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祛闻言,抬头望去。斑斓的石壁上有满天星辰的紧促和皓月的皎洁。
“只有晚上,它们才会发光发亮。”井鬼痴迷的说道:“多么美丽的地下风景。”但是突然,他随手抓起地上的任何东西往石壁上扔去。地上本来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些沙石。细小的沙石扔在空中就散了,怎么可能会砸中石壁?就在这时,谢祛不慎被飞沙迷了眼,他低下头,揉了揉眼睛。
“他又在发什么疯?!”
等眼睛不迷了,谢祛抬头,皱眉看去,井鬼指着石壁,努嘴示意道:“你看——”
那处被沙石冲吓的石壁,陡然秃了!
原来附在灰褐色原石表面的是一群斑斓、如同流荧一样的细小生物。它们白天利用色彩伪装,夜晚用光热来吸引猎物。
谢祛的眉头又松开了。
井鬼转过头来,用一双深邃的瞳孔直逼谢祛的灵魂深处,他坏笑道:“你说,在我们之前掉进这里的人怎么样了?”
“除了我们,这里可没别人。”
井鬼的语调忽然变轻了,后背感觉多了一双轻盈的手。
那还用说,谢祛皱眉,内心嘀咕着:肯定都去见阎王了。但他没有多嘴,在外人面前,他更擅长扮演一个哑巴听众。
事实证明,人一旦话唠起来,是不在乎有没有人接话的。他们只要一个合格的观众,就像谢祛。
井鬼眉飞色舞的说道:“因为那些两脚羊,都被“石头”吃得一干二净!连骨头也不剩。”
“我们的脚下,屁股下,或许曾经是别人的头。”
真正的石头并不会吃两脚羊的。谢祛安慰着自己。
“你不信?”井鬼意外谢祛的冷淡,犹如被泼了一盆冷水。“不信你看看你的手,你手上沾染的尸气全都消失了!”
“你再看那儿——哪里本来是有光的,可是现在灰暗一片。”
抬头一看,石壁边缘是有一丛黑暗。只不过注意光明去了,忽略了它。再看手臂,感染的尸气确实消散了,而被井鬼的老牙啃出肉缕的地方,依稀可见里面鲜红的嫩肉和鲜艳欲滴的血液。可是,居然一点也不痛。
收回目光,看向井鬼。谢祛似乎有点明白他想告诉自己什么了。
“那群小东西会吸我们的命!”井鬼惊骇的说道:“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儿!”
“你难道没有意识到,这里的温度太过适宜了吗?舒服得让人想睡觉。”
“它们是在温水煮青蛙,催眠我们的意识,让我们欢乐的死去。”
“你还在犹豫什么!”
“你不想去找你的小伙伴了吗?”
井鬼摇摇晃晃的跌来,谢祛下意识的错手扶住他,井鬼便顺势拉着他的手往一旁走去。井鬼的手干瘦有力,就像长了蹼的钢钩,牢牢的锁住了自己的手,挣脱不得。
谢祛鬼使神差的跟着井鬼走到石壁前,看着越来越近的石壁,谢祛有种被罚面壁思过的错觉。正恍神,井鬼拉住自己的手向前一撑,“噗”的一声水响,湿滑粘稠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谢祛很生气,他的眉头紧紧皱起一个“山”字,不料井鬼却稳稳的拽住自己想退缩的手,他瞪着自己,铿锵有力的说道:“看见了吗,这石壁里全是消化完的血水!”
灰褐色的石壁并没有想象中的坚硬。一个巴掌大的口子就敞在眼前,谢祛清楚的看见里面深黑红色的粘稠膏体。臭得让人倒胃。
“你怕死?”
谢祛拉开一个距离,目不斜视的问道。
“……什么?”
井鬼侧歪着头看来。
“你告诉我这么多,无非就是想激发我求生的本能。”谢祛面向井鬼,淡淡的说道:“而且你也很清楚,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因为眼前的井鬼并非彼时的井鬼。
谢祛的瞳孔中倒映着井鬼苍老可怜的模样。
“在桃花源中,一个修行者竟然不知不觉的老了。当真是可怕。这就是追寻长生的代价么?”谢祛不动声色的想着。
井鬼不知该笑还是该哭,他扯动着脸上的枯皮堆出一个笑来,眼睛里却有被看穿的窘迫。半响,他才平静的问道:“你怕不怕死?”
“我怕!”谢祛面不改色的说道:“我和周衍期,就是为了躲袍子才进桃花源来的。”
桃花源外的人,没有人不知道袍子的恐怖!
“那你们家人呢?”
“我婆婆和我爹都死了。”
“你妈呢?”
“我爹和我婆婆告诉我,我没有妈,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井鬼笑了。
谢祛却认真的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我妈。所以我相信他们说的是真的。”清了清喉咙,谢祛继续说道:“周衍期的爹妈带着他妹妹从另一条路口去寻桃花源了。”
井鬼始终面带微笑,因为他对于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他只是希望通过谈话,让谢祛对自己亲近一点,当然,他是有目的性的。
看了他一眼,谢祛识趣的开口说道:“走吧,我去找周衍期。”井鬼对这话很感兴趣,话音刚落,他已经迈开步子动身了。
地下石壁内感觉很狭窄,或许是看不见天空,而又太黑暗的缘故,但行走在其中,根本不觉狭小,谢祛自诩并不算矮,但抬头,一伸手也触不到石壁,黑暗中,仿佛天无尽遥远。奇怪的是,这里就像古贵族为了防止盗墓而修葺的迷宫。这迷宫的道路足够容许四架以上马车并行。走了很久很久,地下潮湿的温度让谢祛又冷又饿。
一个不注意,谢祛就撞上了井鬼的背。
“这里没路。”说完,井鬼掉头就走,但返程的速度分明快了很多,更像在疾走。
谢祛搞不懂他在做什么,但心里害怕井鬼这个经验丰富的老道把他甩了,只好小跑跟上。虽然对于井鬼抱有偏见,但在关键时刻,如果不相信他,自己连走出去的机会也没有。而且呆在这里,会让自己清醒的感到绝望。
跑得过快,让肚子里的胃液绞着肠道,让人痛得直冒虚汗,谢祛咽了咽干燥的喉咙,虽然这里很潮湿,并且有水,但是谢祛不敢去喝。连石壁都有可能是血,那这水……鬼知道它流经过那里。
经验并不丰富的谢祛只有靠着谨慎才能勉强活下来。
“你发现没有,这里感觉像是某种巨形生物的窝。像刚才走过的路形,前面还有很多……”井鬼背对着谢祛,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