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滨码头上,浪声翻涌。
“凉一郎!我的凉一郎啊!”
妇人伏在蒙上白布的尸体上痛哭着,哀恸至极的哭声紧紧攥住在场每个人的心弦。
太宰治双手插在风衣口袋中看向一旁同样满脸肃穆的与谢野晶子,迎上他的目光,与谢野沉重地摇了摇头。
“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有的丝毫生命迹象了,我的【请君勿死】只能对重伤垂死的人发动,对死人却起不到任何作用……到底是太迟了,抱歉。”
太宰安慰性地向她一笑:“这不是与谢野小姐的责任,不用太在意。”
妇人的哭声不绝,与谢野别过头,不忍心再看。
“对不起!”
白色衬衣,外搭黑色背带裤的银发少年深深向悲痛的家属鞠了一躬。
“如果我们收集情报的动作再快点,就能尽快找到孩子们,也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太宰不由得扶额,这傻孩子怎么尽喜欢撞枪口……
“对……对!就是因为你们的无能!我的孩子才会惨死!”
情绪失控的妇人扑上前紧紧攥住少年的衣领摇晃着,声嘶力竭:“都是因为你们!把我的凉一郎还给我!”
此时一群家属就像是被点燃了导火线,声音尖锐地指责侦探社众人。
“没错!都是因为你们!”
“无能的侦探社!”
“这种废物组织就应该在横滨消失!”
……
面对家属的责骂,侦探社的众人只能无言。
“对不起……”少年无力地呐呐道。
“敦君。”
此刻太宰治唤了声,上前将妇人和少年分开,有条不紊地对中岛敦说道:“你和镜花继续未完成的工作。”
中岛敦怔了怔,随即眼神坚定地点点头,挽起一边欲言又止的镜花离开。
太宰治轻叹一口气,继而转过身面对因气愤面部微微扭曲的妇人,嘴角依旧是温温和和的笑意,眼底分明冷了下来。
其他社员无法同这些人对峙,不是因为家属口中的“无能”,而是他们每一个人的道德观念和经历都清晰地告诉着他们生命的价值与重量。
真遗憾,他和他们到底不同呢。
他能理解一个生命的逝去对于常人的意义,也可以和他人一样装作哀伤悼念的样子。
仅止于理解。
如同阅读完一本书籍,能感知到作者的用意。
如果角色对换,自己成了那个作家,却并不能以文字的方式将那份道理阐述表现出来。
实际上就算是孩童那年幼的稚嫩的纯洁的生命消逝,他从头至尾的,无可救药的,连称得上一丝怜悯的情绪也没有。
太宰治,拥有着一个冷漠寒凉到了极致的黑色灵魂。
妇人还在尖声叫嚷着侦探社的不是。
太宰唇边的笑意越发加深。
人类的本质不就是这样懦弱自私而又愚蠢的生物,对真正的凶手无能为力,就将怨念尽数发泄给怀有善意的旁人么?
他说道:“这位夫人,令郎遭遇的不幸,我们深表同情。”
“确实,我们的工作有不足之处,没能及时找到被犯人掳走的孩子并阻止悲剧的发生,是我们侦探社的失职。”
海风吹过,一身卡其色风衣翻飞的黑发青年笑得温润又无害:“但是,就这样先入为主地把一切罪责归咎在我们侦探社身上……是不是,有些过分呢?”
妇人怨毒的话语硬生生被男人话语中透出的那份寒意给生生遏住了。
“啊对了对了,武装侦探社这么无能,估计也不能替诸位查出真正的犯人了。”
黑发青年笑吟吟道:“委托其他组织也是可以的呢。”
家属们的脸白了又白。
他们可以求助的就只有军警和侦探社,前者从不接手异能犯罪事件,最多从旁协助。
军警直隶政府,唯一的隐藏预备军则是用异能惩治犯罪,维护秩序的【猎犬】小队。
但他们的出动只会针对造成大型破坏,危及单位面积为一座城市以上的s级犯罪活动。
至于其他的地下机构(黑手党一类),则需要大量的报酬,预支是他们无法想象的。
这也是他们当初率先委托侦探社的原因。
唯一一个在横滨享有自主武装权利,同时得到政府认可,管辖灰色地带的组织。
黑发青年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军警貌似不会理会这样的案子呢,这可真是难办了。”
他修长的指节曲起抵在光洁的下巴上,好似认真思考的模样:“大家也可以尝试袭警哦,大闹警署一场,说不定军警先生们就可以听见你们的声音了。”
“诸位,你们觉得这样的办法如何呢?”
(^v^)
众家属面如死灰。
“哎呀,看来大家不是很情愿……”
“啊——!!!”
太宰治抑扬顿挫地感叹一声,捧住心口,挤出两滴廉价的眼泪。
“一想到孩子们由于犯人不能被绳之以法那不得安息的灵魂!我就心痛到不能呼吸!”
他夸张地“扑通”单膝跪地,向天空伸出手:“神明大人啊!请您把我也带去那个世界安慰孩子们可怜的灵魂吧!”
方才一脸阴霾,沉默不语的侦探社员们忍俊不禁。
不愧是太宰先生呢!
“抱歉,是我们对贵社失礼了。”
家属里一个穿着烟灰色西装的中年男人站了出来。
他静静注视一具具覆盖住白布的年幼尸体,目含沉痛。
“孩子是我们全部,过分悲伤下迁怒于贵社社员不是我们的本意。”
人群中发出了隐隐的抽咽声。
中年男人诚恳请求道:“请你们务必找出犯人!拜托了!”
太宰治敛了神情,一字一句承诺道:“本社愿赌上一切向你们保证,找出犯人。”
医院收敛尸体的人员来得很快,要对孩子们的尸首进行检查,得出死因。
家属们也哭泣着纷纷离去了。
“太宰,还真是多亏了你。”与谢野松了口气。
“太宰先生好有魄力呢!”贤治无比崇拜地仰望黑发青年。
太宰治摊了摊手:“这是我身为侦探社的廉价劳动力应该做的。”
说罢,彼此间心照不宣地一笑。
金发少年积极道:“贤治就回侦探社帮助直美小姐他们整理监控资料了!”
与谢野道:“那么我去医院看看尸检报告。”
太宰治点了点头:“辛苦大家了。”
随着两人前后离开,太宰治俯下身看着从一开始就蹲在小角落里头上顶着一朵乌云,格外颓丧的国木田。
“好了,国木田君,大家都这么干劲十足,你也应该振作起来了吧?我可是夸下海口赌上侦探社的名誉了呢。”
“谢谢你,太宰。”国木田哑声道。
“社长外出去和军警高层交涉案件,乱步先生还在东京,果然这个时候你是最可靠的,我却……”
他懊恼地揪住头发,死死盯着面前地上放置的手账,“理想”两个大字刺眼而又嘲讽。
“结束案子后我们一起去为孩子们祈福吧,国木田君。”太宰治蹲下来握住国木田的肩膀。
“太宰……”
国木田怔怔地看着眼前露出浅浅笑意的黑发青年,褐褚色的眸子盛满漫天零碎的暮光,渲染成惊心动魄的颜色,透着异样的温柔与坚定。
没有安慰也没有别的言语。
肩上的手却无声给予他力量。
真是败给你了……
国木田苦笑一声,捡起地上的手账,整理了下衣襟。
他推了推眼镜,居高临下对着笑眯眯的太宰恢复了以往严厉的腔调。
“走了,还嫌耽误的时间不够长吗?”
“好呀~母亲大人~”
“太宰你这家伙!”
“呵呵呵呵呵呵呵~”(*σ′?`)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