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娃娃，你这头香獐可是要卖钱？”
闻言，李奇鹿顺着声音侧目看去，只见来人是一个身材不算高大也不算壮实的中年汉子，衣着朴实，皮肤黝黑，倒像个庄稼汉。
李奇鹿点头，却默不作声，只是伸手指了个方向，表明自己是从山脉那边来的。
对于山脉另一边的状况，汉子好像也是有所耳闻，近十年小镇就有好几家居民户是从那边迁移过来的，选择落户在这里，所以他双臂环胸，径直开口询问道：“你家大人呢？”
李奇鹿摇头，嘴唇紧紧抿起，依旧没有开口的迹象。
这时，一旁有卖瓜汉子打趣道：“李壮啊，就你那黑炭大饼似的一张大脸凑过去，肯定是吓着娃娃了，你倒好，还敢凑得那么近，换作是我啊，早就白日见鬼麻溜逃了。”
卖瓜汉子说得有些夸张了，但因为两人相熟多年，所以说些损话是不打紧的。
汉子直瞪了那人一眼，随后转头闷闷叹了一口气，这娃到底是咋了，像个小哑巴一样，这也不说那也不说，难道真如那家伙所说得自己有这般不堪入目？不可能吧。
于是他又问道：“小娃娃，那你觉得这头香獐值多少银两？”
汉子这次是带着商量的语气，那么李奇鹿也就不再惜字如金，开口道：“我知道的，香獐浑身都是宝，尤其是这头雄性香獐，腹部具麝香腺，可分泌麝香，即可拿去做药材，也是十分名贵的香料。而且獐子肉在加入佐料后经过烹调更是世间一顶绝味，香气四溢，怎么说也得值个这个价。”说着，他伸出三根手指，对着中年汉子虚晃了两下。
“三两。”
“什么？！三两银子？小屁孩，你这不是要去抢啊？！把我卖了都拿不出这个价！你得知道，十两银子就够普通百姓三口之家生活一年，而这一头香獐就要卖三两之多，要我说，一两银子都嫌多了。”汉子瞪着大眼，先是一愣，随后故作不屑，表面上甚至都不带斜眼去看那头哀鸣的雄性香獐，实则在心里打起了狐狸算盘。
他想的是，先直接一通天花乱坠把香獐价值贬低的一文不值，看那孩子会是个什么反应，若是不识货的，指不定就真的误以为不值钱了。
到那时候他不介意再多给一点碎银，再去黄脸大汉那里抱个熟透的西瓜过来，美其名曰说在原本的价格上老哥我再让你多赚两钱，让你小子净赚一笔，算是做这亏本买卖了，来来来，吃瓜吃瓜。
毕竟谁知道那头香獐的真实来历呢？或许正好因为一些意外才在山脉那边给娃娃撞见了。
果不其然，那孩子指着那头香獐，怯生生道：“你不要骗我，这头香獐真的只值一两银子吗？”
中年汉子认真点了点头，拍着孩子的肩膀，老气秋横道：“俺家也是猎户出身，家风淳朴，怎么可能会骗你呢，不信你去问问那个卖瓜的黄脸汉，看他怎么说。你也看到了，就他跟我最对付不来，巴不得我亏钱呢。”
李奇鹿懒得跟他扯那么多，闲聊就此打住，猎户出身的他心里值多少银两怎么会没有个数呢，眼前这个汉子猎户出身倒是不假，但这唬弄小孩的勾当也做得太明显了吧，只懂得跟那黄脸汉子勾肩搭背串通一气，都穿帮了好吧。
但李奇鹿明面上还是客客气气道：“我再去其他地方问问，指不定他们会开价三两银子呢，若是没有的话，那我再专程倒回来卖给叔叔你。”言罢，他拖着香獐继续向前方而去，留下一个远远的背影。
这下名叫李壮的汉子可急眼了，不得不加快两步，弯腰谄媚道：“小公子，价格好商量嘛，一锤定音的买卖，那都是有钱人的作风，咱不来那一套。要不就如你所说的，但价格再稍稍降低一点，二两五钱如何？”
说着，汉子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给李奇鹿看，门齿紧咬着干裂的嘴唇，低下头，双拳紧握，一脸心有不甘亏钱亏到姥姥家的模样。
李奇鹿暗骂了一声老狐狸，这个小镇的风气都是这么邪乎的吗？若自己真是一个不谐事实的门外汉，恐怕才是亏大发了。
他略带歉意的摇了摇头，面带微笑如实回答道：“叔叔啊，价钱可不能这么算，不瞒你说，我心里其实是有个准数的。要知道，不同于雌獐子，雄性香獐的价格确实值三两银子，你也别跟我讨价还价了，要不咱俩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一口价，我自亏二钱，卖你二两八钱如何？”
李奇鹿把价格定死，不带丝毫拖泥带水，继续往前行去，也不管汉子会不会跟上。
他已经抵达朝阳镇了，也就不用太过于急切赶路，最起码得在这里待上一两日，入乡随俗，一来见识一下这里的地方风俗，二来看看近些年小镇有什么变化，同时也为更好的沾沾“人气”。
要知道，妖魔鬼怪，皆带有妖气，榕树精魅化为人形的李奇鹿也不例外，只不过境界低微，所以妖气极淡，淡到可以忽略不计，常人不宜发现罢了。
中年汉子已经知道对方是个不容易上当受骗的主了，但依旧脸不红心不跳地凑上去，带着商量的口气继续说道：“二两八钱还是高了点，老哥我身上也没这么多钱啊，要不你给句痛快话，就一口价，二两六钱如何？你只管一口咬定，剩下的我就算是砸锅卖铁也给你现结现算过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绝不拖沓到明天！如何？”
李奇鹿无奈道：“叔叔啊，做生意可不是这么个法子，已经净赚的买卖还不知足，也忒不厚道了吧。再说了，你也老大不小了，跟我一个小孩子较什么劲，虽说磨破嘴皮的口水自然无需花费一文钱，但在我这里可不管用，我这人一旦把价格定死下来后，任你是磨破嘴皮，我都当做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说着，他做了一个掏耳朵的手势，屈指一弹，对着汉子咧嘴笑。
中年汉子气笑道：“屁大孩子，嘴皮子功夫倒是说得不差，真不知道你脑子里装得都是啥？豆腐花吗？算是服了你了，来来来，一边去，让我看一下这头香獐到底值不值所谓的二两八钱，否则一个不乐意，爷还不买了。”
李奇鹿侧过身，笑而不语。
只见那汉子凑近那头雄獐子，蹲下身，东摸摸西瞧瞧，虽然神态掩饰得很好，但那双神采奕奕的双眼无不透露着满意，好家伙，怕不是有十三四公斤重了吧，估计再养多一段时间就可以取香了，那玩意儿经悉心加工后所制成的香囊，啧啧，简直就是街坊婆娘们的抢手货。
但他还是站起身来，吹牛不打草稿道：“马马虎虎吧，算你小子好运，傍上我这么一个散财童子，罢了罢了，二两八银子就二两八，成交。”
中年汉子说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现金银两我确实没带，现在就回去取，但等会有买家再找上门你可千万别答应了，做买卖还是要讲点实诚的。”
李奇鹿点了点头，却虚眯着眼睛，似笑非笑。
中年汉子嘴角抽了抽，脚不停歇匆忙离开了，生怕那小子真的会反悔。
此时已是正午，骄阳似火，虽说青石铺就而成的街道本身带有凉性，但在炎炎夏日的笼罩下还是显得热气蒸腾，小镇平日里虽然清冷，路上行人三三两两，却并不妨碍他们对着老天爷发出一声声歹毒的咒骂。
李奇鹿带着香獐来到路边的大树阴凉底下，微闭着双眼，借着它的树荫耐心等候着。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向他行来。
似是心有所感，李奇鹿睁开双眼，待他看清来人后，脸色不禁有些讶异，没想到竟是先前街道对面一直看着这边动静的一个糖人贩老头。
这个糖人贩老头的视线从李奇鹿出现在青石街道时起就一直往他身上瞄，瞄得李奇鹿一阵毛骨悚然，连带着心跳也跟着慢了半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