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周唐被摔得两眼冒光,背下垫着两扇门,那名日本人掐着周唐的脖子肆意地发泄着他的怒气,周唐两手狂舞地挣扎着,他拉起那名日本人的胳膊,慌忙间看到了一个小篆的“唐”字刺身,想到这也许是“唐卿会”的标志。下一刻却又被那名日本人掐得喘不上气来。周唐痛苦地望到了站在博古架前的樊天闻,他想要出声呼救,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樊天闻只是站在原地,并没有要过来的意思。就在周唐命悬一线的之时,一道人影闪来,飞身跃起对着那个日本人的头就是临空一脚。日本人侧身飞出昏死在一旁。黑疤赶紧扶起周唐询问他情况如何,周唐揉着喉头,喘着粗气无力地摇了摇头,意思是自己并无大碍。看到周唐无事,黑疤朝着走向自己的樊天闻刚要出言解释时,樊天闻对着周唐冷冷说到:“既然你都知道了今晚鬼拍之事,那就随我一起去吧。”他瞄了一眼昏倒在一旁的日本人后接着说到:“你坏了我的好事,就要证明你比他强,今晚若是拿不到瓶子,咱们新账旧账一起算。”樊天闻狠狠地对周唐说完后又转向黑疤叮嘱他道:“把那个人绑了,事后再处置。”
周唐听到樊天闻的话后这才松下一口气,无力地向后一倒,躺在地上感叹到,几经波折,自己终于还是赶上了!
沉寂的夜像是一片倾倒出的浓墨泼洒在了这无边的天际中,
染黑了远方的景,
染深了近处的愁。
此时周唐跟随在樊天闻的大部队中朝着南郭山的方向前进着。他望着身边一行人的装扮,才知道为何当时樊天闻既然已经知道了那个朝奉欺骗了他,却仍要假装无事,打算让他先随自己参加完鬼拍之后再做处理。就是因为对于这些前去参加鬼拍的人们,身份的伪装是绝等的机密。所有人都会极力隐藏起自己真正的身份,为的不只是在相互竞价时,防止彼此间产生仇恨日后伺机报复。更是为了避免倘若自己竞宝得手,那些心怀鬼胎的乱人贼子对他的宝物产生觊觎,重则可能会招致杀身之祸。因此樊天闻也做了非常充分的准备,他先是命人做了二十套一模一样的外衫,又依照鬼拍卖家随请柬送来的两副面具仿作了十八套,分发给他和朝奉以外的其余十八个随行人员,除此之外,他更动心机,准备了二十副尤全帮派的腰牌,藏在外衫之下,想在不经意间暴露给其他人,混淆视听。周唐想到那位朝奉白天刚进门时和樊天闻的对话,便知道他也参加了这些准备工作,所以对于他而言,对于樊天闻此行人伪装身份的秘密都是了如指掌。
周唐此时脚下垫着厚厚的鞋垫,两肩也因为放入了填充物而变得宽厚异常。想到周唐是要随自己去往鬼拍现场的唯一一人,樊天闻为了不让他被人识出身形,便将他伪装成一个虎背熊腰的莽汉。周唐被安装在自己身上的这些物件箍住了身姿,行动起来十分不便,跟在一行人之中,已经是大汗淋漓。
随着离南郭山的位置越来越近,几条山路的交汇口处相继出现了十多波人群。派别虽然多,人员尽管杂,但汇聚到一起的人们都沉默不语,漆黑的道路上只隐约地点现着几个火把的微光,传来脚下行路的窸窣声,却没有一丝人语。周唐悄悄地四顾环视了一周,所有人都带着面具,衣着装饰也没有显示出任何的身份特征。这番景象在一个没有月光,如此漆黑沉寂的暗夜下,实在是符合“鬼拍”的氛围。
南郭山脚下,子时未到。
周唐他们一行人淹没在攒聚于南郭山山道入口处的人海中,等待着主家传来的放行通知。他脚下垫着厚厚的鞋垫,此时稍一踮脚就高出前方人群不少。周唐眺望着围绕在南郭山周围的紧密栅栏中的一处豁口,知道那里就是如今唯一一条可以上山的要道。十位身着银丝亮白锦袍,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分守在门口两侧,他们各个带有连颈紧身面罩,遮盖住了双眼以下的面容,主家的人都是这副夜视可辨的装扮。周唐站在无声的人群中等得也是心急,他借着自己视野开阔,四周张望着,想看看是否会有什么发现。果然在人群的南侧,周唐察觉到了一些异常。
南郭山是一座孤峰,山侧三面都是悬崖峭壁,只有人群站着的那处方位连通山下。而此时他们的南侧是与南郭山相连的深渊,无尽漆黑的空洞让站在那一侧的人们都不寒而栗,时不时地向里靠着。周唐注意到此刻临近那处深渊的崖边有一位佝偻的老太婆,她推着一架比沙金的尺寸小很多的易货车缓缓地沿着悬崖边挪着步子,车轮吱呀吱呀的作响声再加上微弱的火把照出的她若隐若现的身影,更让那一侧的人群心生凉意。她走走停停,嘴里还不停地发出孱弱的声音:
“世间人心脏,
天欲落泪汤(shāng)。
笑叹自念妄,
不苦愁愁肠。”
那群前来参加鬼拍的人们虽然都对眼前这位诡异的易货人的身份心生疑惑,却没有一家站出来冒尖,只是远远地观望着,毕竟谁都不能出声,否则之前为掩藏身份所做的伪装都将功亏一篑,更没人想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惹上麻烦。周唐仔细地揣测着她刚刚所念的那首感世诗,却在无意间惊奇地发现她的易货车上除了蓑笠和油纸伞外别无他物。
“莫非这位老人家此时在这里是为了卖遮雨的工具?”抬头看了看沉寂的夜空根本没有一点儿下雨的征兆,周唐疑惑地暗自发问到。
就在这时,队伍的最前端传来一阵苍健有力的声音,“子时已到,天赦阴诰。请前来参加这次鬼拍的东家们带着自家朝奉,手持我家主人所赠‘柬牌’速速入场。”话音刚落,人群开始攒动起来,各个东家都从自己的随从中闪身而出,带着身旁的朝奉向那处入口走去。樊天闻拍了一下周唐,意思是让他振奋起精神,跟紧自己。两人快步走出人群,站在了即将接受排查的队伍之中。
身穿白色银丝锦袍的主家人员搬走了入口处的路障,准备检查各位东家手上的“柬牌”让他们入场时,就在这一刻,天空中忽然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场中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这突变的天象,只是下意识地背过身去,抬起衣袖遮住面部,倾盆大雨就旋即袭来。处在南郭山下这片开阔地的人们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用来躲雨的遮蔽物,后方的人群中反应快的人想起了刚才在那位老太婆的易货车上看到的遮雨用具,风一般地便扑向了那一侧。樊天闻和周唐站在队伍的前端,眼看着那架易货车被人群团团围住,知道他们得到雨具无望,便拉起领口匆匆地跟随着前面的人接受完主家的盘查后准备冲上山去找密林避雨。但过了卡口的周唐回想起刚才那位老妇人吟诵的那首诗和她易货车上仅有的雨具,心中感到那位老妇人绝非表面上的那么简单。当他看到人们渐渐地从那辆易货车旁散开时,周唐突然对车前的景象惊诧万分。因为此时车前空空如也,那位佝偻的老妇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突降的暴雨使得上山的道路泥泞不堪,六十多位东家和朝奉们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朝山顶走去。时不时地会有人脚下打滑,向后跌倒时被身旁的同行人扶住,两人透过面具相视一笑,算是表达了感激之情。就在人们感叹着道路湿滑,山高坡陡时,山腰之上的道路却是平坦宽阔,没有一点儿被暴雨洗刷过的痕迹。原来刚刚那朵雨云在南郭山上只是擦边而过,山腰之下经历了一场大雨,山腰之上却是安然无事。一行人踩在干爽的道路上如获新生,想到鬼拍现场近在眼前,他们又都振奋起精神,快步走往山顶。
山顶处的一片密林之中,六个火把两两相距三尺,分别占在一个六边形的交点上,照的火把之内的那方天地明光烁亮,与周围黑漆一团,影影绰绰的景象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使得每一位刚刚登顶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了火把之内。周唐爬上来后也注意到了这六个火把,看清了它们所围之中是一块紫底描金的锦绸覆盖在物件之上。东家和朝奉们都紧紧地盯着场中央这处景象,分散地站在主家所标示的红线之外,迫不及待地等着主家宣布鬼拍开始。
不多时,东侧的人群缓缓地让开了一条小道,五位身穿白底银丝袍的主家走到了场地之中,其中四个分居在六件火把的东西南北四向,意在守护今晚的竞拍之物,而剩下的那位主家则站在一处高坡之上对着场中急迫的人们轻咳了几声后,严声宣道:“弑文馆多谢各位东家今日赏面光临。这次鬼拍之行,应卖家要求,特做此番布置。凡是鬼拍之物,底价均是十万大洋,东家加价,举手示意,一次都是一千大洋。如果哪位东家认为有不合心意之处,尽可远观,莫要绕了他人兴致。月黑风高,多言无趣,南郭山鬼拍,燃香起火!”