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西洛淡淡地看着云溪，只道：“他杀了张良，你不记得，朕记得。这世上谁都有资格让朕饶了他的性命，楚临安不能。”
云溪惶然，却是突然阖了眸。
她以为只要恢复了从前的内力，只要恢复了所有的武功，她便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然而这些却还不够，她还不够强，保护不了楚临安。
若非她，楚临安又怎会走出庆城县，走出自己的家。
若非他，楚临安又怎会面对这么多的危险，让自己身处险境。
若非她，楚临安会安安生生的娶妻生子，以他的医术，以他的容貌，这世间又有多少女子能配的上他？谁……又能配得上楚临安呢？
迎着漫长的黑夜，云溪躺在这马车之中，听着马车的颤晃，她问道：“来西州，是为了什么？”
虽是阖眸，她似乎能看到男人浅淡冰碎的凤眸。
他说：“来见你。”
身子颤颤，云溪轻声道：“凤儿呢？”
他说：“医女，带着，无碍。”
若是画蓝凤听到这句话，或许定然会气的不说一句话，宁西洛将她当做随身医女带着，倒也像是一个理由。
云溪不再答话，那握着她肩膀的大手微微用了力，抬眸便凝到了宁西洛的眸。他浅浅散散地看着云溪，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
那般模样，就像午后时的画蓝凤。
云溪道：“你带我去寻楚临安，可有条件？”
宁西洛依旧不说话，看样子是没有什么条件了，只要他不动手杀人，对于云溪而言便是最好的结局了。
云溪又道：“小沙弥为什么要楚临安的眼睛？”
他……依旧不说话。
如今，云溪也是明白的彻底，这宁西洛去寻她，正好碰到了被截杀的楚临安，然而他做了旁观者，看着那小沙弥将楚临安带走，看着满山的死士被杀。
而他做了最初想要做的事情，那便是在这里静静等着她。
如今，他等到了。
马车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宁西洛解了云溪的穴道，淡然道：“若你聪明一些，便不要对江此意动手；若你愚笨，动了手，朕会救你。”
依旧是浅浅散散的黑夜。
这里不知是何地，云溪下了马车，看着一旁躬身站着的顾生言，便疾步朝着前面的茅草屋而去。
这屋子简陋，不似长居之处。
她预要敲门，那门却开了。
小沙弥拎着一盏油灯，笑容散散地看着云溪与她身后之人，道：“我说过，不让你将她带下山，你怎么不听呢。”
宁西洛面目冷凝：“若不让，你便不会将地址留下来。”
小沙弥一副诧异的模样，笑道：“只是让你来寻，没说让她来寻。”
宁西洛皱眉：“朕，为什么要孤身来此？”
小沙弥微微摇头：“因为你该来。”
云溪听着这话，却是一把将那门打开——
茅屋之内黑暗无比，映着小沙弥手中的油灯散散，那浅浅的光晕落于屋内。想也没想，云溪直接将小沙弥手中的油灯夺过，直接走至那屋内。
光，散了半个草屋。
血布散了一地，而这里并没有死亡的气息，一个面容陌生的女子正侧坐于木椅之上，双眸被细长白布遮盖着，而那腹部已经微微隆起，似是怀子许久的模样……
这里并未有楚临安的身影。
云溪背对着小沙弥，冷声道：“你将楚临安的眼睛换给了她？”
小沙弥浅笑：“对的。”
云溪佩剑抽出，直接指向了那女子：“你便不怕我杀了她，为楚临安赔罪？”
小沙弥回过身，清秀的模样依旧浅浅散散着笑意：“你若杀，我定不去拦着。只是你要看清楚，这人你该不该杀。”
该不该杀？
云溪微愣，那剑已然落尽女子脖颈。
那女子微微颔首，轻声道：“是……云溪吗？”
那剑，砰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这声音，是……
云溪不敢去猜，却是颤着身体站在原地。
门外，那修长的身影夺门而入，一晃功夫已经握住了小沙弥的脖颈：“江此意，你对她做什么？”
宁西洛冷看着小沙弥，音中已肃了杀意。
小沙弥唇角淡淡：“我寻到她时，她一副残躯，眼睛已经被人弄掉了。我将她藏在这里养了许久，你该感谢的是我，而非是怪我。如今，新眼睛为她安上，你又为何要怪我？”
那女子起身，因为看不清东西，扶着木椅便迎至那抹冰冷，轻声道：“皇兄……是皇兄吗？”
每一句，皆带着颤声。
云溪猛然握住了女子的手臂，将她直接抱在了怀里：“流烟！”
流烟身子软于云溪怀中，将脸埋在了她的脖颈之中，恍然道：“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
这话落下，流烟却是泣不成声地哭了出来。
世人都说，流烟公主再一次逃出皇宫，消失于芸芸众生之内。却没人知道，现在这幅陌生面容的女子，竟是那曾经那美貌傲然于世的公主！
云溪狠声道：“你的眼睛……”
流烟轻轻啜泣：“我以为换张脸，以婢子的身份将木易逻救出，让他带我去东蜀，让他带我去寻楚临安。可他竟认出了我……”
话至这里，流烟停住了口。
这张对于云溪而言陌生的脸，一张与貌美无关的容颜，上面被一条锦布遮盖着。而她的身子，却是别样的熟悉……
宁西洛的手松了去。
小沙弥拍了拍乱掉的衣襟，走至房内，弯身将流烟从云溪怀中接过，轻声道：“刚换了眼睛，你可莫要哭，你要是哭了，这眼睛便不好用了。”
流烟轻轻点头。
这时，小沙弥已然点了她的睡穴，流烟倒于小沙弥怀中，被轻放于床榻之上。
窗帐翻飞，风入了这茅草屋。
小沙弥为流烟盖上了被褥，只是轻轻抚了她的发：“我寻到她的时候，是在北渊与西州边境之处，她一身血倒在雪地里，我还以为是一头小鹿。只是没成想，是一个瞎了眼的姑娘。”
云溪皱眉：“你救了流烟？”
小沙弥微微摇头：“我看到了她的玉牌，且当一千两银子，以此救她倒也是一桩买卖，毕竟盐光寺该修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