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伞鬼朝他伸出手,像是和他亲切地打招呼,欢迎他的到来,“要加入我们我们吗?”
它不再动作,时空好像在这一刻冻结。
悲伤?惊恐?慌乱?害怕?绝望?愤怒?
诸决早已不能找到这些情绪,它们一齐消失在急促的呼吸声中、大脑无边的空白里;心脏跳得很快,胸腔里如同有人在敲鼓,沉重的声音一下一下地沿着筋骨与肌肉传上来,全面占领所有的听觉。
少年的伤口里已经流不出来血了,血液在他的身体下面积累成赤色的湖泊;诸决本以为自己会因为悲愤哭喊着站起来对面前的伞鬼重拳出击,但不管是理性感性在这一刻全部比不过与生俱来的本能。什么悲伤绝望到黑化爆种、什么为死去同伴复仇怒杀强敌,不过是小说动画里才会有的情节。
诸决跑了,遵循着生存的本能、逃命的本能——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地下室,也不知道自己离开地下室后跑了多少的距离;直到再也跑不动他才停下来。
他觉得自己至少已经跑出去几百米,可是回过头来,却发现身后还是那尊撑着伞的佛像,黑暗中佛像笑得慈祥、像个慈祥的魔鬼;鼻尖流窜着焦糊的味道,前后左右全部都是屏风,诸决转身,再转身,它们就围着他旋转起来起来,一圈又一圈,像墓碑,像刀,像门,又扭曲作无数双圆睁的双眼,无数张嬉笑的嘴。
诸决后退着,脚下不稳跌在地上,推倒了一面屏风;他胡乱摸着地面想要支撑着身体站起,指尖触摸到冰凉的物件,握在手里,发现是少年拿来做标记的钥匙。
他已经在界限的那边,可是庆典的声音没有出现;钥匙触发他才模糊一些的记忆,少年血液流出的每一个细节都化作清晰无比的画面,红色的流体甚至攀上他的手指,火热的感觉让他打了个寒颤。
抬起手许久那幻觉才消失,他迈开步伐想要继续向外跑,可这一跌让他失去了所有的方向感,四下环顾找不到庙堂的大门。余光里出现数道灰白的身影,高高矮矮的伞鬼从黑暗中走出来,一步一步拉近与诸决的距离。
“欢迎加入我们,第三十。”
诸决听见身后传来声音,转过头,是之前那个杀死了少年的伞鬼。它提着沾血的伞,笑容灿烂。
加入,第三十,死亡,亲切的伞鬼,2021年,过去,现在,庆典,鬼屋……
无数个字眼在这一刻组合出了真相。
“我……”诸决双目渐渐睁大,他开口,声音哑得陌生;可就是这陌生的声音也没能坚持多久便戛然而止,变作无力的呜声。他艰难地看向后方,被他注视的伞鬼朝他微微一笑。
“这是欢迎仪式哦。”
视觉彻底被黑暗占据,意识消失。
贯穿腹部的伞滴着血,与穿过少年的那把伞如出一辙。
“”
诸决勉强睁开眼,光线穿过眼睑的缝隙直入瞳孔,刺得他直接把眼睛闭了回去。
“这就是你说的的还在里面的那个?”
“……对。”
诸决认出少年的声音,略微震惊,他望过去,看见少年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身上没有血,他的手里握着矿泉水瓶,被一张报纸包着。旁边还有不少人,有男有女,但脸色都不太好,或发黄或苍白,看起来并不健康。
他们应该就是和少年一起来看伞庙庆典的绝症患者。带上少年一共九个人。
他们身后的建筑有些熟悉,像是寺庙,构型很不错,却有些许被火焚烧过的痕迹,窗纸和油漆都变作灰烬,平添了一丝荒凉。
少年觉察到诸决在看他,一怔,随后把头别开,眼神闪烁,像是在逃避什么,双手手把矿泉水瓶捏得咔咔作响;过了许久他咬了咬唇,重新看着他,先是正视着,随后把眼珠一直往远处转。
诸决没能读出他此番动作的含义,而是转过头去看着天,天有些阴,只有小块的蓝天从云层里漏出来。他好像躺在另一张长椅上,长椅是石质的,磕得他有些疼。
“原来被伞鬼杀死就能离开吗?”他低声说着,最后干脆笑起来,“早知道这样我就对着伞鬼来一套祖安王八拳,让它直接把我送出局了。”
少年并不回应他的话,而是叹了口气,对着他的身后,一个穿着大风衣的男人说道:“和他讲一讲吧,他有权利知道真相。”
“他不知道吗?”身后的男人问道,声音是他醒来时听到的那个。
少年缓缓摇头。
“真可怜。”风衣男的语气里净是冷漠的怜悯。
诸决隐隐觉察到事情的异常,偏偏又找不到异常的地方。风衣男单手插兜走到他面前,递给他一张报纸。报纸有些老旧泛黄,时间是2021年2月6日,印着一张燃烧的寺庙的图片。
“看看吧。”
他点了根烟,不吸,只是夹在手上,看着诸决坐起来读报。他像是在伺机等待些什么,插在兜里的手并不安分,而目光也在诸决的脸上扫来扫去。
“2021年2月5日,伞庙发出了春节庆典的传单,它办庆典的传统已经有许多年,而这一年办的格外盛大,吸引了很多游客前来。”
诸决一边看着,风衣男也在一旁讲述。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伞庙每年的庆典都办的很用心,每一个环节都做得尽量新颖,但次数多了还是还是会用尽了创意。因此他们这一年的庆典选择了另辟蹊径,他们请了一伙人,在其中一间庙里办了个鬼屋。”
诸决的目光略微停滞。
“你也看到了,那一班子人一共二十九个,扮成撑伞的鬼的样子躲藏在寺庙的角落里,这个活动并没有在宣传单里印出,对于游客来说是个完完全全的惊喜,也是惊吓,进来的游客大多都被吓出去,甚至有一段时间里只有一个人在鬼屋里。”
风衣男拇指轻弹烟尾,烟灰落下来,掉在长椅上。
“然后那件庙宇失火了。”
诸决垂着眼。
2021年2月5日晚,伞庙一间庙宇失火,庙中30个伤员全部抢救无效,分别为29个工作人员和一名游客。
那一年的庆典直接被取消,伞庙在之后的一年重建了那间被焚毁的庙宇。
“29个演员和1个游客全部被活活烧死,化为鬼魂在寺中游荡。”
“他们并不知晓自己的死亡,记忆也永远停留在2月5日的那个下午和夜晚,29个演员坚持着表演,执念形成了范围足以覆盖整个伞庙的鬼蜮,而那个游客却不知所踪。”
诸决低着头。
“现在我们找到那个游客了。”风衣男把烟头丢在地上,踩灭,另一只手从兜里取出来一张黄色的符纸迅速贴到诸决头上。
诸决没有半点反应。
另一头,少年抱着头,把自己的脸埋在阴影里。
“相比起想表演想到魔怔的29个演员,剩下的那个游客才是最不相信自己死亡的那个。他不仅忘记了自己的死亡,连自己是谁都直接忘却;他选择了附身在生者的身上,假装自己就是那个生者,以满足自己对生的扭曲的渴望。”风衣男俯视着他。
“我想你也听出来了,我说的就是你——从他身上出来吧,你不是他。”
符纸上透来蚀骨般的剧痛,又像是一年前的火焰,灼烧他的灵魂;诸决抬起头来,偏头,深深地看了少年一眼。
“其实我还是不太明白。”他又看向风衣男,笑道,“我觉得你说的那个死者不是我,但你好像很确信,我也恰好不知道自己是谁。那我便是吧。”
他看到风衣男微微挑眉,与此同时,一种虚无的剥离感从额部朝着四周传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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