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无数的手电筒光充斥在房间的各个角落,一群穿着警服的人冲了进去,毫不留情地将床上的两个人拉了起来。
“怎么回事?”男人先反应过来,伸手想要护住熟睡中的孩子,可手铐已经拷住了他的双手,整个人也被拉下了床。
相比较,女人倒没有任何挣扎,任由警察给她戴上手铐。
“警官,我想再看看我女儿。”女人在即将被带出房间时回头对押送她的警察说。
警察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女人看了看睡梦中的孩子,终于忍不住眼里的泪水,嚎啕大哭。
*
穆辞满头大汗从睡梦中惊醒,几乎窒息的她大口喘着气,无助地看着漆黑的房间,双手死死抓住胸前的被子。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做过多少次这样的梦了,这几乎抽掉她整个灵魂,让她活得行尸走肉一般的梦。
缓了很久,穆辞终于起身去洗手间。她知道这漫长的夜,注定无法再入睡了。
“今天又是穆老师来得最早啊!”同事一进办公室就对穆辞说,接着将手里的早餐放到她桌上,笑得有些无奈,“谁叫小吴住我家隔壁呢,他拜托我一定带给你。”
穆辞点头,略显得苍白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她来这里支教半年,吴禾送给她的早餐就没有断过,就连周末,他都是送到她的住处的,想到这里,穆辞微微皱了皱眉,她已经拒绝过吴禾很多次,他却一直在纠缠她。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看来,她或许该离开这个地方了。她不想安定,却也不想这么流浪,可她没有家。
她写好辞职信,立刻回了住处收拾行李,当天下午就回到了县城。
在县城等车时,吴禾找到了她。
“对不起,是我的原因你才走的是吧?”吴禾满眼愧疚地看着穆辞,伸手想要拉住她,在看到自己粗糙的生着老茧的手时,终究还是忍住了,“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我没敢痴心妄想,我只是……只是……”
穆辞打断了他的话,“不是,不是因为你。”
吴禾苦笑着抽了抽嘴角,没有再说话。
穆辞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空气慢慢变得压抑,吴禾无奈地仰了仰头,强忍住眼泪,那些想说的话最终化为了两个字,“保重。”
穆辞将脸偏到一边,没有说话。
坐了一天一夜的车,穆辞终于回到了市区。拖着行李箱的她站在路边,看着车水马龙的城市,还没来得及仰头,眼泪就已经掉了下来。
“真的很没用。”她笑着自言自语,伸手擦掉眼泪,眼泪却越擦越多。
穆辞干脆蹲在了地上,以往刻意隐藏的委屈和不安在这个时候通通跑了出来,占据她的神经,腐蚀她的灵魂。
穆辞不知道是怎么回到这里的,好像冥冥之中,有个人引导着她。
屋子里所有的摆设都没变,电视,饭桌,墙上的挂画,就连门上损坏的痕迹都还在。
穆辞记得,最后一次见孟煜已经是三年前了。
(2)
穆辞始终相信,每一件事都是有因果的。
她来孟家是因为爸妈被捕,她在一夜之间成了孤儿,当时负责这个案件的孟志成带着七岁的她回到孟家,孟志成的妻子何婉芝很喜欢她,于是便收养了她。
“来,过来让阿姨抱抱。”何婉芝向穆辞伸出手去,苍白的脸上绽开温婉的笑容。
穆辞胆怯地抓着孟志成的衣角,害怕地往他身后躲。
“去吧,阿姨和叔叔都很喜欢你的。”
孟志成在穆辞面前蹲了下来,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穆辞这才鼓起勇气走到何婉芝的面前,只是她还没碰到何婉芝的手,房间里已经冲出一个小孩,怒气冲冲地将她推倒在地。
“你走开,我不准你碰我妈妈!”小孩的拳头握得死死的,眼里的愤怒几乎要烧起来。
那是穆辞第一次见到孟煜,那年她七岁,孟煜八岁。
穆辞在孟家的日子并不好过,那是一种透不过气的压抑,压着她本就敏感脆弱的神经。
她一直都很小心翼翼,这是她寄养在别人家几年学会的东西。她晚上睡眠不好,经常都在半夜醒来,只有那一天,爸妈从寄养的地方接走她,说再也不扔下她那天,她睡得很沉很安心,因为爸妈在身边,她再也不会是没人要的小孩。
可是,她的梦醒了,爸妈被捕,她成了真正的孤儿。
接着,她来到孟家,又成了一个寄养在别人家的孩子。
孟煜讨厌她,总是要她做一些她不喜欢的事,比如每天只能跟在他后面去学校,放学也必须等着他。可穆辞喜欢一个人,只有独处时她不需要看人脸色,小心翼翼。
她以为日子会这么过下去,就算压抑,就算不开心,只要等她长大,她就会有选择的权利。
可何婉芝自杀了。
在一个平淡无奇的午后,穿着白色棉麻裙的何婉芝在穆辞的面前从十楼跳了下去,穆辞仿佛看到一朵玫瑰随风而去。
“砰!”
穆辞手里的杯子掉了下去,开水溅到了她的腿和脚上,穆辞没有尖叫,没有皱眉,脑海里只有何婉芝跳楼前的笑容,那是一种在绝望中看到光亮的笑容。
“小珂,妈妈对不起你。”
穆辞记得,这是何婉芝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不知道站了多久,孟志成才回到家里,和他一起来的有很多人,何婉芝的父母,他的父母,一屋子的人,一屋子的哭声。
穆辞只觉得头很痛很痛,腿上也火辣辣的,她麻木的转过身,映入眼帘的是孟煜仇恨的眼神。
她头一次没有躲闪的,直视着孟煜的眼睛。
“是你,你是杀人犯!”孟煜向她跑过来,死死抓着她的头发。
穆辞咬着嘴唇,逼着自己不掉眼泪,她的头越来越痛,就快要昏厥。
是我,我是杀人犯。
孟煜的话充斥在穆辞的脑袋里,她心里一直默念这句话,直到大脑负荷不了,她终于大叫一声,看着何婉芝跳楼的那种害怕和无助在这时才发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