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后我在医院附近租了间小公寓,裴唤那时在城南的儿童医院里工作已有一年,我们大费周章的穿越半个城市,疲惫却又知足。
但热情总会被消耗,只留下余烬里的零星来维持现状。
每天的见面逐渐变得毫无意义,只能让庸碌的生活更难熬,后来我们一致决定,有空的时候再见。
但,我们却无法再交汇。
在某天午后的六点四十五分,一个生命从我指隙溜走。
“肯定是你们失误了才没救活!你看你们的医生,哭成那样,没做错事哭什么哭?是你们把他杀死了!”
患者家属扯着尖锐的嗓子,扑过来势要把我撕碎,指甲划破了我的手背。
如果不做手术选择保守治疗,患者是可以再活半年的,可他始终坚持手术,当时也经过了家属的签字……
我仔细回忆着手术的过程,明明并无错漏,可他怎么就去世了呢?
秦子愿将我护在身后,“杀死病人的是生老病死的客观规律。除非有鉴定结果表示,是医生诊断和治疗手段错误直接导致了病人死亡,那才算是医生的责任……”
醒来时,我躺在值班的房间里。
刘护士正在给我的手背涂碘伏,冰冰凉凉的。我伸出另一只手揉眼睛,居然感觉到了湿润。
“你醒来了,我就服了那些人,跟狗一样。”刘护士的动作轻柔了些。
“我知道这是你第一次面对死亡,但是以后再也不能在患者面前哭了,他们只会觉得这是你内疚没做好,然后理所应当把错怪在你身上。”
她19岁就来医院上班了,那个时候我还在学医,虽然是差不多大的年纪,但确实是我的前辈。
想到刚刚那个女人狰狞地模样,我点点头。
刘护士没走多久,秦子愿就查完房回来了,手里拿着患者给他的橘子,他是很受患者们待见的。反观我,患者看到我就先会想,女医生肯定不行。
虽然我给患者抬腿的时候有些吃力,但我电锯电钻用的都贼棒,他们越觉得我不行,我就越得证明我可以。
“你连续做了六个小时手术,午饭都没吃多少,该休息休息了。”
秦子愿慢条斯理的坐在椅子上剥橘子,“顺便调整调整心态。”
我望着天花板,似乎再一次闻到了血液的那股腥味,难受的窒息。
“做医生的,感情用事是大忌,要保持一颗客观平稳的心。”他说。
“但是我一想到进手术室前他笑着跟我说谢谢医生,我就觉得特难受……”
我眼泪汪汪的看着秦子愿剥橘子。
“如果你受不了可以不做临床,你既然当外科医生就得学会面对患者的死亡,就算你转去内科也得面对,不想面对也可以不做医生,好像不做医生也无法逃避呢。”
他发表了自己观点,然后将剥好的橘子全塞嘴里,我咽了咽口水,给自己盖好被子,白茫茫的一片。
秦子愿很热心的把我脑袋上的被子挝紧了些,“需要把你拉到停尸间吗?”
“……”
最后他没把我拉到停尸间,而是把我送回家里,他女儿那时喜欢吃我家附近的糕点,秦子愿看我状态不好,担心出事,就顺路一起了。
我从后视镜里看见我蜡黄蜡黄的脸和深深的眼袋,像是深闺里的怨妇,又像是鬼片里的贞子,顿时悲伤逆流成河,我这才正式工作半年,明明还是个小姑娘啊。
走出电梯,裴唤正站在门口,我并没有给他我家的钥匙,所以并不稀奇。看见我,他掐灭了手里的烟,很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