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瞎编的吗?每写完一个故事的时候,我都问自己这个问题。
后来的我为什么没有继续写僵尸,异形,充满神秘力量的东方大陆?
这个以两个男孩为主角的故事,我要在将近十年后才真正的用笔写下来。它保留了我最开始的设想,加了一点细节,但它依然是我十四岁时想出的那个故事。
为什么是它?为什么是这个故事?当我第一次写一个真实的故事时,为什么是这个故事出现在了我的脑海中?
它看上去有一点特别,但其实一点都不特别,这个里面全是一些逻辑错误,比如,白血病捐骨髓是非常大的手术,怎么可能随叫随到随时捐?同时还有一些更宽泛的问题存在,我在故事里对于女性的理解,充分显示了我的幼稚,她们似乎全都是不可理喻又暴躁的巫婆。
同时,这个故事从设定上来说,也青涩极了,它的核心完全就是个狗血桥段。白血病,拜托,这是一个上世纪就被用烂了的梗!
虽然我声称这个故事不过是我瞎编的,我却在其中看见了太多自己的影子。
也许当小野听到老师对他说:“你爸妈都不要你了!”,和陈亮可怜兮兮地说:“这个世界上有我没我都一样”的时候,叶航就是那个躲在电脑屏幕后面的小男孩,他写来写去,都逃不开自己的影子。
说完故事后,太阳好像往西边挪了一点点。杨旭和金阳两个人,打了个哈欠,对我说:
“大作家,下次还是讲一个有女孩的故事吧。”
我没说话,杨旭站了起来,说:
“走吧,没那么热了,我们去下一个地方。”
此时我听见林间的蝉正不知辛苦地扯着嗓子叫,起起伏伏,那尖锐得有些烦人的声音,在刚才我说故事的时候,成为了并不和谐的背景音。但我在说的时候,似乎完全听不到这恼人的声响。
也许那个时候的我在另外一个世界吧,谁知道呢。
离开了瀑布,我们打算往东边走。杨旭认为还是穿过那座摇摇欲坠的桥会更快,这一次我没有反驳。杨旭和金阳过去了,无聊的两个人又在对岸抓住木桥的绳索,左右摇晃,我深吸了一口气,决心不去看桥下面的水。我抓着这一侧的木梯扶手,突然摸到了什么似的,我一看,原来是之前有人无聊,用小刀在木桥上面刻下了印迹。我一看,无非是什么“张三爱小丽,地久天长一辈子”之类的东西。
抬头看天,太阳依旧刺眼,我怀念起冰的橘子汽水和对半切的西瓜,突然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为什么要和这三个家伙在这种天气,来到这种地方?正在我胡思乱想企图分散自己注意力,不去看水的同时,丁程宇对我说:
“走吧。”
我才意识到我站在桥的中间位置发呆。
“走吧走吧。”我说。
过了桥,金阳好像说了什么话惹着杨旭了,他们在那一顿追喊打闹。
可恶,我心想,刚刚他俩在树荫下面休息够了,而我为了打发大家的无聊,苦思冥想了一个故事,还没有得到好评!脑力劳动最累人,我这会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乏了。
“那个故事,你为什么要写那样的结局呢。”
丁程宇走在我旁边,突然对我说道。
我莫名其妙,说:
“什么?”
“就是你刚刚说的那个故事啊,小野的故事。”
“哦,那个啊。”
我说:“其实最后的结局我没有说完。我要是说了,杨旭该更生气了。”
丁程宇本来是有点疑惑的语气,听我这么说,突然兴奋了起来,对我说:
“是吗?我就知道你没说完,快点告诉我。”
我见丁程宇这么热情,倒是吓了一跳,这种待遇,一般都是在我说了僵尸故事之后才有的。
我说;
“真正的结局是,陈亮早就知道是小野举报出卖他了,但是陈亮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他谁也没说。”
丁程宇说:
“他没说,而且一点也不在意?”
“是的,他不在意这个。也许最后小野会自己说出来,也许不会。但是没有关系,那不是什么大事,他不在意。”
丁程宇郑重其事地说:
“嗯,你说得对,这不是什么大事。”
我惊奇道:
“你不觉得这个故事憋屈?”
“不觉得,我觉得这是个好故事。尤其在加了这个结局之后。”
“求你了,别讽刺我了。”
“我没有。”
我和丁程宇对视了一下,我说:
“那你说这故事好在哪里?结局又有什么特别?”
“我不知道。”
“你看,这故事根本不好。”
丁程宇把肩上的帆布包往上拉了一下,调整了下姿势,摆正了一下位置,我平视着他,估计他和我差不多高。
丁程宇思考了一下,说:
“小野举报了陈亮是真的,但是他把陈亮当作了好朋友也是真的。有的人也许做了坏的事情,但不代表他一切都是坏的,对吧?就算真的是坏人,也一定有真的感情吧?也许人们的心里都有第三只眼睛,很轻易就可以分辨出什么是真的感情,什么是假的。所以陈亮并没有揭发小野,也没有怨恨他。”
我楞了一下,说:
“是吗?…也许吧。”
丁程宇说:
“叶航,也许以后你可以当一个小说家,不是那种无聊又没有意义的东西,你可以写真正好看的故事。”
我听了有点沾沾自喜,但很快就自我觉悟了,说:
“不可能,我做不到的。”
“为什么做不到?”
我沉默了一会,我们正走在一片没有太阳光照射的森林中,山的阴面突如其来的凉快让人觉得有点冷气森森。杨旭和金阳还在前面追来追去。
前天的大雨让落满树叶的泥地上有些湿润,我感觉自己的鞋底沾着些泥巴和草,我停了下来,想把它们统统甩干净。
丁程宇说:
“你从小就很会写东西,为什么要说自己做不到?”
我说:
“你知道个屁啊?”
“我当然知道。”
我觉得好笑,说:
“你又不了解我。”
丁程宇沉默了一会,说:
“谁说我不了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