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蓁蓁嫁人了。
而今日便是回门的日子,想想她那高高在上,对这门婚事不满,连拜堂都得陛下来收拾场面的夫君。林蓁蓁便拒绝了丫鬟的提议,不去询问那位殿下,决定自己回家去。
说起这门亲事,她也有些委屈的。本意里,她也只想找个门当户对的夫君,有一门能活下去的营生,好生过她的日子便是。谁又能想到陛下赐婚这件事情,也能落得到她的头上。
说起京中贵女,世家桂勋家中的女子,实属也不少。怎落得她一个七名小官之女的头上?
家中父亲与母亲战战兢兢,实在是见女儿受了亏待,也不敢多为孩子辩驳几句。谁让她要嫁的是陛下一母同胞的兄弟呢?
关于这门看着便不对等的婚事,京中好事之人猜测颇多;更有人分析道,可能有两个原由。一是陛下看上了这位兄弟的心上人,陆丞相家的闺女,才学相貌双绝的陆嫣然,才要拆散这两位有情人;二是当今太后娘娘怕兄弟隔阂,故意给小儿子指了个家世不显,七品小官家的闺女,以免得这位殿下遭兄长猜忌。以免得妻子娘家野心大,扰乱朝局。
对于第一个猜测,陛下听到之后便气的砸了个砚台,:“朕是贪图美色之人吗?朕天天勤勤恳恳处理朝事,哪有心思关心谁家的闺女美不美?”
他有些担心地问一旁的太后娘娘:“幼宁这事闹的,要不再给那林家女儿另指门亲事?随了他的愿算了,省得整日里挂着那副无常脸。真问起来又什么都不说,实在叫朕闹心。”
“那陆洋和申屠让勾结的书信,陛下见着了吧?”太后娘娘道:“待时机成熟了,治了陆家的罪。也算了却一桩事。只斩草除根的道理,陛下应该比哀家明白。”
“话说如此,可幼宁自小没同朕开口要过什么,如此一来,朕也愧对于他。”
“男人都好颜色,天下女子,漂亮的,娇媚的,可爱的,多了去了。若林蓁蓁他不喜欢,便寻个王蓁蓁、李蓁蓁的。总有他看得上的吧。”太后娘娘说着便有些痛心疾首:“作为男子,不想着建功立业,叫他去冀州历练也不去,非得窝在京中,今日踏个青,明日又去赏个花,算个什么德行?”
“幼宁在刑部做的很好。”陛下开口为这位胞弟说话:“娘亲,我当日在战场上拼杀,只想你们日后过的好些。不再受宫人的白眼,冬日里难了,连柴火也取不到。”
陛下叹了口气:“如今这般,我已然满足。因此,幼宁也不必再去危险之地冒险。”
“他又哪里知道咱们这番苦心,为了一个陆嫣然上蹿下跳。”太后娘娘突有些担心:“可不叫他坏了咱们的大事才好。”说罢想到了什么,忽又笑了:“后宫不得干政,可哀家总忍不住絮叨,若是有僭越的地方,望陛下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母后也是为了朕好,再说,这也是朕主动同您说的,哪里有什么僭越之说呢?旁的事倒也不会同您说。这不是关系到幼宁的婚事么。”
此此同时,被反复提及的肃王殿下,正差人买来陆嫣然爱吃的糕点,准备去琉璃坊买些新鲜玩意,来哄陆嫣然高兴。京中集市满是热闹的景象。而远在京郊的林家宅院中,见女儿独自一人回来,林母失落地摆着早已准备好的东西,林父叹了口气,对林蓁蓁道:“你当柔顺恭敬,不可有片语忤逆。三纲之道,是地维所赖以立,天柱所赖以尊。《仪礼》记曰,君至尊也,父至尊也,夫至尊也。君虽不仁,臣不可以不忠;父虽不慈,子不可以不孝;夫虽不贤,妻不可以不顺。这些道理,你可还明白?”
林蓁蓁忍住心酸点了点头,想着自己以后也许没什么可以依靠的了。她看了看略显陌生的父亲。林母却扔了帕子:“你就会说这些,没见女儿受了多大的委屈么?”
林父哑口无言,却略心酸说道:“那你要我如何,若不是陛下赐婚,我便是拼了这条老命,都会替蓁蓁退了这门亲事的。可你的性命,熠儿的性命呢?苏南林家五十几口的性命呢?又待如何?”
“怨我无能,未能给孩子好前程,不是个好的依靠。我便这样说,又如何呢?天下之大,可哪能又是我们能去的地方呢?”
林母闻言沉默不言,林父说罢也悄然背过身去。
此时弟弟林熠这进了门来,见家中气氛沉默,林父林母沉默无言。又见着了今日归家的姐姐,他找了一圈,见姐姐独自回门来,想起成亲那日的事情,冲动道:“他可是未同你回来?我这就找他算账去!”
“你可快别给姐姐惹事了。”林蓁蓁连忙将人拦下:“怕不是还没近他的身,便被他身边的侍卫给拦下了。”
她强撑着挤出一个笑容:“今日娘亲做了许多好吃的,正好我也饿了。便坐下吧。”
“姐姐,”林熠心酸道。看着林蓁蓁不愿多谈的样子,也未再说些什么,只道:“饿了便多吃些,日后想回来了,我便去接你。”
“恩!”
是夜,弟弟林熠架着马车送了她回去。王府清净。因着那位陆小姐的关系,府中并没有什么莺莺燕燕。王府也不需要她掌管中馈。
房间中一切喜庆的东西都未撤下,红的耀眼,林蓁蓁想了想,还是自己动了手,将房间整理干净,搬去了侧院。便带着丫鬟搬了过去。
希望这位殿下看在她如此识相的份上,不要再苛责于她。
晚归的肃王殿下在管家那得知了她今日的动静,只留下一句:“算她识相。”
对于这场对方不情不愿的婚事,林蓁蓁其实也有过期许。毕竟,正是如花似玉的待嫁的年纪,谁都期许着能有个好的夫君。陛下突然赐婚带来的疑虑,待嫁的羞喜,以及得知殿下与陆小姐关系时的失落。交织成她忐忑的情绪。
林蓁蓁曾经也见过那位陆小姐,美艳惊人,性格明媚。再摸摸自己只显清秀可爱的脸蛋。
看着镜中自己稍显狭长,眼尾上翘的丹凤眼。再想想对方清澈滴水,叫人看了就腿软的大眼睛。
想想也就知道旁人会选谁了。
她有忐忑害怕,却没有怪过谁。反倒,她也挺可怜他的。
娶了一无是处的她,得非所爱。
想了想,也不想怨他了。
林蓁蓁躺在床上,想着晚上管家派人来传的话,叫她明日同肃王殿下一起进宫见驾。便有些害怕。
毕竟她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合,总是怕哪里会做的不好,紧张地心都要蹦了出来。
林蓁蓁倒也想过要不问问肃王殿下,想来想去,知道对方不待见自己,也就作罢了:“还是不要去惹他讨厌好了。”
而肃王殿下只觉得厌烦,他在床上翻了个身,:“见驾便见驾,带着不相干的人作甚。”
申屠潇好像把所有的火气都撒在林蓁蓁身上,看她极度不顺眼,哪里哪里都不好。只觉得她挡了自己和陆嫣然的路,搅和了他们的婚事。
第二日他果断对着林蓁蓁视而不见。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宫门。
林蓁蓁顶着一双黑眼圈,默默地在宫人的引导下,跪拜了陛下与太后娘娘。
“真是个清秀佳人。”太后随口夸赞了句,转即吩咐宫人:“快在肃王殿下旁边加个座,让肃王妃坐过去。”
申屠潇不高兴归不高兴,也未在这两位面前给她难堪。只冷着脸撇向一旁。
陛下见状却道:“之前是幼宁不懂事,委屈弟妹了。日后若有什么需要,受了什么委屈,有朕和母后替你做主。”
“陛下日理万机,臣弟的家中事,臣弟自会料理。”
“昨日刑部有大案子。是以幼宁未同你回门,今日哀家已备了礼送去你家中,如此你父母亲应当会宽慰一些。”
林蓁蓁有些受宠若惊,急忙跪谢道:“谢太后娘娘恩典。”
“你既已嫁了进来,便同幼宁一般,喊哀家母后便是。”
“母后您倒惯会攀亲。”申屠潇在一旁道。
太后娘娘似是充耳未闻,:“男人有男人的事情,便让幼宁同陛下在此商量正事。蓁蓁便同哀家在宫中走走如何?”
林蓁蓁急忙点了点头,伴在太后身边。走着走着,太后娘娘率先开了口:“幼宁的性子,叫你受了委屈。”
“不委屈的。是殿下委屈才是。”
见林蓁蓁如此说,太后娘娘心下满意,再如何,她也是向着自己的两个孩子的:“你的家世和样貌确实配他不够。你只性情好,知分寸,便够了。”
“幼宁不需要聪明的王妃。”
林蓁蓁突然明白了,:“殿下若是知道了,会难过的。”
“你不会告诉他的,对么?”
“太后娘娘,人有喜好的人与事,是一件幸事。有的人穷其一生,不知是为了什么,一辈子都不快乐。这样,对殿下不公平。”
“哪里又有快乐的事情,人生不过百年,总有死的那天,快乐还是抓不住。都是有期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