在这时他的身后突然出现一阵声音,
有一个人躺在了地上,
一个烧焦的人,
这个人从晚香楼二楼的包厢摔了下来,
但很显然这个人在落地之前就已经死了。
王伯认得这个人,
因为他们刚刚才说过话。
王伯朝楼上包厢敞开的的窗户望了望,
他看见了一个女人的背影。
二
大头捕快擦了擦额头上的雨滴,
他腰间别着的黄铜烟斗格外的亮眼,
小头捕快站在他的身旁,
他们两个人现在都站在一个烤焦的死人面前,
小雨依旧淅沥沥地下着,
街道周围已经没有人,
“又是一个烧焦的死人。”小头捕快道。
他的眉头皱的像一团纸。
“而且又死是在晚香楼的门口。”大头捕快道。
他们抬头看了看晚香楼的招牌,
招牌很大,四个角还挂着一串串的铜钱。
“进去看看吧。”小头捕快道。
随后他们踏入了晚香楼的大门。
一进门就有一股香气钻进他们的鼻子里,
这香气是楼里独有的香气,
令男人心驰神往。
但是令他们二人感到奇怪的是楼里除了他们之外再无别的男人,
平时晚香楼里的的男人应该是比女人多才对,
而现在楼里却只有女人。
这时一个美丽的女人出现在了他们二人的面前。
这个女人腰肢轻纽,媚眼如丝。
任何男人看了都要心动。
她是晚香楼的老板娘。
“二位官爷又来了。”老板娘说道。
“门外死人了。”大头捕快道。
老板娘道:“我知道。”
大头捕快道:“你不觉得奇怪?”
老板娘笑了笑道:“死人有什么好奇怪的,人总是要死的。”
大头捕快道:“这句话我似乎听你说过。“
老板娘道:“既然如此官爷又何必问我。”
大头捕快道:“那你知道是谁杀了他?”
老板娘道:“我不知道。”
大头捕快道:“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老板娘笑了笑道:“当然是真的不知道。”
大头捕快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没什么好问的了,带我上楼上那间包厢转一转吧。”
老板娘将二人带上了楼。
大头捕快和小头捕快觉得更加奇怪了。
因为这个包厢恰巧就是他们上次来过的那间。
“看来这间包厢不大吉利。”小头捕快说道。
老板娘道:“哪里都会死人的。”
小头捕快道:“可是同一个地方同时死掉两个人,而这两个人的死法又恰好一模一样,这就并不会是巧合了。”
大头捕快也点了点头。
他们两个都望着老板娘,
老板娘今天脸上的妆很淡,
但是她的身上却有一种特别的味道,
她身上的味道跟这屋子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可是大小头捕快却说不出来这到底是什么味道。
“可是你们并不知道谁是凶手。”老板娘道。
“我们现在怀疑你就是杀人凶手。”大头捕快道。
老板娘笑了笑,笑起来的她更加的迷人,
在她的笑容面前没有男人能不心动。
“就算我是杀人凶手可是你们能够找出我杀人的证据吗?”老板娘道。
大头捕快摇了摇头道:“我们并不能找出来。”‘
他面前的这个女人简直太完美。
“那既然如此我可以请你们回去了吗,本店要打样了。”老板娘道。
她的脸上依旧挂着微笑。
窗外的雨已经越下越大了。
大头捕快和小头捕快在雨中慢慢地走着,
大头捕快将别在腰间的烟袋锅子放进了自己的怀中,
他不想让这个烟袋锅子淋雨,
他现在在想一个人,
这个烟袋锅子的主人。
大头捕快曾经很讨厌这柄烟袋锅子,
因为从这个烟袋锅子里冒出的烟总会呛得他眼泪直流,
他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抽如此呛人的烟。
他也一直不明白这个烟袋锅子的主人抽的到底是什么烟。
而他现在只想一件事情,
就是能再次见到这柄烟袋锅子的主人,
再次闻到这呛得他眼泪直流的烟。
他看了看一旁的小头捕快,
小头捕快的身躯很高大,
所以大头捕快只能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他发现有眼泪从小头捕快的脸颊滑落。
“你怎么哭了。”大头捕快笑了笑道。
小头捕快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说道:“是雨水。”
大头捕快道:“雨水不会从眼睛里流出来。”
小头捕快沉默不言,
他们两个人是老朋友,
知根知底的老朋友,
大头捕快知道小头捕快为什么会哭。
因为他也在想他们的另一位朋友,
他怀中烟袋的主人,
烟袋捕快。
“你说他真的被青龙会杀死了吗?”大头捕快问道。
小头捕快道:“他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大头捕快道:“那他去哪了?”
小头捕快道:“只是去抓凶手了而已。”
他也希望是这样,
但是他知道没有人可以活着从青龙会的手下走出来。
二人相顾无言,
他们在雨中默默的走着。
他们不知道要去向何处,
不知道走了多久,
有一个人出现在了路中央,
这个人穿着一袭黑衣,头上戴着一个斗笠。
他慢慢地向二人走来。
大小头停下了脚步,
看到这个人之后他们的心跳就微微加快,
因为这个人有一种令他们感到熟悉的感觉,
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你们两个还好吗?”
这个人摘下了他头上的斗笠,
大小头瞪大了眼睛,
因为这张脸是他们两个人最想见到的脸,
烟袋捕快的脸。
烟袋捕快对二人笑了笑,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对两位老朋友的歉意。
“很抱歉骗了你们。”烟袋捕快说道。
大头捕快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烟袋捕快道:“因为要引出两个人。”
小头捕快道:“这两个人是谁?”
烟袋捕快道:“一个是王伯,而另一个则是魏无心。”
小头捕快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烟袋捕快道:“因为他们两个人必须要有一战。”
小头捕快皱了皱眉头道:“为什么这样说。”
烟袋捕快道:“因为他们二人有仇。”
小头捕快道道:“你怎么知道?”
烟袋捕快道:“因为我亲眼看见了,我看见了王伯的女人五年前死在了她的手里。”
小头捕快道:“你为什么会知道?”
烟袋捕快道:“我不仅知道这些,我还知道五年前讨伐青龙会的江湖人士全灭的真相。”
小头捕快道:“这就是青龙会追杀你的原因?”
烟袋捕快道:“也只有这一种可能。”
小头捕快道:“那真相是什么?”
雨渐渐停了。
三
桃花林,
小雨滴打在花瓣上,
满地的桃花。
“花快谢了。”黎漾呆呆地望着窗外的落英。
她坐在茅草屋里唯一的小凳子上。
“春天也快过去了。”李西亭说道。
他们在等一个人,
这个人去了晚香楼。
“你说男人都喜欢晚香楼里的女人吗?”黎漾问道。
李西亭苦笑了一声道:“男人总不会讨厌那些既漂亮又温柔的女人。”
“女人真的要既漂亮又温柔才好吗?”黎漾道。
李西亭道:“并不一定。”
“既然如此那些长得不漂亮又不算太温柔的女人也会有人喜欢?”黎漾问道。
李西亭道:“当然。”
黎漾微微点了点头,好像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她的脑海中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晚香楼的老板娘,
这个女人给她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因为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
她又想到一个男人,
这个她第一眼看上去就觉得是个死酒鬼的男人。。
她也从未见过这样的男人。
想到这个男人要去晚香楼见老板娘那样的女人她的内心不由得一紧,
好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她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感觉,
“你的脸为什么突然红了?”李西亭问道。
黎漾才发现自己的双颊微微发烫。
“没什么。”黎漾吞吞吐吐的说道。
“看来你的脸还真的是很容易红。”李西亭笑道。
黎漾的双颊又鼓了起来。
“还很容易生气。”李西亭又说道。
外面的雨慢慢地停了下来。
“你和王伯认识多久了?”黎漾突然问道。
李西亭道:“我们两个很小就认识了。”
“那么你知道他的剑法是天下第二吗?”黎漾道。
李西亭点了点头道:“我们的师父是同一个人,可他的剑法从小就比我好太多,所以我就把自己的武器换成了扇子。”
“那他的剑法有多厉害?”黎漾问道。
李西亭道:“他从未输过。”
“看来他的天下第二确实是真的。”黎漾道。
李西亭叹了口气道:“可是他没了剑就什么也不是,他除了练剑之外就不再学习别的武功,他的轻功更是差劲。”
“可我从来没看到他拿过剑。”黎漾道。
李西亭道:“因为他的剑早就已经折断了。”
“折断了再打一把好剑不就行了?”黎漾不解的问道。
李西亭摇了摇头道:“手中的断剑可以修补,可心中的断剑呢?”
“心中的断剑?”黎漾问道。
李西亭道:“你可知道五年前的青龙会讨伐?”
黎漾道:“那是我还小,但是好像听爹爹说过。”
李西亭道:“你可知道是谁发起的那次青龙会讨伐?”
黎漾摇摇头道:“不清楚。”
李西亭道:“是我。”
黎漾瞪大了自己的眼睛。
李西亭又道:“你可知道那次青龙会讨伐都有谁活了下来?”
黎漾摇了摇头。
李西亭道:“活下来的就只有我们两个人。”
黎漾道:“那次讨伐一共去了多少个人?”
李西亭道:“二百个江湖高手。”
黎漾道:“活下来的就你们两个人?”
李西亭点了点头道:“其他人在一瞬间就死了。”
黎漾道:“一瞬间?”
李西亭道:“就是一瞬间,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死的。”
黎漾道:“那青龙会派出了多少人?”
李西亭道:“我不知道。”
黎漾道:“你连谁杀的他们都不知道?”
李西亭道:“我记不清了,就好像得了失忆症一样。”
黎漾道:“王伯也记不清了?”
李西亭道:“他不想记起来,因为他最爱的女人死在了他的怀里,可我并不知道是谁杀的。”
黎漾道:“那个女人什么样子?”
李西亭道:“是个美丽善良的女人。”
黎漾道:“所以他就再也不想拿剑?”
李西亭点了点头。
黎漾很想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会让王伯放弃了自己的剑,
她同时又皱起了眉头,
她第一次感受到青龙会的可怕,
这种可怕不是别的,
正是那种未知的可怕。
这时他们二人突然听到一声长嘶,
黎漾赶忙跑到茅草屋外面,
她看到了一件高兴的事情,
李西亭怀孕的白马下了一个小马,
这个小马现在正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
小马也是白色的。
李西亭也走出了茅草屋,
看到了这一幕李西亭也感觉很高兴。
“你的马终于生了。”黎漾开心的说道。
“看来这个桃花林要变热闹了。”李西亭笑道。
他暂时忘记了一些伤心的事。
“我能和你商量一件事吗?”黎漾的脸红了起来。
“什么事?”李西亭说道。
“等这个小白马再长大一点之后,我能把它带回家吗?”黎漾望向李西亭。
“可以,就当是送给黎大小姐的的礼物了。”李西亭笑道。
他觉得面前的少女很可爱,
他也能看出来黎漾是真的关心这批小马,
因为她这几天一直不停地给白马喂草料。
这白马简直成了黎漾的马。
“那就一言为定。”黎漾说道。
这时他们的一个人出现在了桃花林中,
而这个人正是他们一直盼望的人。
“你终于回来了。”黎漾高兴的跑了过去。
她闻到王伯身上有一股香味,
于是又闷闷不乐。
“你为什么要生气,黎大小姐?”回来的王伯问道。
“没什么,只是想问问你珠子找回来了吗。”黎漾道。
王伯摇了摇头道:“珠子被那个管家卖掉了。”
李西亭道:“看来那个管家真的不是一个好管家。”
王伯道:“他只是一个贪财的人罢了。”
“珠子被他卖给了谁?”黎漾急切地问道,
她的眼泪都要从眼眶中流了出来。
王伯道:“魏无心。”
他看着面前少女的眼睛。
黎漾道:“为什么会是她?”
王伯道:“因为她是青龙会。”
李西亭道:“既然如此要怎么办?”
王伯苦笑道:“那就只能去见见她。”
微风吹过,
桃花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