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没有人。只有对面墙上不知是谁贴着的一张明星大头贴在朝她尬笑。
江涵瑜看着空气老半天,这才转过头,视线捕捉到贴在墙边的璎珞。似乎是因为被江涵瑜揭穿了自己的把戏,璎珞有些尴尬地笑笑,把头别到一边去了。
江涵瑜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只是在用最拙劣的方式逗她开心而已。
第二十小组的餐厅里传来一阵诱人的香气,还有大股刺鼻的油烟涌上来,呛得江涵瑜有些难受。她不喜油腻,在被这股油烟扑了个满怀之后她开始觉得璎珞那句“味道很好”就是在放屁。
楼梯里同样也弥漫着烟气,璎珞的脸蒙在烟雾里,一脸抱歉地告诉她他们早上没有买菜,冰箱里是空的,刚才的承诺其实只是诈她出来。江涵瑜只是点点头。
二十组的人此时已经转移了阵地,从挤在客厅里变成了挤在餐厅里。江涵瑜跟着璎珞进了餐厅,看到轶也在这里,那张秀气干净的脸蒙在油烟里看不清;他正站在桌边,手里捧着个鸡腿吃得欢快。
璎珞告诉她二十组在举行他们筹划了半个月的炸鸡派对。
“延祈呢?”
“他说他蹲点蹲出感觉来了,觉得今天一定能蹲进去。”璎珞取了个一次性杯,倒了点酸奶递给江涵瑜,“反正他今天不回来了,准备在郊区吃一通宵的冷风。”
她重重叹息:“还说轶是先天愚型,我看他也没差啊——炸鸡难道不比西北风香吗?”
“今天吹的是正经的北风。”一个二十组的人路过。
江涵瑜循声望去,发现那人已经在油烟里隐没了大半的身形;被抬杠的璎珞原地爆炸,没逮着人,只能冲着他离去的方向比了一个国际通用手势。
每个人都在笑,整个餐厅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江涵瑜莫名觉得浑身不对劲,却又找不出由头来,只能当成是从葬礼秒切派对的不适感。她举起纸杯喝了一口酸奶,酸奶是粘稠的,带着一点果香。江涵瑜低下头,发现被子里的酸奶并不是白色,而是透着一点点不同于正常酸奶的黄色——也许是放了果汁、果酱之类的东西。
她又喝了一口,味道不错,却没喝出来到底是什么水果的味道——大概是被酸奶的味道盖过去了,让水果的味道变得模糊。比完中指的璎珞带着两串烤面筋回来了,一串被她叼在嘴里,一串提在手上。她的脸透着明显的红晕——似乎是被餐厅里的高温蒸出来的——衬得她的笑容格外的灿烂。
璎珞忽然凑近了;一支烤面筋被塞进猝不及防的江涵瑜口中。
烤面筋的人手艺相当不错,就是油刷的有些多。江涵瑜把烤面筋从嘴里拿出来:“不是说是炸鸡派对吗?”
“文具店里难道只有文具吗?”璎珞反问。
江涵瑜哑口无言,只能默默地嚼着烤面筋,让平日里不喜的油腻味道浸满味蕾。
一支烤面筋她吃了许久。璎珞早就吃完了,在烟雾中三进三出吃翅啃腿;璎珞可以在这个炸鸡派对里融入得很好,但她不行。为了照顾她,璎珞也从那份快乐中退出来,守在她的旁边与周围格格不入。
“吃完了?”璎珞看向她手中的竹签,“还要吃别的吗?”
江涵瑜看着手中的竹签好一会儿,摇摇头。
“明明是你说要吃好吃的的。”璎珞假装没有看见她摇头,还是拿了一小盘鸡块给她。
顺便拿走了她手中喝空了的纸杯。
“前提是回去。”江涵瑜直视她的双眼。
“我不听,吃。”璎珞把头别过去了,眼珠子也转走,一点也不给江涵瑜对视的机会。
江涵瑜:……
她到底还是接过去了。
鸡块味道很好。只是好,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像之前那杯酸奶的果味一样。可能是厨师的境界出神入化,把鸡块的味道做到了概念级别的“好吃”的程度。她吃了一块就放下竹签。
她好像找到那个不适的原因了。
“不好吃吗?”
江涵瑜摇摇头。她抬头看向人群,双瞳聚焦在空气:“……璎珞。”
“不好吃我可以放回去,不要不好意思。”
“我们来这里到底是为了干什么?”她问道,“延祈让你把我带过来难道只是为了这个炸鸡派对吗?”
“如果只是这个炸鸡派对的话,根本不需要指名道姓的去找颜旭何吧?”
“只是吃一顿饭,他为什么要把我安排在客房里?”江涵瑜质问,“他还说你如果担心可以守着——如果只是为了这个派对,你需要担心什么?我被鸡骨头噎死吗?”
璎珞的表情凝固了一瞬。或者说她全身都凝固了一瞬。
“到底还是瞒不住了。”她低下头。
江涵瑜皱着眉看着她浑身精气神掉了帧似的一下子切换成沉重阴郁的风格,这个转变僵硬得让她难受,像是一个手法拙劣的魔术。
餐厅里的雾气好像随之淡去了不少。江涵瑜转头,发现餐桌旁的所有人都转头看向她,神情诡异,像是在叹息——连轶都不例外。
“什么……意思?”
“我们早就知道了,你选择特处局的原因是为了父母。”璎珞低声说道,“把你带到客房,本来是为了开导。但后来我和颜旭何觉得,这样温和的方式更好。”
“颜旭何拥有构筑幻境的能力,也以此为基础衍生出一些催眠的方法。以这个派对为基础,他在整个餐厅里都布下了不完整的幻境,以此来辅助催眠,让你融入我们,将那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忘却。”
她叹息:“我承认这种方法很卑鄙,但你的想法本就是一条不可实现的路。”
“催眠效果从一开始就不好,现在你又看破了幻境,之前的布置全部成为无用功,同时你产生了抗性,再次催眠将对你毫无效果。”璎珞靠近江涵瑜,“那你只能靠着毅力来走过这份绝望,我们帮不了你。”
江涵瑜顺着璎珞前进的趋势往后退,她的目光不断在璎珞的脸上和四周的环境之间移动着,试图从里面看出些什么。
她当然看不出什么来,十三岁的头脑终究缺少一些随着年岁积累下来的经验和思路。
“不用紧张的。”璎珞停下来脚步,阴翳的神态一下子无影无踪了,“说到底我们不准备害你。”
江涵瑜直直看着她。
“你到底还是想试试看吧?这条注定走不通的路。”
回以江涵瑜看不懂的目光,她说着,语调深沉;话语里透着的,是一股名叫“OOC”的味道。
……
“你的父母死亡的时间没有超过十天,还在归档的时段内。”璎珞带着江涵瑜来到一个长得和CT机一样的玩意上,“它是归档机,是一件收容物,能够将人带回十天以内的一个指定日期的凌晨0时。那是真正的过去,你能够改变你父母的命运。”
“归档时你的一切会和其他的东西一起归档,包括记忆。但试验表明如果怀有极强的执念,在归档后依旧会想起自己的目的,也只有目的。”
“这也是这条路走不通的原因。如果只记得要救人,却不记得要救谁,为什么要救,那这个行动从一开始就与失败无异了。”
“你想好了吗?”她看向江涵瑜。江涵瑜低头看着归档机。
“我想试试。”
她躺上去,闭上眼。归档机的环嗡嗡声中罩到她的头顶,掩去了从外界透进眼皮的最后一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