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少日子,在昏沉浑噩的睡梦里,善禹隐约觉得有个女人对他悉心照料,为他抹药更衣,为他唇口涂水......
有无数次,善禹口中最常喊的就是“磊子!你为什么要害我!”
他的脑子像是在进行记忆重组,杂乱无章的画面不断的涌现着。
终于在某个深夜,他醒了过来,睁眼看到的情景让他倒抽了一口凉气。
善禹躺在一张松软的床榻上,盖着一床粉色被褥,与肩齐平处是一张方形小桌,上摆一盏油灯。昏暗的灯光照耀着十平不到的简陋木房子,一边墙壁挂着一幅少女采茶墨水画,此外就是屋角一个整齐的梳妆台,还有便是飘溢着的淡淡奶香茶味。
天呐!这是什么地方?
似乎有些唐代的影子,可那个小墨又说除了唐代随机穿越,可为何他看到的物品和摆件都含有唐代风格,难道是她在捉弄自己......
善禹突觉浑身燥热,便准备起身再四处看看。可刚要掀开被褥时,他发现了异样。
哎呀!真是奇耻大辱!
躺在女人的闺房也就算了,怎么自己还一丝不挂地躺在这里,天呐!这个时代的女人竟然这么疯狂?莫非......
想自己作为21世纪的男人,竟然到了古代受此屈辱。
善禹四目寻找着属于自己的衣物,但只有那些宽松的粗布麻衣,还都是灰青带粉的,一看便知是女子衣物。
脚步声响起。
善禹的目光凝定在木门处,心脏慌乱地跳动着,同时也在祈祷,这也许只是自己的一个梦,或者是那小墨给自己摆布的恶作剧。
木门被推了开来。
一位只有在横店拍戏时才会淡粉色素衣裹身,外披青色纱衣,头带纱巾,一缕青丝垂在胸前,头发披散在两肩,手执一杯清茶,脚踏足衣,盈盈走了进来。
她样貌清秀,身段柔美,锁骨清晰可见,恍若水中的精灵,如同碧荷生长在清塘间,一尘不染。
当看到善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时,惊慌之下险些洒了手中的茶水,很快又面露喜色,道:“公子可算醒了,不知公子感觉如何?”
善禹急忙裹好被褥,尴尬道:“好多了...谢谢你救了我啊,不过,能否将我的衣服还我,也好让我穿衣起身,这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要是传了出去,你今后还怎么嫁人啊......”
只见女子未语先红,道:“公子莫要见怪,奴家孤身独住多年,素日里鲜有男客,不曾有公子能穿的衣物,不过......”
“不过什么呢?”善禹有些不耐烦,毕竟自己现在光着身子,对于这个新世界又毫无所知,“将我本来的衣服拿来就好了,就是我掉下来时穿的衣服。”
女子先是一怔,随后娇笑道:“公子......或许不记得了,前些日子凌空而降时本就身无所服,好在奴家当日榻上叠有厚褥,公子才能留此福命。”
什么!
虽然听起来有些滑稽,但善禹很快知道了原委。依小墨所说,这副身体并非自己的原装肉躯,也许是她故意捉弄自己。但一听身无他物,便又慌忙地四下摸着什么。
见此,女子放下茶水,从腰身处拿出一块像一片苇叶的玉石,道:“莫非公子是在找这个?”
善禹看到玉石心中大叫:还好!还好......
可很快又发现了哪里对劲,急忙从女子手中夺过玉石,拿近眼前一瞧,竟然在刻有瑜尘二字的底处多了个小孔,顿时怒道:“不是吧,你怎么不问问我就随便给它钻了个孔!”一想到这是艘伪装的可穿越宇宙飞行器,善禹心中顿生寒意,“我说美女诶,你可真是......”
“公子莫要误会,”女子解释道,“奴家未动玉石丝毫,不过是在孔里穿了红线,以方便携带,仅此而已。”
“是吗?”善禹下坠的心情一下子又回落了些,难道原本就有?只是一直没能好好观察。想到这里,善禹再将玉石拿近好好瞧了瞧,原来这个孔并非正对镜头,那日晚上又慌乱未能细查,所以飞行器应该没有受损,那就好了。
善禹的烦恼顿时烟消云散,一高兴竟然自掀了被褥,然后一蹦跶便下了床。而此时,女子一脸羞红迅速转过了身去,羞道:“公子!莫要欺负奴家!”
见此,善禹想起自己并未穿衣服,立即以最快的速度窜回了被窝里,待裹好被褥后,露出尴尬的笑容道:“那怎么办?难道要一辈子待在你的床上吗?”
“公子说笑了,奴家昨日将旧物扯开,缝缝补补,或许......”
“那就赶紧拿来吧,我不嫌弃的!”
“公子莫急,还未完工,恐还要等些时辰,”随后又将那杯茶水端起,“茶快凉了,公子先喝些润润肺吧。”
“那真是麻烦你了,咱两素不相识,你既要管我吃,还要管我穿和住,这弄得我实在过意不去!”
女子未回复善禹的话,只是俏脸娇红,提了些速度便出了门去。
无所事事的善禹开始打量起房子来,一台头才猛然发现,这屋顶上竟然有个人形大小的窟窿,幽蓝色的夜空清晰可见。想必是自己那日落地时而为的了,再看屋中简陋的生活用具,想必美女也是个贫苦人,自己这番破坏,心中不免有些愧疚。
......
不知过了多久,一门之隔的女子始终未再走进,善禹不知不觉中又入了梦乡。
当火辣的太阳出现在屋顶的窟窿里,阳光刺激着善禹的眼睛时,满汉淋漓的善禹终于又醒了过来。
此时,他的枕边多了身衣服和一双靴子,虽说色泽多样,却不显得艳丽。
是一件两侧开衩袍衫和一件青色麻布裤,轻薄舒爽,行动也不受限制,不过与现代衣着相比,自然不是很舒服,尤其是在这样的热天里。
炎热的天气,使得善禹恨不得立马喝上一罐冰镇汽水。
穿好衣物,善禹一步一步数着走至木门,既期待又忐忑,他不知道开门后该如何面对那位女子,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一切......
呲呀!木门推开了。
门外无人,简陋的客厅只有一张木桌,一壶茶水,一碗米饭,还有一碟青菜。
见此,善禹的肚子瞬间咕隆响起,四下喊了好几声,都无人回应。便也顾不得其它,坐上凳子,十分狼狈地吞咽起来。
顺眼往外看去,一片葱绿,天空蓝得异乎寻常,冉冉飘舞的白云比绵花还要纤柔整洁。
吃了饭后,善禹很快恢复了些体力,精神也振奋了不少,品茶之余,又思考起以后的日子又该怎么走。
首先要搞清楚自己所处的朝代,再则便要寻得附瑜山的下落,以便自己哪天十分痛苦时,还能有回去的选择。
......
等了许久都未见女子回来,善禹出了屋在小院转了几圈,当看到远处有人时,便会急忙躲起来,以防给那位好心的美女招来让人闲语之事。
大概接近黄昏的时候,那位面貌清秀的女子总算出现在了院子门前,手挽一篮清香的茶叶,盈盈步入院子来。
“小美女诶,”善禹匆忙上前欲要接过篮子,被女子微笑回拒了,“你可算回来了,本想早些离开,不想再打扰,但又不好意思不辞而别,所以......”
“公子要走?”女子一面放下篮子一面道,“要去往哪里?难道公子不记得什么了?”
善禹一怔,还以为自己落地那日砸死了人,道:“难道我给你带来了什么麻烦?”
女子四下望了望,发现无人便拉着善禹进了屋,道:“公子那日于崖顶坠落,莫不是为了躲避追兵?”
“嗯???”善禹一时摸不着女子的路数,“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女子撇嘴一笑,道:“世人皆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为尊,私剃发者,轻则杖罚......”
“哦...我算是明白了,可我这不是自己剃掉的......”
“那公子是蒙受髡行,不堪大辱,才会......出逃?”
善禹本想狡辩,但一想到自己的事恐怕也无法与她说得清楚,便顺着女子的话道:“是啊,我一向尊敬我的父母,可那些人却一再羞辱我,羞愤难当,又无可奈何,只好选择亡命天涯了,可你知道吗......”
“奴家明白,”女子顿时心生怜悯,“公子若不嫌弃可在奴家多住些日子,等风头过去,再走也不迟。”
善禹心想此女子真是心善,也不问自己是否好人,便这般收留,好在自己并非坏人,否则她这般貌美如花,哪位贼人不起色心呢。
“那就麻烦你了!”善禹盯着女子道,“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奴家无名无姓,世代以采茶为业,父母与村里人都称呼奴家茶娘子,公子叫奴家茶娘子就好。”
茶娘子!配上这迷人的风姿美韵,还真是绝配啊。
“我叫善禹,谢谢你救了我。”说着便欲伸手与她握手,见茶娘子一脸迷蒙瞬间醒悟便又傻笑了一通。
随后善禹主动帮茶娘子生火煮饭,虽然茶娘子一再想拒绝,终拗不过善禹的性子。在她的思想里,尤其这样普通人家女子,三从四德,男尊女卑是刻在骨子里的,所以在善禹每做出一件又一件颠覆她认知的事情时,她既感动又十分惶恐。有时还会偷偷盯着善禹的背影和侧面陷入沉思,然后清秀的脸庞又会生出莫名的羞红......
晚饭时,善禹因刚吃完不久,便一面看着茶娘子用食,一面与她聊起天来。不过善禹心中一直想问的都是些无法直接开口的问题,生怕吓坏茶娘子,在气氛渐趋尴尬时,善禹终于还是问道:“小娘子,我能否想问你些问题?”
看着善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茶娘子又是一阵羞红,道:“善公子请说!”
“嗯......”善禹吞吞吐吐着不知如何开口。
“善公子是什么有难言之隐么?”
“也不是什么,茶娘子能否告知,当今圣上叫什么?或者现今是何国号呢?”
果然,茶娘子听完一怔,凝眸盯着善禹半日不语。
“你可不要误会,可能是我这脑子被摔坏了,有很多事情想不起来,就如我身在何处?家又在何方?等等等......全都想不起来了。”
噗嗤!茶娘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公子真会逗奴家,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问题,公子身在黎国境内,与奴家所在茶屿村,地处越国与黎国边缘,丛林环绕,山清水秀,无兵患之扰,世代以向宫内献贡茶为生。”
黎国!怎么从未在历史中看过或听过呢?
天呐!这小墨怎么回事啊!不随了自己的心愿去往盛唐也就算了,怎么还弄出一个从来没有出现在史书上的朝代呢?本以为可以凭借一个穿越者的身份,可以在这里大展身手,可如今这般与常人何异?小墨啊小墨...你真是开了个天大的玩笑,既不知未来如何发展,那岂不是随时都会命丧于命贱如蝼蚁的时代了......
“那当今天下形势又是如何?会不会经常打仗啊,又或者那些贪官、权贵鱼肉百姓什么的?”
“公子言重了,奴家书读不多,不懂得分析天下形势,,只知大黎自与北燕休战以来,圣上恩德与民休息,生活还算过得去,只是......”茶娘子欲言又止,眼中闪过一丝愁苦。
“只是什么?”善禹不知是否会有什么随时丧命的事,便追问着。
“没什么...”茶娘子小声应了句便起身准备收拾碗筷清扫屋子,但善禹眼疾手快,当即抢在茶娘子前头,迅速将桌子收拾干净,顺便将素日里不常用的锅碗瓢盆一并洗了一遍,看得茶娘子心头一阵荡漾,也不知那羞红的面孔又让她想起了什么。
待一切收拾完毕时,善禹独自坐在门槛,借着昏黄的灯色,盯着挂在胸前的苇叶状玉石陷入了沉思......
茶娘子见状,悄声于善禹身旁坐下,道:“这块玉石一定对善公子十分重要,否则也不会初醒时便四下寻找,如今又因它陷入无尽的苦思里。”
善禹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道:“对了,你知道附瑜山在什么地方吗?”
茶娘子茫然地摇了摇头,道:“奴家不知。”
“那你知道哪里有一种名叫玄鸟的吗?”
茶娘子再次摇了摇了头,见善禹面露苦色便也跟着低垂了额头。
善禹虽有一丝失望,但并不绝望,毕竟来这里也不算被强求,那个现代生活里的自己已经穷途末路,倒不如在这个陌生的时代里好好潇洒一番,即使不知明日会如何,也总好过那个冰冷的监牢。
茶娘子作为茶农,眼界自然受限,既然两问不知,或许就不在黎国境内,也许在那个北燕,或者越国,又或是其它什么地方,总归一定是存在的。等哪天,遇到一个有学问的人,说不准就能知道了。
托腮暗忖良久,善禹收回玉石,道:“怎么不见你父母呢?我昏迷的这些日子都没有回来过吗?还是说,他们发现你藏了男人,被气跑了.....”
话未说完,茶娘子眼含血丝,嗫嚅道:“你......”
善禹又不傻,自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道:“哎呀,我脑子摔坏了嘛,惹得小娘子如此生气,真是该死。”
“奴家并未怪罪公子......”
“那你这是......难道?”善禹已经猜到,这么些日子不见女子双亲现身,这时代又不流行外出打工,若不是在家务农,那只能是不在人世了。
“父母多病,两年前便相继病逝,又无兄弟姐妹远戚,所以奴家一直孤身独住,以贡乳香茶为生。”
真是可怜的女娃子!
“奴家身份低微,还望......”
一听这话锋,善禹急忙打断道:“不要说什么身份低微的话,在我的眼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众生平等。更没有什么男尊女卑,女子与男子一样。”
“善公子说话真是有趣,奴家还从未听过更未见过如公子这般洒脱的人和话。”
善禹听此轻轻一笑,忽又回想起了初醒时所喝茶水和屋子里的奶香味,道:“说到茶,初次喝的时候,就尝到一股奶香味,莫非就是你说的乳香茶?”
茶娘子又是一阵羞红,扭捏道:“嗯.....是...是的。”
“听这名字,那这香味岂不是......”
“公子又在逗弄奴家,若真想知道,改日奴家带公子去看看如何采摘便一目了然了。”
善禹哈哈一笑,没有再继续询问,起身进屋找来茶壶又痛饮了一番,还念叨着真香,惹得茶娘子脸色阵阵羞红......
将近午夜时,茶娘子显得十分困乏,善禹察见便让她早些休息,并表示自己在这厅房休息就好。并向茶娘子承诺道:“明天一早就去山里伐些竹木来,然后将那个窟窿修补上。”
茶娘子一听,默默走进屋子,善禹还以为她太乏着急睡觉。谁知,没过一会儿,茶娘子又出了门来,手中拿着一块紫色纱巾,道:“善公子日后出门最好用它包在额上,以免让人撞见误会公子。至于屋顶窟窿之事,也不麻烦善公子了。山里有猛兽,不安生,奴家择日找些工匠付些工钱就可修复,奴家乏了,公子也早些休息吧。”说罢,将纱巾递与善禹便回门休息去了。
善禹哪会听进她的话语,只当是茶娘子的一番客气话。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便于次日晨曦初露,茶娘子还于睡梦时,包上纱巾,带上刀具便进了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