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雾弥漫着。你迷迷糊糊地看过去,恍惚间看见一个穿着宫装的女孩站在远处的空中。
她的头发和衣摆都如云气那般涌动着,透着一股仙气,也不知为何透着一股窘迫。
宫装女子转过头来,明明隔有千万里的距离,你却一下子能看到她的脸了。那是一个面容看起来不到二十的少女,算不得高,长得也并不如何精致,但每个五官都在最恰当的位置,并不突出,却也构出一股浑然天成的气质美。
她也有与常人不同的地方,比如说常人不能拥有的,一双高饱和度绿色的眼。
绿色眼睛的少女朝你笑了笑,恬静而美丽。
你看到她张开嘴这样说:
到你了。
于是有什么东西将你包裹,以极快的速度将你向远处拉去了。你不能再看到宫装少女的脸,连对她的记忆也迅速褪去。
你晃过神来。
你醒了。
你又是诸决了。
【警告:不要接触任何与时间操作有关的存在】
什么东西?
诸决甩甩头从地上起来。他记得自己好像做了个怪异的梦,绿绿白白的,却又想不起来是什么,只记得最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对他说了一句话——可他又本能地觉得那句话与梦的内容无关。
更糟糕的是,他连最后的那句话说了什么也不记得了。
算了,不过是个梦而已。
之前也提到猜测被打破,祸域收人像是在收大网的鱼,有点而急迫而不可耐的味道。营地里原先的制度因为太多人的消失变得支离破碎,仅有几十个新来者填充,勉强维持着营地的经营。而之后人员的消失再也找不到规律——投机取巧无用,他们不得不老老实实地随时做好被消失的准备。
不过好在第二批没像第一批那样全军覆没。他们中有人身心健康地回来了,并且带来了“那边”的消息:
他们被送去了似乎是异世界的地方,像是无限流小说里那样完成一个声音布置的任务。祸域只是个中转站。他们的回来并不代表他们不用被送出去了,相反,他们只能休息一小会儿,然后接着被拉出去给那个连身份都不知道的东西卖命。
他们本来想问出更多的东西,但那个声音闭口不答;但是有强人从祂透露出来的仅有的只言片语中整理了一些消息出来。
比如祸域是个“不稳定的世界残渣”,那个声音在被“寻找”,他们似乎可以回到原本的世界之类的破碎的信息。
“听起来像是个新手主神,连自己的嘴巴都管不严实。”新来的延祈评论道,“我有些期待从祂口中套点什么出来。顺便我们也不妨对此做出一些猜测,嗯——比如祸域的这些灾难和每天的更新其实是因为这个世界不稳定造成的,再比如这个主神表面上在被寻找实际上在被追杀。”
林敏奇深表佩服:“大叔你太强了,不管是勇气还是智慧。一点都看不出来是只来了两天的新人。”
“一些简单推理罢了。”延祈假装谦虚。
队里的新人也应和着。
延祈,五十四岁,据他自己所言还是单身,看起来也的确是单身。2月4日晚被拉入祸域,出生点就在营地不远处。这个大叔心态相当年轻,自称是异常事件爱好者,对祸域里的事情很上心,也表现得极为上道。自从那几个第二批的人回来后他总是和那几个人混在一起,不厌其烦地打听他们在“异世界”的事情。
但诸决觉得这人没那么简单。不仅仅是因为他一个五十四岁的老大叔却有着三十岁出头的年轻大叔的相貌。自从那个叫延祈的家伙来到他们队伍里,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后,他就一直这么觉得。
——那是一个无月的夜晚,五十四岁的大叔与二十二岁的青年目光相接。
诸决皱眉:“你看我干什么?”
延祈微笑:“你长得比较引人入胜。”
诸决疑惑:?
诸决暴躁:“什么叫长得比较引人入胜啊?!”
好吧。他承认有第一印象在作怪。
相比起他来说,林敏奇和延祈的相处就极为融洽,甚至可以用臭味相投来形容。两人认识没半个小时就勾肩搭背,偏偏还喜欢带上诸决,整的诸决整天觉得自己头上闪闪发亮。
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闪闪发亮——那就整的自己整天觉得被排挤吧,他想。
早上7点整,又是一日一度的小男孩找食物环节,从别的队伍里合并进来、比起李步远要寡言少语得多的新队长招呼了众人准备出发。他叫王严,性格就像他的名字那样十分严峻,非要仔仔细细检查了每个人的全身上下才离开营地。
诸决被王严摸完全身后站得远一些看了看两周以来扩建和翻修了不少的营地,等王严自己走上来才转回身去。
他感到不安,浑身上下都很难受,心跳有些快,肾上腺激素分泌得也有些多——简单来说就是有些不祥的预感。
“在看什么?”林敏奇走到他旁边,试图从他那个角度去看营地。但是将近十厘米的差距不是说抹平就抹平的,他自然看不到他想象的诸决在看的东西。
“没在看什么。”诸决回道,“就是不太舒服,心里。”
“想过年了?”
“年早过了。”
过年的那天营地给每人发了一口酒,酒当然是觅食者们找回来的,诸决那天把那口酒囫囵蒙了,没尝出什么味道,有点涩,也不知道是酒的味道还是心情的味道。他本来就不太喜欢喝这种东西。
“别想太多。”林敏奇也不知道该安慰什么,总之就是瞎安慰,“开心的人总会好运。”
“借你吉言。”诸决勉强笑笑。
他的脑海里此时反复播放着那个模糊的梦境,一次比一次快,像是在给他预警些什么,可那一片绿绿白白的东西又看不出什么来。
【警告:不要接触#$&@*$#@##&】
【警告:不要&#%#&$*@@#】
还有一次次几乎全是乱码的警告。
心不在焉地穿过小路、再穿过大路,路过矮屋与大楼,跨过绿化带和栏杆。诸决没有注意到一路大大小小的灾祸,也没注意到延祈意味不明的眼神。
他们在超市前停下了,王严做着每日例行的叮嘱,唠叨得像个中年老妈妈。林敏奇试图和延祈快乐聊天,但今天的延祈并没有和他聊天的兴趣,摆摆手打断他,只将目光留在诸决身上。
林敏奇委屈得像个被绿的小媳妇:“你今天怎么老看着他?他到底哪里好?”
“他长得引人入胜啊。”延祈用典。
“我长得不引人入胜。”诸决很暴躁,“你才引人入胜。”
“谢谢夸奖。”延祈嫣然一笑。
“你妈……”诸决此时无比想要结束这番毫无营养的聊天,他也的确这么做了,所以他没有把他骂到一半的话骂完。
超市的门是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新人打开的,新人是个喜爱登山的女性,待店里货架全部倒下后她率先走进去,只留给剩下四个男人一个潇洒的背影。王严很快也跟进去,还推开门很体贴地朝诸决三人招招手。
诸决抬腿走近,可迈开腿的瞬间身体突然不受使唤地僵在原地。嘈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淡入,像是有无数种声音混在一起,扭曲着,如同尖锐的针直接扎进他的鼓膜。恍惚间诸决感觉到有无数股无形的力量将他拉向一片蜷曲的怪异的空间,他想要挣扎,但身体和思维的联系像是被割裂,保持甚至被减缓了动作的身体根本跟不上被加快了无数倍的思维。
“到你了。”他听见有人这样说。那个绿绿白白的梦一下子打散了迷雾,变得无比清晰了。
忽然有一只手拉在了他的手腕上。
诸决感觉自己被迅速抽进了一个隧道,还带了一大块沉重的累赘。他勉强顺着那只拉着自己的手看去,看见延祈朝着他颇为困难地眨了眨眼。
搞什……么?
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
除了诸决和延祈之外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一个没有超过一秒的瞬间转瞬间就逝去,待其余人回过神时,地上就只剩下王严和那个新人了。连林敏奇也消失不见。
至于被抽走的诸决和延祈则来到了一辆列车上。
列车稳稳地在既定的轨道上行驶着,没什么颠簸,只有微微的震动感。诸决扶着发昏的脑袋从地上爬起,发现延祈早早地站在了他的旁边。
“想问很多问题吧?”他说。
诸决愣了一下,点头。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特殊情况处理局C区分部,c114探员,延祈。”他听见延祈这样讲,“这个城市属于我的小组管理的辖区。我不是什么异常事件爱好者,调查祸域是我的工作。我想这样一来你的许多疑问已经自动解决。当然了——五十四岁是真的,单身也是真的。”
说着他还拿出证件,表示自己的身份不是瞎掰。
诸决表示自己一点都不想知道这些是不是真的。
祸域里那么多人为什么独独盯着他?他问。
“因为你有灵感啊。”延祈说道。
“灵感是什么?”
“一种特殊的感觉。我们将它和五感并列。”延祈道,“别不相信,这个世界其实是个有异能的世界。而灵感是你获得一切能力的基础。换句话说,你现在是个准超能力者,而像你这样的准超能力者在整个世界范围内都是稀缺资源。”
“当然,没有灵气复苏。”
诸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暴露自己考不上本科的匮乏的理解能力。
延祈看出他的懵懂,无奈地叹了口气。
……其实也不止这个原因。
平稳的震动感骤然消失,
列车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