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我便推举我家侍女来做那青锋令使,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讶然相顾,均未想到严春竟是这般打算。要知以往能做“青锋令使”之人,要么身份极高、威望极重,譬如庐州花家家主花静庭;要么武功既高、侠名亦扬,如剑客展梅;却从未有过谁家一名侍女拿到青锋令的先例。
岑东流笑道:“严公子,我本来以为是你自己要当青锋令使。”
严春微笑道:“不是。”
岑东流寻思片刻,道:“那岑某倒不免有些佩服严公子了。”
严春道:“不敢当。正气长锋阁既已放出话来,要将青锋令颁给擒住弓魔之人,七日前我家侍女亦在擒魔之战中,自然便也能拿青锋令。”
岑东流颔首道:“当日这位严姑娘以一条丝带连点弓魔七处要穴,功夫是极俊俏的,不过既要以武服众,嘿嘿,还得问过岑某这只酒壶。”
严春道:“那是自然。”环视堂中,见客栈的店伙计早已不知躲到哪里去了,便又道:“知雨,你且将这堂中清出一方空地来。”
严知雨道:“是。”低着头将堂中的空桌椅都挪到角落,她身躯瘦小,搬着诺大桌椅行走颇有些不便,瞧起来很不谐和。
岑东流随口道:“严公子使唤起自家侍女,倒真是毫不疼惜。”一边说话,一边走到堂中的空处,与严知雨相距数丈而立。
严春笑道:“知雨,你别看岑兄此刻对你很是体谅,稍后打将起来,可未必会手下留情;你方才虽已见过他出手,但那可绝不是他的真本事,你切莫轻敌。”
岑东流哈哈一笑,道:“若不露点真功夫,倒是对不住严公子这番话了。”右手按住腰间的铜酒壶,却见严知雨从腕上解下了一条白色丝带,捏在手里。
那丝带软软地垂在地上,仿似毫无杀力,岑东流却心知严家软剑颇有独到之处,这小姑娘能以丝带施展出软剑功夫,修为更是极深;当即道:“严姑娘请吧。”
“啊,岑前辈先请。”严知雨脸色微红,语声极细微。
岑东流道:“也好。”言毕翻腕在铜壶上猛拍一记,铜壶如一道流火直直朝着严知雨飞去。
严知雨仍低着头,右手静静持着丝带,左臂一抬,接住了铜壶。
岑东流一笑,严知雨的左腕忽然轻颤起来,铜壶像活过来似的在她手中急剧晃动,壶嘴中不断有酒水如涌泉般喷溅出来。
严知雨讶然松手,岑东流已掠至她身前,出脚将铜壶踢得高高飞起;与此同时,严知雨右手一甩,丝带霎时刚直如棍,将岑东流击飞丈外。
铜壶翻转上升,酒水不住洒落,顷刻间壶中已空。严知雨被酒水笼罩,一瞬间环顾周遭,水珠弥散,四面八方都是悬浮的刀锋。
她挥舞丝带,将周身裹住,不断荡开酒水,只觉那些水珠一滴滴都蕴满劲道、锐利无比;岑东流站定身形,默然旁顾,眼看酒水即将坠地,忽然迈出一步。
足尖震在地上,长发和衣袂瞬时飘起,倏然间那些水珠竟似被震得当空凝停了一刹,坠势立减。
严知雨眼前模糊起来,只觉有一抹醉意侵入了经络,正从丹田缓缓升向颅顶。
岑东流又迈出一步,堂中的整片地面仿似都在微微震颤。严知雨身躯一晃,急舞中的丝带忽然垂落。岑东流轻叹一声,再度迈步。
他在一场刀雨之中缓步走向严知雨。
严知雨颅内一阵阵晕眩,忽然紧抿双唇,手腕急转,将丝带在身前挥舞成一面圆盾,随即踏步跃起,撞向岑东流。
圆盾不断顶开雨水,砰砰连响,水珠四溅,顷刻间严知雨已突进到岑东流身前三尺,岑东流一拳击出,破开圆盾,将之打回成一条曲折的丝带,随即翻拳成掌,按在严知雨肩头,硬生生将她按得单膝跪倒。
严知雨喷出一口鲜血,伸手掰住岑东流的手掌,发力相扛,严春忽然笑道:“岑兄要夺青锋令,是为了师弟吧?”
岑东流闻言神情震动,冷哼一声,忽觉掌心上袭来一抹如弓弦般割手的内劲,猝然之际猛挥右臂,将严知雨甩得倒飞出去;严知雨在半空中抖直了丝带,浸透丝带的酒水霎时被振得飞离,宛如在堂中拉出了一根清光粼粼的长弦——
弦端打在岑东流胸口“天池穴”上,岑东流踉跄倒退,一跤坐倒。
堂中一时间鸦雀无声。岑东流随即跃起,叹道:“是岑某输了。”
严知雨双足落地,忽觉脸颊微凉,抬手摸了摸,凉意转为刺痛,脸上多了一抹细浅的刀痕;随即,被那阵刀雨擦伤的痕迹从她颈上、手上和衣衫上纷纷显现出来,周身都在缓缓渗血。
严春似是毫不在意自家侍女的伤势,望着岑东流叹道:“我知岑兄本心里确是不想拿这青锋令,只不过是为了飞光门、为了你那个当门主的师弟罢了,岑兄当年让了门主之位,如今却落得比做门主还要疲累,唉,这当真是……”
岑东流脸色一沉,冷冷截道:“岑某输便输了,严公子毋庸多言。”
严春颔首不语。
这时,卓明月忽然离座而起,走到严知雨面前,冲着她咧嘴一笑。
严知雨一怔,望向严春。严春笑道:“我猜卓兄是说:你很好,这青锋令使便该由你来当。——卓兄,在下可猜对了么?”
卓明月点了点头,径自返回坐下。
众人都是一怔。严知雨望着低眉静坐的卓明月,目光微颤,欲言又止。
方轻游忽然笑了笑,道:“在下也觉得严姑娘很好。”张轻鹿闻言顿惊,急道:“方师兄,你怎能——”
方轻游道:“我无意于青锋令,张师弟不用多言了。”楚轻鸿默然看了看方轻游,眼神中掠过一丝忧虑。
严春拱手道:“多谢方兄。”
方轻游道:“严公子不必客气。”说完默然听了一阵雨声,又道:“嗯,这雨越来越大了。”
宁简忽然轻笑一声,侧头问陈彻:“你想不想要这青锋令?”
陈彻正自吃着酱牛肉,闻言答道:“不想要。”说完便继续低头吃喝。
“还吃。”宁简蹙眉道,“先前不是吃过烙饼了么?”
陈彻道:“方才看了许多招式,又看饿了。”
宁简道:“嗯,你为何不想要青锋令?若做了青锋令使,那可威风得很。”
陈彻道:“太麻烦,懒得要。”
“你呀。”宁简看着陈彻,忽然伸指敲了敲他的额头,“有时真想学一学你。”言毕起身,走到堂中的空地上。
严春目光一闪,笑道:“看来宁姑娘是决意要争这青锋令了?”
宁简淡淡道:“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