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半天知道龟仙人一死可能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能打造出九巧麒麟臂了，但轻易放弃绝不是他的性格。沉默半天，他拍拍栓子肩膀告诉他，“兄弟，你别上火，不就是一条胳膊么？这事儿包哥身上了！”
说完，他钻进木匠坊活活憋了三天。三天以后，他拿着自己的作品出屋。栓子摸不着头脑，“师父，你整个大鸡爪子干啥啊？”
半天儿看看手中细长的“三齿耙”，热情瞬间熄灭，“哥从来没服过啥，但这玩意儿把哥整服了。不过没事儿，哥压根儿也没对这传统东西抱太大希望，要说真好使还得是高科技。现在我名声在外，挣钱容易，等钱攒够了带你到国外装去。”
这三天栓子已经把活鲁班打造的假九巧麒麟臂安在了自己胳膊上。不得不承认，活鲁班毕竟是门里人，这东西除了不能动以外，别的都非常合适，肩膀的扣带扣上，再穿上长袖衣服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栓子安慰他：“没事儿师父。我有个东西能装装样子就行，一条胳膊不耽误事儿。”
半天儿不语，他知道说什么都无法弥补栓子心中的失落。
离开杏花岭之前，栓子建议把龟仙人的东西都给烧过去，毕竟陪他半辈子都有感情了。他们从衣服和小物件开始烧，烧到家具时半天儿忽然有些舍不得了。
他眼珠一转，劝说道：“栓子你看，这些东西都是龟仙人亲手做的，与其烧了还不如留下来传世，至少能让世人知道世上曾经有他这么一位能工巧匠。”
“那你说咋整？”
“要不……咱俩给卖了吧。”
“师父你这有点过分了啊。”栓子皱起脸，“给人家喝死还卖人家东西。知道的说咱俩不故意，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谋财害命呢。”
“唉……师父也是迫不得已。你想想，万里长城今天在这，人们看着它能想起来秦始皇。紫禁城在这，人们能想起来明成祖。人总得死，要是能留下物件，就叫名垂千古。我本想自己收藏这些东西，可你看咱俩连个家都没有，往哪摆啊？再说——”
“师父你打住，”栓子赶紧制止他，“我指定绕不过你。我就求你卖完钱能不能给龟仙人多烧点儿纸。”
“咿呀！”半天儿惊讶地叫了一声，“你小子脑袋挺好使啊！咱先给他烧纸，就是从他手里把东西买了，到时候谁也说不出来啥。”
“跟死人做买卖？”栓子瞠目结舌，世界观再次被刷新。
“是有点不讲究，”半天儿偷瞄栓子神色，故意说道：“要不这么着吧，咱就给他烧真钱！”
“你可拉倒吧，”栓子赶忙摆手，一脸钱狠子的模样，“还是用纸钱吧。”
二人达成共识开始收拾东西，大大小小的木工物件全都用破布破纸裹好塞进箱子。栓子把箱子悉数搬到屋外，回头看见半天儿正一脚蹬着墙玩命往下掰窗框，心里把他祖宗八代骂了个遍。
收拾妥当，半天儿让栓子留下看守，他回城里租车。回来时，车里装满各种纸糊的飞机大炮、家用电器、高楼大厦，还有十个形态各异的老太太。
他们把东西搬到坟前，点起火，一样一样烧。边烧半天儿边叨咕：“大爷您一路走好，以后逢年过节我都给您烧纸。这些老太太要是过够了您就给我托梦，我再给您换一批。答应您的事儿我也指定给您办。我卖这些家具前儿都刻上您的名字，帮您正名……”
栓子淌眼抹泪，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丢进火里。半天儿看着那东西似一个壶的造型，外表覆盖着很多碎块觉得出奇，伸手拽了出来。
栓子叽歪道：“师父你别太过分。就一个玩意儿，你就给大爷烧去得了呗！”
半天儿好像被那东西吸了魂似的，根本没听见。把玩之间，他看到这是一把铁桦木的壶，外表包浆儿，是个古物。壶上小下大，有嘴有把儿有盖，除了这三个部位，壶身上覆盖着九层、每层九个小碎块，从最下一层向上碎块越来越小，用手轻触，碎块微动，貌似能活动。
栓子伸手抢，半天儿急忙躲开往屋子里走。来在灯下，他再细细琢磨一遍，又用手指探测一会儿，额头蒙上一层豆大的汗珠。
“咋的了师父？”栓子看出不对劲，没再动手。
“这玩意儿你从哪找的？”
“炕头墙上有个暗格，搁暗格里了。这是啥玩意儿啊？”
“你记不记得去年在你家时我给你讲过九算天机锁？”
“记着啊，不说是汉朝张良让人打造的，里边儿藏着秦始皇的秘密吗？咱俩在老宅找着一个十二玲珑函，后来在石马村你跟一只耳把它打开了，里边儿是啥——九龙分江图。”
“我要是没猜错的话，这玩意儿也是九算天机锁之一，叫玄女飞天壶。”
“我操！龟仙人这儿还能有这宝贝？”
“很有可能，他们家族虽然现在没落，但祖上肯定辉煌过。所有有些势力的巧匠家族，没有不对九算天机锁感兴趣的。”
“那能不能是龟仙人自己造的？”
“不太可能。这东西构造并不比麒麟臂复杂，令人着迷的地方就在于破解之法，如果龟仙人能仿造出来一定是弄懂了，那他就没有必要再把它藏在方便拿取的地方随时琢磨了。”半天儿看向炕头，“暗格在哪呢？
栓子嗅到宝贝的味道，麻利儿爬上炕指引出暗格。半天儿小心放下壶，凑过去看，见暗格中还有一面被栓子遗漏的茶壶托盘。
拿出来看，正面刻着几行竖版字：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无名，万物之——；有名，万物之母也。故恒——，以观其眇；恒——也，以观其所徼。两者——出，异名同谓。玄之又玄，众眇之门。
因为常年磨损，有些字已经辨别不清楚了。但半天儿一眼就看出这是《道德经》的第一章。他皱眉思索，又翻过托盘底面，还有八个字：解此妙者，可解此壶。
“哈哈！”半天儿忽然大笑，“果真是天机锁，这次连口诀都一起备齐了！”
“啥口诀？”栓子挠挠脑袋。
“给你讲过，九算天机锁造型各异，表面上看是日常物件，实是巧锁内藏乾坤，常人若想解锁必须找到汉相张良编撰的解锁口诀。在你家时，那白衣小孩念叨的是解十二玲珑函的口诀。这个道德经第一章就是解玄女飞天壶的口诀。”
“你知道咋解了？”栓子也兴奋起来。
“还不知道。”半天儿自信满满，“不过只要有壶有口诀解锁只是时间问题。师父这名字不是白叫的。”
“那师父你快点想吧，早点儿拿出里面的东西咱俩早点儿发财。”
半天儿循着磨痕把壶放回托盘上，自言自语《道德经》原文，“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无名，万物之始也；有名，万物之母也。故恒无欲也，以观其眇；恒有欲也，以观其所徼。两者同出，异名同谓。玄之又玄，众眇之门。”思路随着口诀放开，“解此妙者，可解此壶。关键就在于这个妙字……”
这时，一股烟味钻进屋子，呛得他们猛一阵咳嗽。二人这才看见窗外已是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跑到外面一看，方才烧纸的火已经顺着乱七八糟的纸箱子扩散成一片野火，四下的家具都烧着了，杏树林子里刮起阵阵旋风。
半天儿暗骂一声冲向汽车去拿钱，可车也烧着了，车窗向外喷着火舌根本无法靠近。他急忙喊栓子到后院取水，然而杯水车薪，俩人忙活好一阵火势不减反增。
一颗火星窜上房顶，茅草顶也烧起来。半天儿见火是灭不了了，急忙取了玄女飞天壶，拉起栓子逃离。
来到山后稻田地里，附近村民循着火光从四面八方呼喊着赶来。半天儿和栓子先藏起来，又顺随着人群赶回去救火。这边火情刚刚控制住，又有一阵狂风吹向山顶，活鲁班所在的村庄随即冒出火光。
人们驴赶着又狂奔到山上，砍树打水，一直忙活到半夜，火基本被破灭，村子烧得只剩下半个。
两人择一时机偷偷下山，路上栓子吓得魂不附体，“师父，咱俩赶紧逃命去吧。这么大动静肯定惊动警察，人家一查那车就能查出来是你租的，到时候咱俩不光是杀人犯盗窃犯还是纵火犯。”
半天儿急匆匆地走着，龇牙瞪眼，“你以为你丫是谁呀？能一下子把刑法上的罪都犯喽？”
栓子毕竟是个朴实小孩儿，这种犯法的事儿不敢再听半天儿蒙三诈四，再三追问。
半天儿这才说，“我没舍得钱租车，随手从停车场偷了一辆。他们怎么查也查不到咱俩这儿。”他回身望一眼火灾后的天空，又有些失落，“唉……这回活鲁班可得着了，不光收了那么多纸钱，还收了十四万的真钱、一辆真车和半拉村子，慈禧太后陪葬也就这么阔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