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易州城上。
敌人又来攻城了,只是这一次对方出动的兵员好像少了些,攻势亦不像往常那样猛烈。易州守兵们暗自庆幸,也许敌军的伤亡也很惨重,指不定是累战而师疲,数攻而力竭的迹象。
易州的守城人复打起精神,操起弓箭大刀,背起滚木,抬上巨石,招呼来客。没过一会,就将攻城的人打得后退。
像往常一样,他们又将收获胜利。
这怕是他们不多的攻击了,易州守兵们松了一口气。像这样的攻防战他们天天练,太熟悉了对方的行为模式了。
可是,熟能生巧,但亦能让人麻木,就像老司机容易撞车,老商人容易吃大亏。他们没注意到爬墙的虽然退去了,可撞门的还在接着干,他们也没发现,那些退下的兵在渐渐往城门靠拢。
他们更没有发现,在城内有的地方好像陷进去了一些,而另外有一个地方好像隆了起来。
最终,他们还是醒悟了,因为那块隆起处突然像炸开了般开了一个大洞,从里面猛地窜出一个人来,此人灰头土脸,满身泥泞,这个样子像极了修下水道的,可这人手里拿着大刀,面露杀气,乍一看,又像是秦国兵马俑在易州出土了。
这个土人,正是刘仁恭,他查看了地形地貌,发现这里很适合打洞攻城,遂献上掘地计,在得到领导李全忠的认可后,亦亲身组织了地道挖掘工作。
此计收到了奇效,这一帮突然钻出的地道兵使易州人惊慌失措,阵脚大乱,没多久,城门被打开,幽州兵里应外合,拿下易州(遂克之)。
刘仁恭因此得到了一个外号:刘窟头。但在地里是刨不出节度使印章的,要实现自己的梦想,还得接着努力。
正当刘仁恭升职加薪,准备更上一层楼里,他遭受当头一棒喝。
事情坏在他的大嘴巴上。
我们知道刘仁恭做过一个伟大的梦,这个梦实质上跟魏州罗弘信的白头翁神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区别是,罗弘信将他的梦藏在了心里。刘仁恭将他的梦挂在了嘴边。
据记载,他经常跟身边的同事讲解这一个梦,并无比期待自己的四十九岁生日。最后,这个梦传到了新任领导李匡威的耳里。
这就搞鬼了,我才是幽州节度使,现在你说你要当,那你准备怎么安置我?
李匡威很生气,立马让刘仁恭从军队中下岗,分流到政府单位当文职人员,再过两天,看着这个要顶他位子的人在府衙进进出去,气不打一处来,干脆一脚将他踢到了瀛洲下面一个小县城景县当县令。
刘仁恭同志从此就开始跟政务文件民事案件刑事案件风化案件等等打交道,平时抓个盗贼就算动刀枪了,至于当节度使,也就大白天搬张凳子到县衙门口打瞌睡时圆梦吧。但记得向下人定制叫醒服务。
此地非久睡之地,景州比较乱。
李匡威同志是真发火了,就算下放到地方,也没给刘仁恭安排个好一点的地方。景城在今天的河北景县,靠近大运河,不算边远山区。但实际上,这个地方比山区还艰苦。因为西边就是定州王处存,南边就是魏博罗弘信,东边是沧州的义昌节度使卢彦威。偏这些天,幽州跟这些邻居的关系非常紧张。刘仁恭到这里来当县令,搞不好,就能成功壮烈牺牲当上烈士。
但这个地方对于刘仁恭来说,并不全部是坏消息。这里离深州比较近,而刘仁恭老家正在深州。
离开家,百般不便,离家近,有许多的好处,刘仁恭马上就会尝到好处。
没多久,邻居们没来搞事,上级主管单位却乱了。瀛洲城内的士兵哗变,干掉郡守,关起城门,准备走武装立山头的道路。
听闻消息的刘仁恭马上开始行动起来,他没有兵,没有枪,但一切都不成问题。
只要肯干,什么都会有的,况且这里离刘仁恭的家很近,据记载,刘仁恭家在地方也属于地主豪强,没费多少功夫,他就招到了一千多农民兵。
没等李匡威的直系部队来平叛,刘仁恭就攻进瀛洲城,平定了叛乱。
干完这件事,李匡威开始重新认识这位下放人员,并深深为其的英勇举动所感动,于是,重新将他召到幽州,恢复其军职。
但据我看,李匡威同志怕不是这么仁慈的老板。
不久后,刘仁恭就接到一个调令,领兵戍守蔚州。这下,算是真下放到边防山区了。
蔚州,在今天的山西灵丘,在唐朝时属于河东道,也就是说,这里是李克用的势力范围。而且就算李克用不来找麻烦,北方的契丹人也不会让他好过。
接到命令后,刘仁恭同志明白了,这是要把他连根拔起。但身在幽州,就得听领导的话。
也许有一些埋怨,也许有一些不甘,但刘仁恭上任去了。
去吧,只要记得回来的路,机会总会有的。
归途
昭宗景福二年(公元893年)4月那时,李匡筹刚把李匡威关在门外居庸关
居庸关,幽州外第一险关。
黄沙如幕,烈风如刃。塞外的风光不养人,刘仁恭同学,快回来吧,你妈妈喊你回家争霸了。
在关外的山丘上冒出一群人,其领头人面如土色,形似枯木,他渐行渐近,自言自语。
还记得我们的梦吗?
没有忘记,从没有忘记,那一行字越来越清晰。我现在已经不年轻了,该去实现那个预言!
刘仁恭回来了。
这一天,离当日背着包袱离开幽州已经过去了八年。
八年了,斗大的飞石,割肤的寒风,寂寞的月夜,孤独的落日,他已经尝够。
八年了,中原的沃土,幽州的乡音,争霸的热血,梦中的旄节,他期待已久。
在二千多个日子里,他无数次登上高岗,眺望幽州,暗叹:什么时候,那逐鹿的沙场上能有我的身影。
机会终于来了……
李匡筹夺了哥哥的帅位,忙着招抚流兵,控制幽州的企事业单位,这些守边关的边缘单位忘了干净。
守边境的人员期限已经满了,可等了数月,没有人来接班。
这可是一个不小的疏忽,更可能变成致命的疏忽。造反精神领袖庞勋就是因为这个发的飙。
刘仁恭只需要轻轻的一点拔,守边的将士们愤怒了:刘哥,我们反了吧!
起营,归家兮。他们离岗弃职,杀到了居庸关下。跨过居庸关后,刘仁恭大吼一声:我刘窟头又回来了。
枭雄班又进一位雄才。可回来,只是第一步,跨出这一步,险恶就在眼前。没多久,幽州的府兵来了。
以百战之边兵对养尊之府兵,刘仁恭表示一定拿下,争取开门红。可他忘了事情是变化的,用老思维考虑新现象会输得很惨。
在这八年间,关外和平的一塌糊涂,据情报显示,那时有一个叫阿保机的家伙正忙着统一北方各游牧部落,没空南侵打劫。刘仁恭偷闲在外边打了八年的野兔子。
而幽州的府兵们已经与太原鸦军缠斗了八年。
以血战之府兵对猎野兔之边兵,刘仁恭取得了开门红,他满脸血红,狼狈而逃。
在马上,刘仁恭暗叫大意,八年不见,世界已经变得如此陌生。这一下,手里的兵已经交代,没兵没将,别说争天下,就是争块墓地都未必有。
还好,他还记得一个方向。
话说孙猴子打不过妖精时,经常叫声:老孙我搬救兵去。说完翻起跟斗云,往天上一窜。
刘仁恭亦知道去那里搬救兵,他比孙猴子还懂组织学,一去找到了正主。
他告诉紧跟着自己的手下:不要灰心,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太原之兵,可以攻幽。
他要投靠太原,请鸦军!
来到太原后,刘仁恭充分发挥了其善于打洞,投机钻营的特长,很快就找到了代理人。
代理人叫盖寓,是李克用的军师,此人因为不会行军打仗,所以出现的次数不多,但论地位,跟汴梁城内的敬翔相当,甚至还要高一些,到太原见李克用时,得先进盖寓的家打声招呼。
找准方向后,刘仁恭登门拜访,当然,上门都要送礼拜的,当刘老兄常年在外,拿是边防军人的薪水,实在没多少钱。
但刘仁恭抬头挺胸地走进了盖府,他已经备有一份薄礼,一份足以打动对方的薄礼。礼物是幽州。
刘仁恭告诉盖寓,现据幽州的李匡筹素不知兵,如果由自己做向导,幽州指日可下。
盖寓也不是盖的,马上明白过来,太原夺取幽州最好的时机来了。于是,他安排刘仁恭去见李克用。
孔子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李克用是完全遵照这条指示工作生活的,当年孟迁在邢台向他投降,他把人家接到太原,当贵客对待,引得潞州人民不满,把自己亲弟弟都搭进去了。
当年,李存孝抓了孙揆送到太原,李克用一看朝中大臣,立马要把人家当高级人才供起来。结果孙揆同志思想坚定,口技了得,骂了他一个狗血喷头。
当年,李存孝抓了邓季筠缚到太原,李克用爱才,听闻这位以前是草军有名有姓的将领,现在又是朱温干将,连忙松了绳子,好吃好喝的供着。结果人家吃肥了,伤好了,一拍屁股,还顺走他一匹马。
无论吃多少次亏,看见有人进家门,他都按捺不住做为主人的热情,这种人,我们称为烂好人。
现在,刘仁恭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