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的朝奉陆续地放下了手中的瓷瓶,周唐明白大家都对自己刚刚鉴赏的瓷瓶有了定论,他牢牢地记住了四号瓷瓶的特点,既然已经判断出此瓶为真身,那其余的五尊对于周唐而言,心中也便有了定数。五位朝奉顺时针地向前行了一步后,又拿起身前的第二个瓷瓶进行鉴赏。周唐此刻心情放松,心中盘算着一会如何在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下让樊天闻成功地拍得那个四号瓶,这样他就能有机会探查出此瓶内所藏的“天机源”的线索。从自己和樊天闻见面后,周唐几次三番有意地试探樊天闻,都发现他并不知道瓷瓶内含有的秘密,所以周唐判断,这条信息是日本人从巫马圣处盗来的,应该只有他两方知晓。周唐鉴赏第二个瓷瓶前环视了四方一周,巫马圣派来参加鬼拍的嫡系人马究竟藏在哪方的面具之下呢?自己虽然鉴赏出了这件元代青花人物故事瓷瓶的真身,但势力薄弱的樊天闻能否在巫马圣方的人马中夺得此瓶呢?话说回来,樊天闻其实也算是巫马圣的人,周唐想到这里,思绪烦杂不堪,他赶紧摇了摇头,稳住心神,告诫自己先鉴宝其余后事稍后再议。
然而就在周唐入手第二件瓷瓶之时,心中一颤,不禁大凛道:“为何,为何这件瓷瓶同之前第一件一样,都内敛着一股清晰真实的古气?”周唐此刻心中大惑,他深吸一口气,想到也许是自己刚才思索杂事扰乱了心境,这才再入“清雾幽林”的状态,重新仔细地品察了一番这件瓷瓶,发现它确实是深藏着一股同第一件一致的古藏内质。周唐匆忙之间又鉴赏了一遍瓷瓶的其余特质,竟然发现不论是釉层色泽,纹饰图案还是那枚如意云头纹,这个瓷瓶都与周唐先前已经论断为真的第一个瓷瓶一模一样,彼此难分真假。他凝眉不语,陷入愁思,这次怕是遇到了真正的赝作高手。
半炷香的时间很快就到了,周唐随其他四位朝奉顺时针转过一圈,鉴赏完了六件瓷瓶。果然不出所料,六件瓷瓶都是古气内质相仿,色泽纹饰相近,彼此间虽略有不同,但却不足以证明其他为赝。主事人看到已灭的香火,示意五人时间已到,速速退开。此刻周唐心中对瓷瓶真伪毫无定论,尽管心急万分,却也只好服从站在自己身旁那些主家的命令。
就在五位朝奉朝各自的东家退去时,突然一人行过两步之后,转身又奔向六具火把所围的圈中。动作之快,还未等主事人和其余身穿白色银丝袍分据在火把前的主家反应过来时,他已立在六件瓷瓶前方。主事人见状,大喝一声,旁边的主家这才纷纷动身,将他摁倒在地。
“你是哪家的朝奉,如此不遵规则,鉴赏时间已到,为何去而又返?”主事人上前两步,对着趴在地上的那位朝奉大声呵斥到。
那人艰难地用手晃了晃手中的物件,意思是自己去而复返就是为了捡起刚才掉下的腰牌,并无其它目的。
主事人看到他手中的那枚腰牌,知道前来参加鬼拍的人都极力的想隐藏身份,便也理解了他刚才为何如此迅速地跑回火把前寻找它,为的就是防止旁人看到腰牌,知晓了他的身份。想到此人确实是在火把前朝地上四处巡视,一副找寻东西的样子,主事人略作警告后,便一扬手,吩咐反押着他的那些随从释放了他。那位朝奉抱拳致歉后,揉着胳膊,回到了自己之前的位置上。鉴赏仍在继续,下一轮的五位朝奉快步走进了圈中。
“可有定论?”樊天闻看到周唐一反常态,突然在众人离开后又杀回瓷瓶前,心中的好奇心难以抑制,等到周唐一落位,便在他的手背上点写到。
周唐没有理会樊天闻的追问,他默默地回想着刚才的场景,分析着局势。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奇难的困局,从古气和外壁所呈现的景象来判断,六件瓷瓶瓶没有一丝与鉴赏标准相悖之处,但六件瓷又都不可能全是真品。周唐感觉到这个冲突中必含有玄机,而这也就是解了这场鬼拍的关键所在,可是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周唐冥思苦想却不得解。
樊天闻见站在一旁的周唐自始至终都呆立不动,对于自己的询问也毫无反应。这才放弃了此时从周唐手下探听虚实的想法,他侧耳盗听着其他朝奉给自己东家汇报的信息,发现从一号瓶到六号瓶都有人断言为真,樊天闻越听心里越没底,心想到看来这次鬼拍不止是比谁带的银票多,更比谁家朝奉的眼力强。他看着堆放在火把之中的六件瓷瓶,末了又加了一句,也许到最后比拼的可能只是运气。
最后一轮朝奉退出圈中之后,站在高坡之上的主事人清了清嗓子对着场中所有人宣布到:“既然各家朝奉鉴赏完毕,那对于心中所属必是有了定数。我宣布,从一号瓶起,竞价开始,底价十万,一次加码一千,我三声询语过后若是再无人加价,自然花落其家。竞价开始!啪!”两石相击过后,那名主事人开始盯着场中扬手的东家大声地报着当前的价格。樊天闻见状,两手蠢蠢欲动却不知如何是好,他推了身旁的周唐一把,意在询问他自己要不要跟进去加价,竞拍这一号瓷瓶。周唐只是在他的手背上写了一个“过”字后便再没有解释什么,又陷入了沉思之中。樊天闻虽然得到了周唐的指令,可他看着周围的人都在热火朝天地竞价,自己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在十五万大洋的档口扬了一下手,但随即就被其他东家的出价声淹没。待到第一个瓷瓶的价格飙升至三十万大洋时,樊天闻心中一慌,竞到如此天价,莫非这第一个瓷瓶就是真品?他回过头来看着周唐,想在周唐手背上写字询问时,却发现他将两手交叠在身前,故意避开了自己。樊天闻见状在面具之后狠狠地啐了一口周唐,心中想到,你最好是心中有数,帮我取了那稀世珍品,否则的话,哼,还没有人敢在我面前如此嚣张。
周唐此时紧闭起双眼在脑海中回忆着六个瓷瓶的古气和外壁之上釉色纹饰的细节,希望通过精心比对找出差异,确定真身。他知道樊天闻带的钱只够竞得一个瓷瓶,此时听到第一个瓷瓶已经出到三十八万大洋的天价,周唐集中起精神竭力搜索着,他明白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然不多了。
“啪”两石相击,主事人三声询问过后,场中依旧鸦雀无声。故此,一号瓶最终以四十四万六千的价格击石成交。樊天闻看到周唐竟然在一号瓶落拍之后都没有得出定论,他顿时心急如焚,想到刚才自己内心难以言喻的纠结煎熬,既担心元青花瓷人物故事瓷瓶这样的稀世珍宝从自己指尖溜走而对竞价蠢蠢欲动,又惧怕花了天价却抱走个赝品当了冤大头,所以他不再顾忌到身份暴露的可能,凑到周唐耳边,怒气冲冲地压低声音说到:“你到底有没有看出哪个是真品,这第一个瓷瓶都已经有姓了,你却还在这扮稻草人。是不是要等这六个瓷瓶都有了家回,你才知道哪个是真品?哼,那时我怕你有家也不能回。你都上去看了半炷香的时间,真就没辨出来那五个赝品是绕着谁在转吗?圆盘转的时候还有个圆心呢!”
听到樊天闻的最后一句话,周唐突然双目一睁,如梦方醒。难道说这六瓶合围之势真是应了景德镇古时的那则传闻吗?联想到这六尊瓷瓶周身散发出的真实古气,外壁之上精绘而出的纹饰图案与光滑内壁的这对矛盾体,周唐心中隐约地浮现出了这场鬼拍的真相。他侧过头来,对着身旁不停催促自己,却一语点破玄机的樊天闻小声回到:“东家切勿心急,听我指示,动必有成。”樊天闻听到周唐的语气中充满信心,嘴上虽然轻哼一声予以回复,心中却是重石落地,重燃起希望。
这之后又拍出了四件瓷瓶,除了二号瓷瓶刚上三十万大洋外,其余三件都与一号瓶价格相似。并不是二号瓶有什么瑕疵,那只是人们的心态在作祟。樊天闻在这期间从周唐那里得到的指示都是一个字“过”,要不是碍于说话不便,他早抓着周唐的领口怒声质问他,究竟是真有凭据,还是在耍他。所以在六号瓶起拍之前,樊天闻没再征询周唐的意见,因为按照他的意思,前五个都不是要竞拍的真品,自然最后一件就是那尊元代青花人物故事瓷瓶的真身。此刻樊天闻摩拳擦掌,想到自己已经忍耐了前五件瓷瓶的竞拍时间,这最后一场的竞拍自己定要一击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