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怜次次被他冷眼相待,早已习惯了,虽心里有些委屈,到底是演戏出身,脸上挂着笑,放下酒杯问。
“三少最近都在忙什么?天冷了,您要注意身子。”
季宗彦身体不是很好,他又忙,平日里看不出什么,冬季却是最难熬,老宅里到了换季时候总要送一大堆的补品。
苏怜也送过,不过被拒了。
她关切的看着季宗彦,季宗彦眼里无她,姚淑昧在一旁问:“彦哥儿,听说你收了个丫头在身边?”
终于是问到点上了。
季宗彦目光深远:“是,八姐见过了?”
姚淑昧摇头,拿牙签挑了块哈密瓜放进嘴里:“我没见上,听容三儿说,是个烈性子的。”
“是烈性子。”季宗彦放下腿,桃花眼似笑非笑,像是心情一下很好:“脾气还不好,难驯的很。”
姚淑昧恍然的看了一眼苏怜,意思是,你听到了没,人家喜欢脾气烈的,难驯的。
苏怜当然听出来了,她咬了咬牙,故作惶然道:“那她没给三少惹麻烦吗?”
她揪着裙子,憋出一句:“三少怎么想着收个丫头在身边了?”
季宗彦终于看她了,眼神懒散又冷漠:“她有趣,招人喜欢。”
姚淑昧忍笑,这混小子,拿人家小姑娘挡灾呢!她接一句:“怎么个招人喜欢法?”
季宗彦道:“一时三刻不见,想的慌。”
苏怜脸色刷的一下白了,眼底透着妒忌的光,牙都要咬碎了似的。
他脾性常人抓不到,姚淑昧却清楚,季宗彦是烦了。
她就跟苏怜说现在不是见季宗彦的时候,苏怜不听,跑到她家里去三求四求,毕竟是丈夫的远方侄女,姚淑昧也不好真拒绝,硬着头皮找傅东兴演了出戏。
季家叶城事务交由二少爷季宗凛的事,傅东兴怎么可能不知道,可季宗彦不爱玩,常年的呆在家里不出来,傅东兴有什么招?
“那我倒要见见这小丫头了。”姚淑昧笑:“是你带出来,还是我去玉琮公馆?”
她到底还是帮了苏怜。
季宗彦起身,冲姚淑昧微微颔首:“天冷了,八姐照顾好自己吧,我先走了。”
得,人家压根不接茬,还点她多管闲事呢!
季宗彦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远山青黛般的身形真是好看。
姚淑昧吃了颗花生,半晌问:“死心了?”
苏怜牙齿咬的吱吱作响:“模样都没见到,我要死心了,岂不是太没出息!”
那双琉璃珠子似的眼睛都要喷火了,娃娃脸挂了冷霜,怪吓人的。
姚淑昧摸了一下头发,略有些烦躁的起身,说:“你啊,别怪我说话重,季宗彦,你拿不下。”
那样的男人,别说一个苏怜,十个也不行。
她提步走了,留下苏怜一个人。
良久,女人抓起桌上的酒杯,狠狠扔到了墙上。
车子回到玉琮公馆,刚停下,季宗彦道:“金贵,从明天起你不用给我开车了。”
金贵愣了一下,傻了似的回头:“爷……我……我……我……”
他说不出来,憋的脸通红,季宗彦没半点要下车的意思,道:“我要解雇你。”
金贵这下脸白如纸了,恨不得从驾驶室爬到后座,声音都呜咽了。
“爷……我做错……啥了?”
季宗彦凉凉看他一眼,半晌说:“昨天上午你带沈春妮去哪了?”
…………
沈春妮突然变得很忙。
按理说谢蒙回来了,贴身伺候季宗彦这种事应该不用沈春妮做了。
可她总能听见季宗彦在叫她。
“沈春妮,你过来。”
“沈春妮,到我书房一趟。”
“沈春妮,人呢?”
中午时候,沈春妮掐着腰站在院子里,风把她扫的落叶又吹散了,她长叹一口气,一边把落叶扫起来,一边应:“来了!”
她满头大汗的往季宗彦房间跑。
男人靠在床头,拿起本书扔给她,说:“从头开始,念给我听。”
沈春妮额角冒黑线:“少爷,我字还没认全。”
大中午要听故事吗?这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
“没事,过来念。”
他拍了拍床边,沈春妮无奈,先去浴室洗了一下手,出来接过书。她哪敢坐季宗彦的床,便在一边的椅子里坐下,翻开书一个字一个字的念。
这书是晦涩难懂古言本,沈春妮读的磕磕绊绊,没一会儿就烦了。
秀丽的眉毛拧在一起,时而疑惑的眨眨眼,时而微叹,念了不一会儿,她像是察觉到什么,抬头就看见季宗彦在看她。
沈春妮把书一放,生气了:“少爷是故意的吗?”
他跟本没在听嘛!也不是要午休的样子,一看就是捉弄她。
沈春妮把书合上,起身道:“少爷要休息了,听书容易睡不着,午安。”
她要走,季宗彦在后面说:“我下午要去巡店,你陪我。”
叶城的事务季宗彦是不管的,但不并不代表叶城的季家商号不听他的。
季家的掌权人,是最最金贵的金主儿,他要巡店,就是天大的事情,下午谢蒙去禀告了季宗凛,然后通知了各大商号,消息一瞬间传开,地震一样,立刻引得商号们紧张不已。
众老板猜测,大抵是因为季宗敬私收回扣的事,季宗彦决定彻查。
下午季宗彦睡饱了,换了件亮色的衣裳,精精神神的出门。
沈春妮心里揣着事儿,一路上都不专心,身上穿的是季宗彦给她做的新衣裳,衬的人脸色桃粉,不像婢女,像娇妾,当然她自己没察觉。
季宗凛在拂云居等他,季宗彦第一站便是那里。
拂云居的老板刘云之是季宗凛的老友,为人忠厚老实,见季宗彦进门急忙行礼。
“三少。”
季宗彦点了点头,对季宗凛唤了声:“二哥。”
谢蒙道:“二少好。”
沈春妮还发怔呢,回了神说:“二少好。”
季宗凛看了一眼沈春妮,上次寿宴他记忆深刻,这姑娘泼了季宗敬一杯茶。
他点点头,引着季宗彦入座,寒暄了一会儿,季宗彦开始看账。
拂生居做的是玉石生意,可当可收可售,珍品不少,店面在叶城是数一数二的,季宗敬手上生意交付之前是季宗凛手里最值钱的生意。
这么多年他也经营的很用心,西郊的矿山生意都被他谈下来了,三十年的使用期。
季宗彦看账很快,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而且各系账目一清二楚,刘云之做生意仔细,他更不需要费力,看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季宗彦手指停在某一页,递过去叫沈春妮看。
“看得懂吗?”
沈春妮愣了一下,看过去,账面写的很详细,入账,出帐,店用,私用都标注的明明白白,但有些符号和用语她还不懂。
“一点点。”沈春妮指着上面一处字:“这里是什么意思?”
季宗彦看过去,解释:“这是盈利标准,玉石有品类分别,利润有区别。”
“那这个呢?”沈春妮又指了一处。
“物品的折损标准,旁边记下的是典当品的估价,由低到高三档,看顾客接受哪一档。”
沈春妮皱眉:“既然是典当,难道不是以最高的价格给?”
季宗彦没说话,刘云之在一旁笑道:“有的人急用钱,最低价格也能接受,我们少给,赚的就多,还有,标注会赎回的物件,我们会给高价,因为这样赎回的金额会翻几倍,利润会高。”
“那要是顾客不赎回呢?”沈春妮记得娘有一次典当了自己的嫁妆,说以后会赎回,可过了这么多年也没攒够钱赎回来。
刘云之笑笑,季宗凛抢先回答:“赎回前会签契约,规定时间不赎回视为放弃,我们会转卖。”
那声音要比季宗彦的深厚一些,带着一点病气,听上去却是温润的。
季宗凛冲着沈春妮弯了唇角,沈春妮哦了一声,耸耸肩:“总之就是变着法子多挣钱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